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 民族血脈

第一二六章 民族血脈

人民的聲音就是上天的聲音。

——秘魯諺語

汽車奔馳在臨夏回族自治州的大地上。道路兩旁是掛滿了累累碩果的果樹和美麗的田野。

牛木林在回答馬安娜的問題:“你這個問題也是以前我問自己次數最多的一個問題。

過去,我一看到‘老少邊窮’這個特指的專業詞組,總是認為少數民族把自己生活的地方搞得貧窮、落後、荒涼,給國家的現代化事業發展拖了後腿,心中感到十分的羞愧。

我通過研究歷史和走訪老人們才知道,很久以前各民族一起生活在條件優越、物產豐饒的地區。後來,由於民族之間、國家之間、統治民族與被統治民族之間發生戰爭,失敗的和弱小的民族只好逃亡到了偏僻的邊疆和荒無人煙的山區。那裏的自然環境和生存環境本來就十分的惡劣,並不是少數民族造成的。”

馬安娜接着問道:“有人說,國家給高考和入職考試的少數民族加分是對其他民族的不平等。你是怎麼認為的呢?”

牛木林的表情頓時凝重起來,慢慢地說道:“國家給少數民族加分不外乎兩個原因。

一是有的少數民族的漢語水平還不高,與母語為漢語的考生使用同樣的漢語卷子是不公平的,因此需要加分來達到同一個錄取標準。

二是由於少數民族長期生活在貧窮、偏僻的環境中,科學文化知識比較落後,如果不給予一定的加分照顧,恐怕得到高等教育和公職的機會就寥寥無幾了。

國家這樣做既是有利於提高少數民族的文化素質,也有利於提高中華民族的整體素質。

當然了,少數民族不能總是依賴國家的加分照顧,一定要自立自強,最終達到不需要任何照顧的水平。”

馬安娜繼續問道:“網絡上的好多噴子散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國有難,回必亂’、‘中國將來有可能成為法國、德國那樣穆斯林泛濫的國家,影響到主體民族的生存’。請問,您有什麼看法?”

牛木林笑着說道:“小姑娘一開口說話就是連珠炮啊。喂,不能老是你們考我,我也要考一考你們。”

馬小平和納森異口同聲地回答道:“好啊。”

牛木林說道:“馬小平,你來回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問題。”

馬小平回答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出自《左傳·成公四年》。根據《春秋左傳正義》的註解,這裏的族實際上是指異姓的氏族,並非民族的族

,因為那個時候還沒有民族的概念。所以網絡上的噴子用這句話攻擊少數民族,說明他們對自己的歷史文化囫圇吞棗、一知半解。”

牛木林總結道:“在互聯網上喧囂一時的大民族主義和地方民族主義言論,只不過是極端主義的具體表現而已,根本代表不了他所在的民族,也根本無法攪亂各族人民互相欣賞、互相包容、互相理解、互相學習的歷史潮流。”

鞏曉麗笑着問道:“馬老闆,請問,每個民族都有自決權利嗎?如何理解加拿大的魁北克省和英國的蘇格蘭的獨立公投?”

馬小平調皮地回答道:“我開車呢,不能分散注意力。讓你的老公回答吧。”

納森從後面錘了馬小平的後背一拳,然後回答道:“民族自決權在一般意義上是指各民族有權利確定自己的政治、經濟、文化制度,有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選擇存在於某個國家、組織或者成立獨立國家的權利。

根據這項權利,一切民族在排除外來壓迫和干涉的情況下應自由決定自己的社會、政治和經濟制度。

列寧和斯大林都認為,民族自決權就是在政治上同壓迫民族自由分離、組織獨立國家的權利。

這裏首先是指被帝國主義統治的殖民地人民取得民族獨立的權利,也泛指一個民族不受外族統治者干涉、決定和處理自己事務的權利。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民族自決原則得到了普遍承認和迅速發展。《聯合國規章》第一條第二款規定:‘發展國家間以尊重人民平等權利及自決原則為根據之友好關係’,並將其作為聯合國的宗旨之一。

