V第一章
【正文開始】
初春三月,京城的風還有些微涼。
朱墨剛回去取了件斗篷,抬眼就看到自家姑娘托腮坐在院子裏,愣怔的看着面前的桃花樹發獃。
十三歲的少女,正是最嬌嫩的年紀,素絨的掐腰小襖,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形,卻讓人忍不住駐足凝視。
這位姑娘便是齊霧了。
齊霧自小就生的唇紅齒白,特別招人喜愛,長大的出落的更加好了,隱隱有種絕色的感覺。此刻她微微仰着臉,紅唇飽滿,白凈細緻的肌膚比上好的羊脂玉還要好看,彷彿縈繞着一層柔光,直叫人挪不開眼。
不知桃花與齊霧,哪個更美,饒是朱墨自小就在在齊霧身邊伺候着,也不免失神片刻。
朱墨不由頓住了腳步,呼吸都放輕了些許,生怕驚動了這般畫兒一樣的人兒。
說來也奇怪,自從前日自家姑娘發熱昏迷,再醒來的時候就好似跟從前不大一樣了,朱墨也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就是覺得主子變得沉默了許多,笑容也少了,更愛無人的時候發獃。
那精緻的眉眼裏如今卻帶着些黯然,叫人看了不免心生憐惜。
「姑娘,起風了,披件斗篷吧。」朱墨的聲音都放柔了許多。
聽了朱墨的聲音,齊霧才從愣怔中回神,這時只是輕輕頷首,一言不發的任由朱墨為她繫上斗篷的帶子。
斗篷是當今長公主賜下的,據說是用上好的羽緞做的,鬆軟又暖和,樣式也新穎,絳紅的面,還圍着一圈雪白的狐毛,整個大盛都不超過三件,就被長公主大手一揮,直接給了齊霧。
長公主一家極得盛寵,駙馬曾是名冠一時的攝政王,為大盛立下不少功勞,如今是太子太傅,還有世襲的長寧侯的封號。當今皇上膝下只一個皇后嫡出的太子,雖說長公主是皇上認下的義女,皇上皇后卻是對長公主一家寵到極致,不說逢年過節賜下的無數賞賜,就是宮裏新來了一盤荔枝,也要往公主府送上半盤。
說長公主把齊霧當成半個女兒疼也是不為過的,先前趙琲沒有出生的時候,長公主就時常把齊霧接到身邊養着,對她又疼又寵,即使後來長公主有了親生女兒,也對齊霧疼愛如初。
至於齊霧一家與長公主的淵源,還要從二十年前說起,當年長公主還是一個小姑娘,隨着在外調晉北的父親在晉北住了三年,與齊霧的母親程香成了手帕交。
後來大盛動蕩,韃靼趁機入侵,攝政王在沙場上不幸被埋伏,差點喪命,被扮作男兒與夫君一起上沙場的程香救了,此後,長公主一家待齊霧一家更是真誠,齊霧的長兄剛出生就被長公主認作了義子,常跟長公主的長子趙珩在一處兒,更是得到了太子太傅的親自教導。
兩家的聯繫一直都很密切。
朱墨打量着自家主子的面色,心中暗忖主子親近長公主,這時聽到公主府的消息心情應是會好些,於是略加沉吟,便道:「姑娘,珩公子自西北回來了,長公主剛讓人傳話,說您與珩公子幼時感情深厚,此番三年未見,怕是都忘了對方長什麼樣子了,讓您去見見呢!」
說完這話,朱墨在一旁悄悄打量主子的神色,見齊霧平靜無波的眸子裏有些晶亮,她才隱隱鬆了一口氣。
在朱墨眼裏,主子與長公主家的珩公子的感情深厚其實是幼時的事,與其說兩人感情好,不如說是珩公子對主子疼寵有加,至於主子,她打小就有些怕珩公子,有段時間珩公子好不容易下了心思哄她,她才親近起珩公子,但是沒過幾個月,珩公子回了趟徐州為曾祖父賀壽,再回來的時候她待他又成了原樣。
齊霧確實是歡喜的。她本是重生的,只是前世死的蹊蹺,腦中好些記憶都有些混沌,再醒來就發現自己回到了十三歲這年,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這般的消沉。
