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我不知道怎麼救他
韓立一行人行動的當晚,宋雅就被白誠挾持了。
白誠身手了得,宋雅都不知道他是怎麼從地下審訊室出來的,她到底不是沖在一線的傭兵,和白誠交手時她以為這男人會殺了她,最不濟也要重創她之後再跑,但白誠處處留手,最後綁住她,將她也一同帶走了。
後來她才知道,白誠之所以在交手時放水,主要還是因為梁珺曾叮囑過他。
屠宰廠那一夜的交戰情形她和白誠其實都不算清楚,白誠趕過去的時候只餘下一片狼藉,他在那地方引起別人的注意之前就派人將那裏收拾得一乾二淨。
非常詭異的,付景衡和梁葉都消失了。
按最後的結果看,怎麼都是韓立輸了,可贏家不見了。
付景衡的手下將梁珺送入醫院這事兒白誠很快就知道了,他給宋雅鬆綁,帶她來看梁珺,宋雅沒試圖跑,她想搞明白那個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是其一,另一方面,當她看到重症監護室里陷入深度昏迷的梁珺,她總覺得沒法就這麼扔下樑珺。
頭天陳之墨找過來,她就沒來得及問陳之墨那個晚上的事,白誠和陳之墨兩個男人對峙的氣勢非常危險,她一度懷疑他們會不管不顧在醫院的樓道打起來。
那時白誠咬牙切齒問陳之墨,對梁珺開槍的是不是韓立。
陳之墨沒有回答。
沒有回答,就已經是回答了。
宋雅覺得不可思議,她問陳之墨:“老大怎麼能對梁珺開槍?”
陳之墨沒回答她的問題,直勾勾盯着她,半晌冷笑:“我當宋醫生是缺胳膊少腿了呢,被人擄走吱也不吱一聲,非要等我來接,既然沒被綁着,自己不會回去?”
宋雅噁心透了這人的陰陽怪氣,既然沒法說話,索性不說了,她回答:“我要照顧梁珺,她一個人。”
陳之墨以視線指了指白誠,“這裏好像也不缺一個你。”
宋雅心裏其實有底,她看得出白誠是真的關心梁珺,定會竭盡所能救梁珺,但梁珺的傷勢到底太重,加上陳之墨這種強硬態度讓她厭煩,最後她還是拒絕了,“梁珺傷重,我照顧會方便些。”
陳之墨後來沒停留多久,和她問了幾句梁珺現在的情況,又回答了她有關於韓知夏的問題,然後就走了,臨走時還停頓了下,回頭望她,目光很深,“你真不跟我走?”
她遲疑了那麼一瞬,因為她覺得陳之墨看她的眼神挺複雜的,像是擔憂,但很快她自己在心裏否決了這種可笑的想法。
陳之墨怎麼可能會擔心她。
最後她還是搖頭,陳之墨當然不會勸她或者哄她回去,他就真走了。
她也說不清心裏是不是失望。
一天過去,韓立又來了,她怕生事,叫住韓立小聲道:“你來幹嘛……你把梁珺傷成這樣,白誠要是見到你可能會找你麻煩的,他這會兒去樓下給自己身上那傷換藥了,你……”
宋雅頓了頓,視線打量着韓立。
他的面容是顯而易見的憔悴,身上的衣服雖換過,但周身濃郁的藥味兒她不是辨不出,她說:“你應該也受傷了吧,我聽說知夏還沒脫離危險,你還是先去照顧知夏吧,梁珺這邊我會看着的,你想了解情況,給我打……”
她話頭一轉,“別打電話了,發信息吧,不然白誠看到肯定要找事。”
韓立恍然覺得可笑,緩緩抬眼看宋雅,“我傷的是梁珺,輪得到他白誠說話?”
“……”宋雅默了幾秒,“你還知道你傷了她?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麼能下這麼重的手,要不是子彈偏那麼一點,射中的就會是她的心臟,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韓立沉默下來。
“為什麼對她開槍?”
縱然知道這裏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宋雅始終壓不下心裏那點疑慮,還是問了。
“她擋我的路,”韓立話說得很慢,語氣聽不出情緒,更像是一種為自己找借口做合理辯解的意思,“我要去救知夏,誰都不能擋着我。”
宋雅皺起眉,“那你想別的辦法也行,至於這樣?”
韓立偏過臉,視線透過玻璃,看到的是陌生的臉,他問了句:“她在哪一間?”
“我讓你看她一眼,你就立刻走行嗎?”宋雅也知道這人難打發,“我不知道白誠什麼時候回來,這裏不是你們鬧事的地方,現在梁珺和知夏情況這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什麼賬都等她們好起來再說。”
韓立最終妥協。
宋雅將他直接帶到梁珺住的那一間,裏面的帘子被護士拉了大半,只餘下一道縫隙,他就從這道縫隙里窺見裏面病床上的人。
可能是因為以前梁珺在他跟前總是很鬧騰的樣,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覺得不習慣,這樣蒼白的,奄奄一息的模樣不適合她。
他心底有針扎似的痛意,一點點彌散。就這樣看着她緊閉着雙眼,安安靜靜,他心底的茫然和無力就變得不受控,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來。
回韓知夏病房的路上他一直在心裏問自己,如果梁珺不攔着他,他就能救得了知夏嗎?