1960年12月14日,聯合國大會第15屆會議以89票贊同、0票反對、9票棄權通過關於《給予殖民地國家和人民獨立宣言》,確立了民族自決權為一項法律權利。它在‘人民平等權利及自決原則’的標題下,對民族自決權作了比較詳細的規定。

世界各國對民族自決有不同的理解、標準和對策。

當今世界上,民族自決常常表現在是否獨立的公投上。

1975年,葡萄牙殖民者從東帝汶撤出的時候,印度尼西亞強行出兵使東帝汶成為了自己的第27個省,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據統計,在被印尼統治的20多年中,東帝汶有20多萬人死於戰爭和飢荒,佔總人口的四分之一。在國際社會的壓力下,印尼同意讓東帝汶人民公決去留。1999年,聯合國主持了東帝汶的獨立公投,78.5%的公民支持獨立。最終,東帝汶獲得了獨立。

在蒙古舉行脫離中華民國,斯洛文尼亞、克羅地亞、馬其頓、波黑、黑山脫離南斯拉夫,蘇聯各加盟共和國脫離蘇聯,南蘇丹脫離蘇丹等的獨立公投中,絕大多數民眾支持獨立,最後都是根據公投結果實現了獨立。

魁北克脫離加拿大、新喀里多尼亞脫離法國、蘇格蘭脫離英國的獨立公投因為反對的票數高於支持的而未能實現獨立。

但是,西澳大利亞州脫離澳大利亞,納戈爾諾-卡拉巴赫脫離阿塞拜疆、德涅斯特河沿岸脫離摩爾多瓦、科索沃脫離南斯拉夫、南奧塞梯脫離格魯吉亞、庫爾德斯坦脫離伊拉克等獨立公投,雖然得到了半數以上的支持,也得到國際上一些國家的承認,但是,均未獲得所在國的承認。

因此,民族自決權的使用和結果要看具體情況。”

牛木林又轉向納森問道:“大民族主義和狹隘民族主義有什麼特點?”

納森回答道:“有的人只注重自己民族的語言、文化和歷史,只重視本民族的權力和尊嚴,漠視其他民族的語言、文化和歷史,也不顧及其他民族的權利和尊嚴,魯莽地追求大一統的思想,使其他民族產生抵制甚至排斥的心理,最終只能造成民族之間的間隙,不利於各民族交流交往交融和民族團結的大業。

一個國家的大民族強制被壓迫民族同化並使他們在經濟上和政治上處於從屬地位的,否認民族自決直至分離的權利就是大民族主義的體現。

按照馬列主義的觀點,大民族主義是一種民族沙文主義。蘇聯產生過大俄羅斯主義,南斯拉夫產生過大塞爾維亞主義,一些民族自治地區的自治民族也會產生大民族主義。

大民族主義在國內壓迫其他民族,謀求並維護本民族的特權,推行民族歧視政策,鎮壓其他民族的反抗;在國外則謀求民族擴張,征服和奴役其他民族,鎮壓被壓迫民族的反抗。

比如說,大塞爾維亞主義就是大塞爾維亞民族的民族主義。克羅地亞族和斯洛文尼亞族被說成是塞族的分支,其它民族則不予承認。20世紀末,大塞爾維亞民族主義者推翻塞爾維亞共和國,挑起人民對大塞爾維亞的期望,修改憲法,取消科索沃的自治省地位,取消阿爾巴尼亞人的母語學校和新聞機構等,最終引發了南斯拉夫內戰。

地方民族主義也叫做狹隘民族主義,是一種以孤立、保守、排外為特徵的民族主義。它往往表現為忽視民族團結在國家統一大家庭中的地位,只看到本民族暫時的和局部的利益,懼怕先進事物,維護本民族中某些落後消極的東西,阻礙本民族的進步和發展,對有利於各民族互相親近的東西不是採取歡迎的態度,而是強調人們的民族劃分,力圖使民族差別鞏固下來。”

牛木林轉向馬安娜問道:“小姑娘,民族主義是不是民族分裂主義?”

