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幾件家務
話說太子位定接掌軍政以來,更兼着沽水逆案發生,皇子獲罪被貶罪庶從此困於高牆囹圄,更是牽連眾多高門世族也大禍臨頭,蘭庭的外祖父早就扳着指頭數過,發覺自己曾經廢盡心機攀交的權貴竟然無一倖免,悲憤之餘,也徹底斷絕了和太師府作對的念頭,苦心孤詣的盤算起應當如何修復姻親關係來。
太師府的老太太是早就指望不上了,朱家更無可能向小沈氏折腰,而曾經因為逼着蘭庭納妾的事狠狠得罪了春歸,朱老太爺直到這時對春歸仍有怨氣,他想着春歸狂妄刁蠻,也難以籠絡討好,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從哪裏着手,直到聽聞了顧濟滄決定在京城長住的消息。
這一天便讓長子親自去拜訪顧父,攜帶着一封邀帖,是請顧濟滄過朱府一晤,作親好間的敘談。
顧濟滄當然知道朱家與太師府是姻親,朱老太爺乃蘭庭的嫡親外祖父,要若朱家不主動相邀,他當然不便先行攀交,可朱家既然先示親近,他也當然不能推拒。
於是欣然赴請。
朱老太爺論來也該當顧濟滄一聲“長輩”,但今日卻親自款待,也是做足了禮數。
席間問起顧濟滄在東瀛的遭遇,朱老太爺似乎對夷島大名間的爭鬥也極為關注,當聞顧濟滄曾經對東條大名的建議,他倒也能聽懂些門道,撫着長須連連頷首:“世侄建言東條勢力先征各島再攻幕府,實則是為消耗東條家族兵力,讓其成為其餘勢力的眾矢之的,導致倭國爭亂越演越烈,這有利於緩解國朝沿海壓力,顧世侄雖然被奸徒算計不幸身陷夷族,數載以來卻一直心繫君國,顧世侄實乃忠義之士,老夫深感欽佩。”
便舉盞相敬。
“只可惜滄到底未能勸阻東條大名劫掠沿海之盜行。”顧濟滄既是遺憾又是自謙。
朱老太爺又道:“有鄭秀、溫驍等國賊里通夷敵,顧世侄獨力又能奈何?再者要非顧世侄排除萬難終於爭取到回國的機會,恐怕鄭秀、溫驍等人的罪行至今仍然不得揭露,叛國逆奸逍遙法外,於國朝實乃莫大隱患。”
朱家幾個兒子也連聲附和,齊心協力把顧濟滄吹捧得儼然民族英雄一般,顧濟滄連飲了幾巡酒,席上的氣氛便更加熱絡了。
朱老太爺轉而又問起顧濟滄於仕途的打算,顧濟滄亦覺這事沒有什麼好相瞞的,如實說了,又引起朱老太爺的連聲稱讚,還讓自家兒子好好學效顧父的風骨,貴在立功而不據功自傲,還仍肯堅持儒學進試的正途,話鋒一轉,便提起一事:“外孫媳之母過世多年,雖說世侄族中親長已經作主替世侄過繼嗣子,不過先不說子嗣之事,顧世侄既然不棄入仕之志,內闈怎能少了女眷持家,便是普通交際應酬,也大大不便。
老夫是蘭庭的外祖父,所以也不將世侄當作外人,並無交淺言深之慮,老夫族中,有個侄女,十五歲時為父服喪三載除服未久,侄女寡母正為她的婚事發愁,老夫今日與顧世侄晤談,大是欽賞世侄才品,故而動意,不如作主讓世侄娶了族中女兒為繼妻。”
原來朱老太爺不敢再要脅蘭庭納妾,又不甘自己完全挾制不了外孫媳,轉而便把主意打到了顧濟滄頭上,他以為顧濟滄入京不久,蘭庭總不至於把和外家的嫌隙告之岳丈,懂禮之人必視不孝為一大污點,就連顧氏怕也只好替蘭庭隱瞞着家父,顧濟滄今日若是答應了和朱家聯姻,他便趁熱打鐵當即交換信物立書為證,這樣一來即便是蘭庭夫婦二人聽說了,顧濟滄打算入仕的人當然不敢反悔失信。
他那族弟原本就是個窩囊廢,三年前一病死了,留下寡妻孤女全賴族人照恤,侄女雖差着顧濟滄一大截年歲且是為人繼室,論來這門姻緣倒也不算委屈,旁人看來論不上門戶不當男女不配,這樣朱家也不會受到誹議,說靠出賣女兒攀交權門。
最妙的是侄女既成了顧氏的繼母,管束教導那顧氏還怎敢悖逆?待三兩年間下來,侄女若能替顧濟滄生下男丁,雖得尊那顧華彬為長,但顧家又不是公侯勛貴之家,不存在爵位的承襲,顧濟滄當然會偏心自己的親骨肉,那樣一來侄女對於顧家兒女而言,就更加有了威信。
過上些年,若那顧氏依然不能有孕,讓侄女遊說得顧濟滄也逼着顧氏替蘭庭納妾,更好是連人選都由侄女擇定,還怕不能修復和外孫子的親緣關係么?屆時軒翥堂的人脈便就是朱家的人脈,家族子弟還怕沒有光明前景?