答案是否定的,梁葉不是白誠也不是江煜,面對那個無論受到什麼重創都能迅速再生的身體,再怎麼訓練有素的傭兵也沒有什麼好辦法,甚至就連個弱點也找不到,他去了,更大的可能是在梁葉張開結界之前就死在梁葉手裏。
梁珺是想保護他,但他現在覺得,落得如今這步田地,還不如他死在那時。
……
兩天後,韓知夏突發呼吸衰竭,做過心肺復蘇后被送進重症監護室。
時間很巧,這個早上樑珺終於意識清醒了一會兒,被醫生宣佈脫離危險,韓知夏被護士用移動病床推出電梯的時候,梁珺正好被護士推過來。
不過那時梁珺又陷入昏迷,身邊的是白誠和宋雅,而韓知夏這邊是韓立,趙騰以及陳之墨。
兩伙人是擦肩而過,步子都沒來得及停頓,只是目光有短暫的交匯,韓立視線掠過梁珺的臉,但很快就收了回去。
白誠倒是直到進了電梯還在看韓立的背影,直至視線最後被電梯門阻隔,他的目光才收回,重落在梁珺臉上。
梁珺的情況其實已經有很明顯的好轉,但白誠未能按照計劃立刻將人轉院,原因是一來醫生不支持梁珺在這麼虛弱的情況下被轉院,另外就是白誠這段時間也確實很忙。
他要找付景衡,要找梁葉,其實也不可能一直圍着梁珺轉,他這時方才覺得慶幸,逃出來那晚帶走了宋雅,現在宋雅承擔起了照顧梁珺的主要責任。
然而尋找付景衡和梁葉的過程卻並不順利,一晃又是一周過去了,那兩人依舊杳無音信。
這一周里發生了很多事,對白誠來說最大的變故莫過於付景衡手下幾家公司都因總裁失蹤而出現管理上的混亂,他忙於處理這些,來醫院看梁珺的次數也變少了。
梁珺則在這一周里身體緩慢地恢復起來,一直在醫院的宋雅偶爾會抽空和韓立通話告知韓立梁珺這邊的情況,當然也問過韓知夏。
韓知夏在重症監護室呆了幾天,情況非但沒有好轉,還惡化了,一度出現呼吸衰竭,這一次沒能被好好搶救回來,身體多個器官重度衰竭,最後陷入不可逆昏迷。
也就是植物人。
到了這一步,就連醫生的話鋒都轉了,不建議繼續治療,臨床上腦死亡才會判定為死亡,但植物人復蘇太過於罕見,將希望寄托在奇迹上得到的很可能是更深重的失望甚至絕望。
如宋雅意料之中的,韓立在得到這個結果之後依然沒有放棄。
他在電話里和她說:“我問過醫生,還是有植物人蘇醒的先例的,說不定呢……”
宋雅沒有勸他,沉默許久,她在電話這端笑了,“嗯,說不定她會醒過來的。”
她想,就讓他懷抱着這個希望,好好活下去,也就夠了。
多少人不都是這樣,一輩子做着一個夢,哪怕是一個永遠不會實現的夢。
她在病房窗口掛斷電話,轉身看病床上的梁珺。
梁珺顯然醒來有一陣了,安靜地睜着眼看她。
宋雅有一瞬慌神,但很短暫——這些天梁珺清醒的時間很少,加上藥物作用,每次入睡是不易被驚動的。韓立打過來電話時梁珺還睡得很沉,她就只是壓低聲音而沒刻意避開梁珺。
她不知道梁珺聽到了多少,心底有些惴惴,但很快又覺得這也是個機會。
這幾天,因為梁珺身體虛弱,其實她們兩之間還沒好好說過話,更沒有談過這次的行動為什麼會落得這樣的結果。
宋雅走到病床邊問梁珺:“要不要喝水?”
梁珺搖搖頭,見宋雅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你都聽到了?”宋雅問。
梁珺安靜幾秒,才開口:“一點點……韓知夏醒不過來了?”
她的雙唇是蒼白乾裂的,說話的時候很慢,聲音也很小,有種底氣不足的感覺,宋雅垂下眼,“嗯……知夏現在是植物人,還會不會醒,醫生也說不準。”
梁珺腦袋動了下,視線望着天花板,又闔上眼眸,很久都沒說話。
宋雅問她:“那天晚上究竟怎麼回事?老大說你擋着他,不讓他去追知夏。”
梁珺睜開眼,唇角緩慢牽動:“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救他啊。”
宋雅一愣,沒聽懂。
“他一定很恨我,依他性子,寧可死在救他妹妹的路上,也不願意落得這種結局,可我沒得選……”梁珺眼底都是悵然和無奈,“如果他去追韓知夏只是冒着生命危險,我或許不會攔着他,可他去了,被捲入結界,他變成韓知夏那個樣子,或是尤歡,趙鶯鶯那樣……”
她頓了頓,像是笑了:“那我怎麼救他?”
她恍然想起,曾經,梁逸生也是陷入這樣的困境之中。
柳玉言因泉之眼寄生變異,梁逸生看不下去她受苦,自己揮刀想要為她終結痛苦,但到了那個時候,就算他狠下心,居然都沒用。
他殺不了柳玉言,於是只能用刀子,一次一次砍向柳玉言,砍掉她的手,砍斷她的動脈……
其實她不是沒有見過的,那個夜晚的房間黑沉沉,窗外電閃雷鳴,梁逸生站在客廳,腳邊是血肉模糊的柳玉言,她沒有聽從梁逸生的話去了客廳,閃電短暫的光掠過他的臉,她看到他滿臉的淚水。
那時,應該是後悔了吧。
可都來不及了。
她是不能讓韓立變成那樣的,她也不想自己落入梁逸生那種處境裏,所以她只能選擇這種方式保護他。
只是沒想到,她做足了心理準備,最後居然出乎意料,她活了下來。
這天晚上,梁珺在夢裏,再次見到了梁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