馬安娜回答道:“分裂主義是指使用包括暴力等活動破壞國家領土完整、分裂國家的言論和行為。

民族主義不能等同於民族分裂主義。它是人民內部矛盾。但是,如果不及時制止民族主義,就會滑向它的極端性產物——民族分裂主義。民族分裂主義與暴力恐怖主義具有天然的聯繫。

當代民族分裂主義是對民族國家的誤讀和民族自決權濫用的結果。恐怖組織利用某些民族矛盾、宗教矛盾和民眾情緒進行暴力恐怖活動的目的,是為了維護他們用極端性和殘暴性建立的‘權威地位’和左右民眾的能力。所以,不能將具有種族、民族和宗教背景的恐怖主義組織視為相關群體的代表。否則,只能擴大恐怖主義勢力的群眾基礎,助長恐怖主義勢力的囂張氣焰,從而掩蓋恐怖主義勢力反人類的極端性本質。”

鞏曉麗說道:“牛木林,最後一個問題留給你吧。”

納森附和道:“對。你喜歡研究民族宗教問題,最後一個問題留給你。”

牛木林得意地說道:“好吧,恭敬不如從命。”

鞏曉麗想了一下問道:“民族差別和民族矛盾什麼時候可以消失?”

牛木林回答道:“等到民族消失以後,民族差別和民族矛盾自然就消失了。”

納森接着問道:“那麼,民族什麼時候消失?”

牛木林瞪了納森一眼,反問道:“你問我,我問誰?”

馬小平接上話說道:“問我啊。”

鞏曉麗、納森和牛木林的槍口一致對向馬小平:“你說吧。”

馬小平狡黠地笑道:“地球消失的時候。”

一車人大笑起來,震得汽車都顛簸起來。

隨着一陣汽車喇叭的鳴響,馬小平提醒大家道:“東鄉縣城到了。”

他們參觀了遭受山地滑坡災害以後重建的新縣城,觀看了現代的撒爾塔文化廣場,走訪了馬小平的祖籍達坂村,還跑到哈木則嶺參觀了古老的手抄本《古蘭經》。

第二天,他們驅車駛下東鄉高原,來到大夏河畔的臨夏市,在八坊老街徜徉流連,到穆斯林公墓祭奠祖先阿巴斯和撒爾塔阿姑阿依舍。

第三天,他們來到位於臨夏市西部的臨夏縣井溝鄉,攀爬上高入雲端的高塬尕陰屲,拜謁了易卜拉欣當年修建的白崖清真寺,並且在小路邊的松樹林中找到了他的埋扎,肅穆地誦經憑弔。

牛木林從包里拿出那塊來自花剌子模帝國撒馬爾罕城格拉夫尚河畔的上面刻着阿里、阿巴斯和巴特爾名字的鵝卵石,感慨地說道:“這塊看似普通但是又並不普通的鵝卵石,雖然來自遙遠的撒馬爾罕,卻跟隨它的主人在中國漂泊了差不多800年。現在,我們就把它埋在尕陰屲,埋在中國的大地上吧。從此以後,它再也不需要四處漂泊流浪了。”

他們5個人一起把那塊鵝卵石緊緊地攥在手心裏,通過這塊石頭與自己的祖先傳導思想,與數百年以來的每一代先人溝通心靈。

他們告別了尕陰屲,繼續西行。

汽車經過紅台鄉的時候,他們看到一條水泥鑄造的涵渠高架在公路的上方。

牛木林指着頭頂上的涵渠,自豪地說道:“看,這就是我父親他們當年修建的北塬引水渠。”

