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重返羅布泊
病房安安靜靜,梁珺忽然不敢直視白誠雙眼,倉皇地低下頭。
白誠唇角淺淺勾了下,但很快就恢復往常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下午我會給你辦出院手續,但不論你出去是要做什麼,別忘了你現在還算是重傷,該做的準備要做足。”
從病房離開,白誠下樓時覺得自己好笑。
梁珺的傷確實很重,但若這傷是在他身上抑或在任何一個傭兵身上,他都覺得這段時間的休養已經差不多了,怎麼也不至於要繼續住院,可當這個人換成梁珺,他就總覺得不夠。
她和他們這些滿身血腥骯髒的人不同,他時常覺得她很脆弱,但很多事實又在提醒着他,她其實也很堅韌。
下樓后遇到宋雅,白誠將梁珺要出院的事情告訴她。
宋雅十分震驚:“你同意了?”
白誠無奈道:“你了解她嗎,她這個人,不會因為我不同意就不出了。”
這點宋雅心裏倒也有數,但她想不明白:“這時候出院她是要去哪裏啊?”
白誠搖頭,“這我也不知道,你倒是可以問問。”
宋雅回到病房時梁珺在午睡,她就沒貿然喊梁珺,這次她謹慎了點,去樓道里給韓立先打了個電話。
她之前抽着空去看過韓知夏,也清楚韓立現在的情況不好,但這事兒她想不出還能和誰商量。
韓立那邊過了好一陣才接的電話,她趕緊說了:“老大,梁珺要出院。”
電話那端有片刻的安靜,旋即韓立就問:“她的傷那麼重,這時候出院?”
“是啊,”宋雅語氣焦急,“我也不知道怎麼辦,白誠說下午就辦手續了,還說梁珺堅持要走,說是自己有事。”
韓立默了默才道:“她不會有別的事,這個時候着急出院,應該要去找梁葉。”
宋雅很擔憂:“可她現在的身體經不起折騰,如果就這樣出去恐怕……”
“沒事,”韓立語氣很沉,“她堅持要做的事,你是攔不住的,白誠那邊既然同意了肯定也有自己的計劃,讓她去吧,我會想辦法。”
掛斷電話之後韓立在病房又坐了一陣。
病床上韓知夏緊閉雙眼,那睡顏看起來其實很恬淡,不像是個病人,然而她的身體上到處插着各種管子,加上生命體征監控儀器那堆粘在她身上的線,讓她看起來就如同受困囹圄。
她還是蒼白的,又瘦弱得可憐,沒人能說得上她還會不會醒,但他還是堅持要繼續等——等待,是現在他能夠為她做的唯一的事了。
這等待也許是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也許是一輩子。
從病房離開后韓立在樓下院子裏抽了支煙,用這短暫的時間思考過,最後做了個決定。
……
梁珺出院的第二天就去往若羌。
傷口沒有完全恢復,加上舟車勞頓,到達若羌的當晚她沒有再行動,而是在小鎮上找了個旅館住下。
安頓好已經是深夜,她忍着飢腸轆轆先給自己換藥,然後出門打算去覓食,結果打開門,就看到了白誠。
白誠手裏拎着個袋子,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眼神有短暫的慌亂,但很快就鎮定下來,他問她:“要不要吃東西?”
梁珺睜大眼,覺得不可思議:“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問題問出口她才覺察有多蠢,還能是為什麼?
但她是實在沒想到他會跟來,她又問:“你不用繼續找江煜了嗎?”
白誠默了片刻才答:“昆城那邊付先生的所有手下,包括合作夥伴現在都在找他,我的情報網沒有其他消息,所以多我一個少我一個也沒有什麼不同。”
這話有所保留,他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他很清楚她走羅布泊這一趟肯定是和梁葉有關係,梁葉很有可能是目前為止最後一個接觸過付景衡的人,他也希望可以從梁葉這裏獲取信息。
梁珺這麼護着梁葉,他沒法直白說出來,只淡淡道:“再說你傷這麼重,一個人走,我不放心。”
梁珺靠住門框,半天才輕笑:“白誠,你是不是當我是傻的?”
白誠一愣。
梁珺也不想說太多,但白誠回答她之前的沉默也太過明顯了,白誠不是個很善於說謊的人,她注視着他的目光便有些複雜:“你是不是以為跟着我,見到梁葉,你就能問出江煜在哪裏?”
白誠被戳穿,情況有些困窘,但他倒是沒慌,還是說:“你這樣想也沒錯,我確實有這個心思,但更重要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梁珺懶洋洋地笑着:“我嗎?”
白誠不說話了。
梁珺覺得沒意思,“反正我就是沒受傷也打不過你,這時候沒本事趕你走,進來吧。”
她垂眼瞥了他手中的袋子一下,轉身往房間裏去,“你帶的是什麼?”
