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無憂曲是青雲最基礎,卻也是最高深的仙術。以音御術,能隨着人的心情變化而變化。當年師父吹奏此曲的時候,百花齊放,滿天翻飛,美得令人眩目。若是做為武器,每一片落花均可傷人,所以無憂曲又名百花殺。

靈樂對仙術很有悟性,令天音未曾想到的是,他對於音律卻知之甚少,所以學起無憂曲,很是吃力。當年她只是聽一遍師父的曲音,便能奏出個七八分。衍歧當年厭她至極,卻只有在向她打聽音律方面,未曾跟她紅過臉。許是因為師父冷漠的性子,認準她一個徒弟,所以就連音律曲目也從未授予他人。

衍歧急於想學,卻沒有法子,才會找上她。她當時是什麼心情來着?日日纏着師父想學些新鮮曲子,就為他常來找她,想着日久可生情。直到看到他與鳳鳴兩人在天池邊,合奏她所教的曲子,一琴一舞渾然天成,她才幡然醒悟。

他對她日久生出的,怕是只有厭惡吧。就算生生世世的輪迴,也洗刷不了的厭惡。

不過也虧得那段時間,着魔般地學習着音律,如今才會對這方面這般熟悉。縱使靈樂天分不高,但她也有信心,讓他的無憂曲能像師父那般厲害。

“這個斷音要注入丹田的靈氣,音律才會準確,你可明白……”天音緩聲解釋,回頭卻見靈樂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種眼神,太過直白灼熱,她頓時被瞧得有些窘迫。

他卻遲遲不應自己。

“靈樂,靈樂!”

“啊?啊?”他這才似反應過來,瞅着天音臉上浮現的紅暈,才驚覺自己剛剛看得入神。臉頓時燒紅了一片。

“對不起,師姐,我只是看你,就……走神了。”

天音習慣性地回道:“沒關係。”

語落才驚覺這話,回得很有歧義,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到底是看她沒關係,還是走神沒關係。

天音抬起頭來互看一眼,果然,兩人都想到了其中的另一層意思。

一時間,兩人都鬧得個臉紅。

半晌,靈樂假咳了幾聲,這才拉回心神,認真地看向手中的典籍,瞬時神色暗淡了起來:“大師姐,我……是不是很笨?”

天音看向手中,安撫道:“你只是不熟悉而已,多試幾次便好了。”

“可當年師父一曲百花殺,名震三界,擊退妖界三萬妖兵,被譽為天界戰神。”他緊了緊手中的笛子,“我如今連曲調也……”

知道他是太過心急了,天音嘆了一聲:“修鍊最忌心急,誰也不是一出生便會吹奏的。靈樂,你儘力就好。”

“可是……我總覺得這笛音怪怪的,怎麼吹都覺得缺了點什麼?”靈樂一臉的疑惑。

天音皺了皺眉,這才想起來:“其實你的感覺沒錯,這無憂笛上確實少了一樣東西。”

靈樂一愣,低頭看向手中的笛子。天音指着笛子的一端:“這笛膜只是普通的竹膜,師父以往用的都是暮仙山的紫玉竹,所以吹出的音調的確是差很多。”

“那我去取紫玉竹膜。”靈樂雙眸一亮,轉身就要騰雲。

“等等。”天音急急地拉住他,搖了搖頭,對他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還真是頭疼,“你知道暮仙山在哪兒嗎?”

他搖頭,天音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頭:“那你還去!”

摸摸被敲的腦袋,靈樂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眼神卻悄悄瞄向一旁的人。這些天天音對他很好,想不出的好。他覺得兩人的關係不一樣了,但又說不出是有哪些改變,硬要說就是更——親密了,讓他心喜的親密,就連這一下敲得心裏也是甜的。

“暮仙山在青雲西,天際的最西邊,雖說是天界的仙山,卻是仙妖兩界的邊界。那裏靈草滿地,自來就是爭端極多的地方。而且聽聞那裏有魔族出沒,很是兇險。”當年笛子是師父的,他自可來去自如。靈樂雖然修為不低,但卻也是有風險的。

“別擔心。”靈樂淡聲道,“如今仙妖兩界已經很少有爭端,我們只是去邊界取根竹子而已,不會出什麼事的。”

“可是……”天音仍是有些擔心。

“我會保護大師姐的。”他握住她的手緊了緊,一臉的堅定,“相信我。”