她上一世過的不遂人意,全憑父母兄長和長公主家的人幫扶着才過了下去,再活一世,齊霧自然是對長公主家的人又多了幾分親近,尤其是趙珩。
前世的時候她經歷了種種,本已心灰意冷,若不是趙珩幫過她那幾次,怕是她過的更加不舒坦。
其實上一世的時候齊霧年歲漸長,就不大愛往公主府去了。
恰是十三歲這年,她情竇初開,悄悄的愛慕上了大她六歲的魏家嫡長子魏亓然。其實那不過是少女懵懂的好感罷了,被不懂的她當做了愛慕之情,後來明白的時候,卻是已經沒有退路了。
魏家就在齊府旁邊,他家的池子與齊府的是連通的,齊霧閑來無事就愛去池邊餵魚。
魏亓然學問非常好,喜靜愛讀書,又是嫡長子,魏家人就專門在池邊為他單辟了個院子,平常不許人去打攪。
齊霧餵魚的時候見過魏亓然好幾次,他或是在倚欄賞魚,或是在池邊提筆作畫。他眉眼清遠、雅緻俊美,寧靜又溫潤,叫尋常姑娘家一眼就能紅了臉。
雖然都是遠遠的看一眼,但也足以叫齊霧心中怦然。
更何況這個雅緻的魏家大公子又待她不一般,只是偶遇時他的面上不顯,一眼也不亂看,卻愛私下對她好,連個名兒也不留。
心中有了人,她就與長公主的次子、三子之間的往來就少了許多。
至於長公主家的長子趙珩,他的性子太過清冷,齊霧自幼就有些怕他,不過這人卻在那樣的時候幫助過她數次,叫她實在是感動又愧疚。
如今回憶起來,前世的時候他也是這個時候從西北回來,她也去見了他,不過話都未多說。
聽說趙珩的性子隨了他的父親——太子太傅趙顯。
他們都是平日裏待人雖有禮,卻帶着淡淡的疏離和與生俱來的矜貴,叫人不敢輕易接近,更何況他那樣的身份與品貌,叫人們都只敢捧着他來,而他不喜這些奉承,待人更加冷淡。
趙珩那般的人物,姿容出眾,才學更是叫人驚艷,再加上傲人的家世,十四五歲的時候就被冠為京城第一公子,實屬正常。
如今第一公子回來了,帶着赫赫功績,叫京城好些貴女都激動不已,但激動歸激動,卻是沒有幾人敢上前獻殷勤的。
齊霧自然也不敢往他身邊湊,她和趙珩相處的時候甚至都不敢抬頭看他,連呼吸都要盡量放輕,生怕趙珩一個不耐把她揍一頓。
趙珩沒有親手打過人,但是齊霧記得一次她頭上的絹花掉了,又被風吹進了花池子裏,那時趙珩恰好經過,他面上是慣常的沒有什麼表情,卻在她身邊頓住,而後緩緩挽起了廣袖,露出了結實的手臂,竟是親手把她的絹花從池子裏撈了出來。
那個時候正是趙珩去西北的前幾日,彼時他才十五歲,手臂就那樣結實有力了,齊霧只看了一眼就害怕的移開了眼睛,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她聽說太傅大人給趙珩尋過武學師傅,趙珩十歲的時候就能徒手打過三個孔武有力的成人……若是這樣的人突然給她一拳……齊霧不敢想下去了。
那支絹花沾了水,自然是不能用了,趙珩把絹花撈起來的時候眉心不覺一蹙,而後唇線緊抿,一言不發的把濕透了的絹花放在了齊霧的手心裏。
齊霧不敢看他,自然是好生收着,雖說第二日長公主就給她送了一匣子的新絹花,但那支落水了的,直到現在那朵絹花還好生生的躺在她的妝匣底。
後來出了那件事,齊霧的名聲有損,她難受的緊,連哭了好幾個時辰,這事不知道怎麼被趙珩知曉了,他竟然去尋她,問她願不願意嫁與他。
齊霧記得,他那時的眼神很真摯,幽深的似大海一樣。
然而她也只敢偷偷看了一眼,就埋下了腦袋,隨後輕輕的搖了搖頭,她以為他不過是奉了長公主的命令來求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