汽車駛出臨夏縣境,駛入了積石山保安族東鄉族撒拉族自治縣的境內。

馬小平介紹說:“以前,這裏一直屬於臨夏縣。1980年6月14日,成立了積石山保安族東鄉族撒拉族自治縣。這邊左拐就是馬步芳的老家癿藏鎮了。”

牛木林氣憤地說道:“馬家軍死心塌地地抵抗,欠下了累累血債,讓整個回族人民替他蒙羞,而且背上了沉重的歷史負擔啊。”

汽車穿過高樓林立、鳥語花香的積石山縣城吹麻灘鎮,經過保安族聚居的保安三庄,來到了黃河之濱的大河家鎮。

站在黃河大橋的橋頭,馬小平指着對岸說道:“黃河是甘肅和青海兩省的界河。那邊就是青海省海東市的循化撒拉族自治縣,也是韓吉壽和木林奶奶的故鄉了。”

他們的汽車駛過大橋,進入青海省境內,鑽出沙坡子隧道,穿行在循化這一片紅色的土地上。

他們走入孟達民俗村,參觀古老的寺院和撒拉族風情,看到老人們在村口的樹蔭下照看着小孩子,悠閑地聊天,一派和諧安寧的樣子。

他們驅車又來到了街子鎮,瞻仰了尕勒莽和阿合莽的墓地。他們來到旁邊的白駱駝泉,看到一頭石雕的白駱駝卧在草叢中,一股晶瑩透徹的泉水從另一個石雕的駱駝口中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

他們仔細地看着牆面上用磚雕展現的撒魯爾人東遷的故事,回味着一個民族艱難而輝煌的歷史。

最後,他們來到了埋葬韓吉壽的線辣椒地里,深切地緬懷這位獻身家鄉和民族事業的大學校友。

鞏曉麗和馬安娜摘了一串鮮紅欲滴的線辣椒,用一根金絲線串起來,輕輕地掛在了韓吉壽的墓碑上。

他們爬上了不遠處一座鍺紅色的山坡,望着那遠去的滾滾黃河和巍然屹立的崇山峻岭,還有那綠色田野中間挺拔的楊柳和飄浮着裊裊炊煙的村莊,欣賞着祖國美好的景色,享受着祖先們曾經渴望而為之奮鬥多年的和平與安詳。

鞏曉麗若有所思地說道:“縱觀幾千年的中國少數民族歷史,一些朝代對少數民族採取了招撫、安撫的政策,還有土司自治的制度,但是,絕大多數的少數民族和漢族老百姓一樣,生活在剝削、壓迫、歧視和排斥之中,政治權利得不到保障。

‘天下回回兩條路,不賣涼粉就賣醋’充分展現了各族人民被迫遠離政治、明哲保身、苟且偷生的真實情景。”

馬小平感慨萬分地說道:“只有中國共產黨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執政以後,中國的各族人民才真正地站了起來,成為國家的主人。中國共產黨的民族政策真正體現了平等、公正、和睦和友善,是迄今為止最公平、最科學、最正確的政策,因此才會受到了全國各族人民,特別是少數民族的熱烈擁護。”

牛木林接著說道:“一個民族一定要有理想,要有追求幸福的勇氣;一個民族一定要有血性,要有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鬥志;一個民族一定要有生生不息、永遠前行的動力;一個民族更一定要有勇氣,要有團結其他民族、學習其他民族、包容和欣賞其他民族的寬廣的胸懷。”

納森也深有感觸地說道:“家族的香火,民族的血脈,猶如一條一脈相承的歷史長河,源源不斷,長流不息啊。”

馬安娜輕輕地哼起了一首花兒。

漸漸地,她放開了嗓門,大聲地唱了起來。悠揚的歌聲在田野上、城鎮裏和山谷中迴響着:

“上去個高山望了平川,

平川里有一朵牡丹。

看起來容易,摘起來難,

摘不到手裏是惘然!

花兒流傳了千萬年,

唱紅了河州的牡丹。

花兒代代往下傳,

唱不完心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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