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章
看着溫柔美麗的母親,徐幼珈想着前世自己突然暴斃,母親不知道如何傷心,在這徐府中的處境不知道如何艱難,她眼睛一酸,險些掉下淚來,忙將臉埋在顧氏的胳膊上蹭了兩下,嬌聲道:「我只想要娘永遠都開開心心的。」
寶貝女兒撒嬌,顧氏的心都化了,上首的老太太突然道:「你們娘倆兒在說什麼悄悄話?」
顧氏剛要開口,老太太擺擺手,「我們在商量過幾天團圓節的事,你也聽聽。」
大太太王氏接口道:「走親訪友的月餅已經定好了,母親,咱們府里的團圓飯也該好好籌備才是,奈何今年鋪子的收益都不景氣,前陣子老爺他為了升任禮部侍郎,上下打點也花費了不少,唉,公中的銀子真是捉襟見肘,要不,兒媳從自己的嫁妝里拿出二百兩銀子來籌備團圓節吧?」她說完,眼睛卻看向二太太顧氏。
顧氏連忙表態,「既然大嫂這麼說,那我也拿出二百兩來好了。」
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很好。老二家的,聽說你娘家的外甥也來了京都,既然借住在咱們府上,那團圓節那天,也叫他一起來吧。」
顧氏起身謝過。徐幼珈暗道,一頓飯哪裏用得了四百兩銀子,連一百兩都用不了,大伯母說是拿出二百兩私房錢,其實她有沒有真的拿出來誰知道呢,反正中饋是她掌着的,不過是借個名頭讓母親出錢罷了。
逢年過節,這樣的戲碼時常上演,徐幼珈粗略一估算,母親每年拿出去的私房錢得要二三千兩銀子。先前還沒覺得怎樣,可是剛才她聽了徐璋的話,懷疑老太太或者大房在謀算母親的嫁妝,心中不由得警惕起來。
徐府的女主子們的花費並不多,支出的大頭在大老爺和大少爺那裏。大少爺徐璟在書院進學,束修就不說了,老師那裏逢年過節都要打點,同窗之間經常要請客吃飯,加上筆墨紙硯書籍的花費,一年下來雜七雜八的也不少。不過最大的支出是大老爺,他升任禮部侍郎就上下打點花了不少,平日裏同僚之間也有人情往來,再加上他平時好收集古玩字畫什麼的,以便巴結上峰的時候投其所好,所有這些花費,這些都是從公中出的。
老太太健在,大房二房並沒有分家,二房只有徐幼珈母女,和大房龐大的支出比起來,可以說是基本不花錢。這麼說起來,公中的銀子全花在大房那裏,老太太每年還要從顧氏身上盤剝二三千兩銀子。
一直到離開壽安堂,徐幼珈心中都在計算這些年母親到底被明着暗着要走了多少銀子。顧氏牽着她的手,坐到羅漢床上,見她一路上都沉默不語,不由得擔心起來,「嬌嬌,在想什麼?跟娘說說。」
「娘。」徐幼珈見屋裏都是母親的親信大丫鬟,嘟起嘴不滿地說道:「這些年,祖母從母親身上盤剝了不少銀子了吧?」
「嬌嬌就是為這不高興了?娘也不在乎這點錢,再說,咱們孤兒寡母,也算是靠着大房庇護着,就當作是保護費吧。你想想,要只有咱們兩個,鋪子能不能開得下去且兩說呢。」再加上寶貝女兒生得好看,真要是孤兒寡母地過日子,人身安全都不一定能保證。
徐幼珈展顏一笑,「娘,我知道了,我不計較了。」大房要是想謀算母親的嫁妝,每年二三千兩肯定不能滿足他們的胃口,這個靠山委實太過危險,無論如何,一定要保護好母親和自己。
徐幼珈懷疑大房想謀算母親的嫁妝,晚上翻來覆去地想着自己和母親的處境,難免又睡得晚了,等她睜開眼睛,已經日上三竿了。
她連忙爬起來,輕叱進來服侍的春葉春杏,「現在都什麼時辰了,怎麼不叫我?」
春杏道:「太太專門交代了,姑娘這兩天臉色不好,讓奴婢們不要叫您起床,老太太那裏她會替姑娘說一聲的。」
春葉整理床鋪,春杏取來一套櫻桃紅衣裙,徐幼珈搖搖頭,讓她換了一件櫻粉色褙子,白色百褶裙,穿戴好,插了支粉色碧璽的杏花簪,春杏看着梳妝整齊的徐幼珈,不由得心中暗暗嫉妒,要是自己有這樣好的容貌,豈不是也能飛上枝頭?上天可真是不公平,自己是個丫鬟,姑娘生來就是主子,還生得如此好看,太太手裏又有銀子,自幼便嬌生慣養……
春葉把早膳擺在桌上,徐幼珈只簡單地用了兩口粥,就帶着她直奔青竹院。
周肅之向來是卯時起身,此時正拿來一卷書在西稍間的書案后翻閱,透過開着的窗子看見徐幼珈來了,起身迎了出去。
「肅表哥,我起得晚了,讓你久等了。」
周肅之微微一笑,清雋的眉眼很是溫和,「無妨,我也剛收拾好沒多會兒。」小姑娘可能一路走得有些急,面頰微紅,皮膚瑩瑩如玉,雙目盈盈若水,像是枝頭沾了微雨的杏花,嬌嫩又清新。
徐幼珈坐着馬車,周肅之騎馬,去了城西繁華的街道西華街,徑直停在了瑞記成衣鋪的前面。
徐幼珈踩着車凳下來,「肅表哥,這瑞記是我母親的鋪子,裏面的東西雖不說是頂好,卻也過得去,你要是有看中的,直接取就是,我跟掌柜說一聲,以後表哥來了,不用銀子的,表哥,你——」她突然停住了,面紅耳赤地呆立當場,不光是她,連她身邊的周肅之也聽到了她肚子發出的「咕~」的一聲。
周肅之的眉頭輕輕擰了起來。
徐幼珈又羞又窘,滿臉漲紅,低着頭不敢看周肅之。
「表妹,你就算低着頭再看上一個時辰,地上也不會出現一道縫讓你鑽進去的。」
……這人!要不是怕他等得不耐煩,自己怎麼會連早膳都沒用就急匆匆地去找他?!結果,他還冷嘲熱諷起來了,徐幼珈氣急,完全忘了周肅之將來的閣老身份,忍不住抬頭,瞪了他一眼。
黑白分明的眸子,似嬌嗔、似羞惱,眼波流轉,分外動人。
活生生的表妹,如此鮮活地站在自己面前,周肅之心中滿意地喟嘆,輕聲責備道:「辰時乃是胃經當令,五臟六腑皆稟氣於胃,怎麼能不用早膳餓着肚子出門呢?」他抬頭四顧,指着不遠處的茶樓,「去那裏吧,至少用些點心。」她自幼就被精心照看,姨母從不許她吃街上的小吃,茶樓的點心雖然單調,起碼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