輕輕的一句承諾,頓時滿腹的擔心便奇迹般地消失了,天音終是點了點頭。

暮仙山雖在妖界附近,相較於其他妖氣大盛的仙山,這裏卻是一個異類,一片祥光籠罩,靈氣濃郁得就連天宮也不如此地。傳說上古時期,此地本是一位上古創世真神的府邸,後來真神隕落,此山凝聚了真神的神光,所以才靈氣不散。

“師姐……”靈樂在仙山的附近便停了下來,轉頭望向一旁的天音,欲言又止。

天音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搖了搖頭,道:“沒事的,此處與別的地方不同,靈氣濃郁卻甚是溫和,只會對我等有益,不會傷身。”她雖然是凡身,不能承受靈氣,但這種溫和的靈氣卻不會有影響。

靈樂糾結的眉頭,這才舒展開。想想還是有些擔心,伸手在她周身佈下了結界,這才降下雲頭。

相較於天上看到的濃霧籠罩一片朦朧,山上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他們落下的地方,是一片花海。百花爭艷,似是輔了一層鮮花的地面。雖說漫山遍野有些零亂荒廢的感覺,但仍是美得驚人,可以想像原來是多麼華美的景色。

“大師姐,這兒……怎麼沒有看到紫玉竹?”

天音指向右前方:“我記得師父曾說過,紫竹林在暮仙山西邊的暗地。”

果然在西邊有一大片鬱鬱蔥蔥的竹林。只是奇特的是,那處的天空卻不像此處一般祥雲籠罩,而是漆黑一片,濃厚得似是連陽光灑不進去一般。

天音隱隱生出幾分擔憂,重新囑咐靈樂加強了結界,這才向那處走去。可是明明近在咫尺的竹林,卻好似突然遙遠起來,他們只能加快腳步深入竹林,不知不覺已經完全深入陰暗的林中了。

“大師姐……”靈樂突然開口,聲音透出幾分壓抑的痛苦,“這地兒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越往裏走,心口就越發壓抑。”

天音心底生出幾分不祥,赤姬突然無端地低鳴了起來。

兩人互望了一眼,頓時似是明白了什麼:“是妖氣!”

語落,一股強大的氣壓自前方飛馳而來,靈樂最先反應過來,抱住天音往旁邊跳開。隨着一聲巨響,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已經被砸出了一個大坑。而坑中卻是空無一物,並沒有任何妖物。

靈樂心中一凜:“到底是什麼妖怪?”為何只有妖氣,卻看不見實體。

天音看着那周圍燒焦的大坑,眉心微皺。

還未及深思,耳邊又是一陣呼嘯,多股氣壓已經沖他們而來。靈樂只能抱着天音不斷閃避,地上已經接二連三地出現無數的大坑。此氣壓本就迅速,這般不間斷地砸來,縱是靈樂,也躲得有些吃力,再加上還帶着她。

他剛剛躲過一股氣壓,未及回身,背後突然又一股氣壓逼了過來,他只能往側面躲去,卻不想右方突然襲來一股,直衝向他右側的天音,躲無可躲。

“師姐!”靈樂一聲驚呼,幾乎是本能地就拉過天音,附在她的身上,想用身體幫她擋下這道氣壓。

天音猛地睜大眼睛,心底頓時就生出幾分惱意,他是傻了嗎?縱使是他,也不可能正面接下如此強大的氣壓。

只是瞬間發生的事,她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股氣壓直向身前的靈樂襲去。

眼看着那道氣壓向靈樂壓來,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劍氣從側面飛出,一聲巨響,原本強大的氣壓已經被劍氣逼散,消失於無形。

“私自跑來暮仙山,你是不要命了嗎?”一聲熟悉的訓斥從旁邊傳來。

卻見衍歧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盯着相擁的兩人,一臉的怒氣還未散去。他身側還站着一臉擔擾的鳳鳴仙子。

“大哥?”靈樂呆了呆,也沒想到他們怎麼會在這裏。

鳳鳴看了看兩人,上前幾步,柔聲問道:“靈樂,你怎會在這裏?有沒有受傷?”