這地方條件有限,白誠也編不出什麼花樣,進屋之後從袋子裏拿出個餐盒,打開來裏面是熱騰騰的蓋澆飯,上面蓋着香菇油菜,十分清淡,正好適合梁珺現在的情況。
梁珺拿了一次性筷子打開,坐在桌子旁邊,這才意識到什麼,又看白誠:“你的飯呢?”
白誠說:“我不餓。”
梁珺看了一眼手機,都晚上九點多了,也不知他從哪裏找到還在營業的飯館,按理說他跟她坐的應該是同一班飛機……
“飯要涼了,你快吃吧,”白誠催促着她,“你今天中午在飛機上那頓葯就吃遲了,晚上這頓一定要在睡前吃掉。”
“……”梁珺默了幾秒,忽然說:“白誠,你現在這樣好像個老媽子。”
白誠:“……”
梁珺看着他吃癟的樣子,心情卻忽然好了點,低頭開始吃飯。
白誠就安安靜靜地坐在她旁邊陪着她吃完了這頓飯,又在房間裏停留了一陣,等她吃過葯,才問她:“你明天計劃去哪裏?”
梁珺想了會兒,既然人趕不走,不如物盡其用,她說:“我得租車,然後往沙漠裏開。”
白誠就連問也沒問為什麼,直接接話:“我去租,明天你就在這裏休息,等着我。”
梁珺目的達成,這次笑得比較真誠,眼睛亮亮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等白誠走了,她才想,她其實挺不厚道的,不過轉念一想白誠也是帶着目的而來,這點兒內疚之心頓時也消失於無形。
白誠就住在梁珺隔壁,回到房間已經是十一點,他從行李中拿出了壓縮餅乾,一邊拉開包裝袋,一邊走到窗口,將緊閉着的窗帘拉開一道縫隙,垂眼看街道對角。
之前跟着他的那個影子這會兒倒是不見了。
……
梁珺這一夜被噩夢纏身,睡得很不好,睜眼時已經日上三竿,她洗漱過後揉着眼睛下樓,旅館老闆娘在前台喊住她,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紙袋,說是白誠留給她的。
她打開一看,裏面有牛奶麵包,還有一個新手機。
她不得不對白誠改觀,以前覺得他是機械人,現在看這男人還挺細心周到的。
小鎮人少,生活節奏慢,老闆娘帶着孩子在樓下五子棋,梁珺要了把小馬扎出門,然後找到距離門口不遠的一棵大樹下面坐下,慢吞吞吃起早飯。
但她還沒吃兩口,視線里就出現了一個不和諧因素。
哪怕那男人這樣大熱的天穿着連帽衫,扣住帽子,還戴着墨鏡,她也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韓立好像很急似的,步履匆匆,然而甫一出旅店門外,視線四下一轉就對上斜對角那女人。
梁珺沒什麼形象可言,坐在小馬紮上左手麵包右手牛奶,看到他,一口麵包咀嚼到一半,就囫圇咽了下去。
這裏的街道其實很窄,梁珺想,這個距離,最多也不過就三十多米吧。
但是沒人動,韓立就站在旅館門口,而她坐在這邊,拿着東西的手開始變得僵硬。
其實她本來以為他們不會再見面了。
在他心裏,她是阻撓他去救韓知夏的人,他理應恨她,而她呢……
不論出於什麼原因,她也不可能再和對着她結結實實一槍打在距離她心臟僅僅幾公分的男人繼續發展什麼關係,這一點她很確信。
她其實也曾天真過,之前的夢境裏梁葉告訴過她不要參與那次營救韓知夏的行動,如果她去就一定會出事,她早就有所預感,也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但可能身為女人就是天真——心裏對他有幻想,總想着她去攔,會不會他心軟,就不開槍了,而她也能順利留住他,保護他。
她倒也真的不後悔,只是不可能再對他心存幻想了。
太陽毒辣,旅館門口那一片都被映照得白晃晃的,梁珺恍惚地走着神,也不知時間過去多久,視線里的男人動了。
向著她,慢慢地走過來。
走到大樹下,最後停在她面前,他摘掉了墨鏡,菲薄的唇動了動,但沒發出聲音。
梁珺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她想掩飾自己心底慌亂的情緒,低下頭,忽然又繼續吃起東西。
麵包咬了兩口,眼淚就毫無預兆地滴落下來,她頭更低,,在手背上蹭了下眼角。
她以為自己沒有感覺了,但身體好像還是記得的。
還是會覺得委屈,委屈到與她想要的偽裝背道而馳,落下淚。
韓立看着她,喉結輕滾,有很多話想說,但最後只是啞聲叫她的名字。
“梁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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