朱老太爺把算盤打得響亮,顧濟滄也確然不知蘭庭和外家的諸多嫌隙,這固然是蘭庭仍然念在亡母的情份上,不願把朱家做的那些噁心事大加張揚,春歸就更覺沒有必要在父親面前多嘴。
然而顧濟滄卻根本沒有再娶的念頭,當即便推辭道:“貴族女兒芳華之齡,顧某卻已年近半百,怎敢玷辱耽擱貴族閨秀,顧某雖感朱公青睞,卻委實不敢承命。”
朱大舅連忙勸道:“顧君也太過自貶了,從來擇夫是擇才德,我朱家女子幼承庭訓,怎會如那些市井之家粗鄙女子只重年歲相當相貌英俊?顧君可不敢說玷辱耽擱的話,這樁姻緣本是極其合適般配。”
顧濟滄聽朱大舅貶低市井之家抬高本族門風,不免覺得他輕浮自傲,心中便更是抵觸,又直言自己對亡妻愧悔難消,且膝下不僅有了嗣子盡孝,還有兩個極其孝順聽教的義子,所以立誓不再續娶。
先不說朱老太爺一番打算落空是如何氣恨,顧濟滄也品出了朱家人居心不良,這事兒他也不好直接去問春歸,便先叫蘭庭來知會了一聲兒。
“朱公固然是好意,可我着實沒有續娶的想法,只好直言拒絕推辭,跟蘭庭你說道一聲兒,也是擔心日後朱公說起這事蘭庭全不知情,不便於應對親長。”
蘭庭着實對自家外祖父的行逕深以為恥,悶了一陣兒才道:“岳丈放心,朱老太爺可不敢在我面前提起這事兒,更不敢為此刁難娘子。”
待蘭庭回家,春歸才聽說這事兒,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悶了半晌倒是笑了一聲:“老太爺這怕是也沒輒了,又不死心對我完全失了挾制,虧老太爺竟琢磨出這法子來。”
春歸併沒打算勸說父親續娶。
都說是少年夫妻老來伴,要是換作別人,母親病故后恐也憂愁父親孤寂,但春歸卻極其了解父親,身邊有伴固然好,可要話不投機,又怎算得伴侶?所以父親若真有了意中人,想再婚春歸絕對不會阻攔,可要父親自己沒這想法,春歸也不想添亂,用她自己的想法左右父親的生活。
“不如擇日,我去拜問幾位外家親長吧,也好教親長放心,逕勿雖然不會助着表兄們用人勢牟取功名,卻也斷然不至使絆阻擋他們的仕進,也省得老太爺絞盡腦汁的想怎麼修復和逕勿間的祖孫之情,反而鬧出更多讓人哭笑不得的事體。”
蘭庭知道春歸這是替他着想,心裏暖洋洋的,傾身過去便吻了吻春歸的額頭,差點沒把正往這邊走的宋媽媽嚇得一個踉蹌,連忙頓住了腳步,想自己要說的事也無非是湯回和梅妒的婚事,算不得十萬火急,這個時候還是莫要打擾大爺和大奶奶說話的好,轉身又走了。
“我剛看見宋媽媽來了旋即又離開。”蘭庭卻告訴春歸。
春歸忙忙回頭,卻已不見宋媽媽,她情知宋媽媽是因何避開,不免嗔視蘭庭:“大爺在廊子裏頭坐着時,可得小心着莫再動手動腳,而今我也算正式跟着夫人及兩位嬸娘管家理事了,在僕婦面前也得注意着體面,我是規矩人,卻被大爺連累讓人笑話了去,旁人不說大爺輕挑,只會說我不尊重。”
蘭庭乖乖的挨了訓,問:“這段時間嬌杏那頭可有消息傳回?”
嬌杏而今在盯着鄭貴妃。
“前兒個下晝嬌杏才回來了一趟,說貴妃越近臨盆脾氣越大,秦王忙着給皇上侍疾,這一段兒倒也沒往鄭貴妃的居處去,秦王妃倒是去拜望了幾回,宮人們攔着沒讓秦王妃入見,嬌杏和我看法一樣,秦王妃怕是一直被瞞在鼓裏,貴妃當然不能見王妃,否則怎麼遮掩得住有孕在身這一秘辛。
鄭秀留下的最後一部人手,肯定是靠貴妃手裏的令牌才能調動,也只有貴妃及心腹吳氏才知道聯絡點,不過貴妃而今完全顧不上這些事體,要麼哭奠兄長,要麼祈求順產,所以嬌杏也不曾聽聞那聯絡點在何處,倒是聽吳氏某日跟另一宮人提了句那薛化的家眷,說薛娘子和子女倒是好運數,把這說成是鄭秀的恩情,但望日後,薛化的後人能湧泉相報。”
薛化便是舉報申適的門客,他自然是聽令魏國公,不過願意豁出性命助鄭秀行事,實則是因他已然得了絕症藥石無醫,鄭秀將他的妻小安置在秘處,且安排好生計,薛化才會拚死效命。
他到死都沒供出鄭秀,蘭庭之所以知道這些,其實是猜測,他請了御醫替薛化看診,才知薛化即便不獲死罪,至多也只有半載陽壽了。
“罷了,薛化這樣的人無非是被鄭秀當作棄子,他的妻兒至始至終都未曾牽涉這些險惡之事,也不用將之斬盡殺絕。”
“就待鄭貴妃生產,秦王必有動作,他也只有當將貴妃之子掌控手中,況怕才有把握要脅貴妃交予令牌。”春歸斷定。
原本快到了晚飯的時刻,怎知湯回忽然又來稟報二老太爺相請蘭庭議事,蘭庭只好去了外院書房,春歸這才問宋媽媽早先是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