天音一愣,這才回過神來,掙脫出來,擔心得上下翻看眼前的人:“你有沒有傷到哪裏?”想起剛剛那驚險的一幕,心中又是一緊,拉着靈樂,仔仔細細地把他翻看了一遍,仍是放心不下。

“我……我沒事。”靈樂抓了抓頭,“呵呵”一笑,“我怎麼可能會有事嘛。”

天音這才停了下來,抬頭盯着他一臉無所謂的笑容,心中的擔憂慢慢轉變成莫名的怒氣,越回想剛剛的事,就越是心驚,也就越發憤怒。

“我福大命大,你看一點事都沒有,師姐你不用……”

“啪”——

他話還未完,臉上卻突然一陣火辣辣的痛。天音揚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你是傻了嗎?剛剛怎麼可以用身子去擋,你明知那氣壓的威力,怎麼可以這麼做?空有一身的修為,你在青雲學了這麼些時日,當真是越學越回去了嗎?”她越罵越氣憤,臉色漲紅,連着身子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師……姐……”靈樂也被她這一下給打呆愣了,看着眼前暴怒的人,一時不知所措起來,“我是擔心……”

“我還輪不到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你來擔心。”

“我……”他本想解釋幾句,卻在她越來越嚴厲的眼神下消了音,低着頭,臨時又改了口,“我……我錯了。”

聽到他認錯,天音的怒氣這才算是消了一些,卻還是忍不住多訓了幾句:“若下次再犯這種錯誤,可別再說是我師弟。”

“嗯!”他點了點頭,偷瞄一眼她怒氣未消的臉,心底卻滲出幾分欣喜來。臉上也不知是被打的,還是被天音那漲紅的臉給感染的,透出幾分不尋常的紅來。這還是師姐第一次對他發火,因為擔心他。

“好了,靈樂也是一時着急,忘了分寸。”鳳鳴適時地開口圓場,瞅着低着頭卻紅着一張臉的靈樂,微一愣,突然似是明白了什麼,臉上的笑容加深,帶着幾分取笑的意味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靈樂也有這麼乖乖認錯的時候。天音你就莫再責怪了。”

天音這才回過神,看了看靈樂臉上明顯的五爪印,這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腳下一顫,不自覺地退後一步。天啊,她剛剛做了什麼?居然氣得動手打人,而且對象還是自己那個小師弟。

還口無遮攔地說出那種毫無道理可言的話,這聽起來分明就像是對靈樂的抱怨。剛剛那個真的是她嗎?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有分寸了起來,而且還是在有外人的時候。她抬頭看了靈樂一眼,臉不自覺地也燒紅了起來。

一時間,無言的尷尬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對了,靈樂,你們怎麼會來暮仙山?”鳳鳴看向靈樂,又轉向一旁的天音。

靈樂咳了兩聲,臉上的紅潮還未來得及退去,有意無意地擋在天音的身前道:“我們只是為了找無憂笛的笛膜,來取這林中的竹子。”

“無憂笛!”鳳鳴一驚,看向他身後的天音。

“師姐已經把無憂笛傳給我了。”靈樂回道。

鳳鳴瞭然地笑了笑,頗有些意外,依天音的性子,的確不像是會隨便把師父遺下的本命武器傳給他人的人,除非……

“你師姐對你可真好……”

一句話卻討了靈樂的歡心,剛還有些防備的神情,頓時就陽光燦爛起來,嘴角都得意地上揚:“那是當然,因為她是我師姐嘛!我這唯一的師弟,自然跟別人是不一樣些的。”

鳳鳴看着他臉上那明顯的手掌印,“撲哧”一笑,語氣一轉,意有所指道:“是呀,的確是不一樣些。”

靈樂再次漲紅了臉,回頭看了天音一眼,只見她也是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頭,臉跟他一樣通紅通紅的,似是月老門前種的那樹紅豆,看得人心神蕩漾。他突然就有種把她藏起來的衝動。

靈樂有些嗔怪地瞪了鳳鳴一眼:“鳳鳴姐!”

“好了好了,不鬧你了。”鳳鳴輕笑着搖了搖頭,轉身向身後的衍歧道,“沒想到,如今靈樂也知道心疼人了。”

衍歧卻沒有回應,突然冷哼一聲,一臉怒氣地轉身往林中走去。

“不是要找竹子嗎,還傻站着磨蹭什麼?”衍歧臉上非但沒有半分笑意,反而冷峻得有幾分瘮人。

鳳鳴神色一僵,回頭尷尬地沖兩人笑笑,這才快行幾步追了上去,伸出手似是想拉住衍歧的手,他卻走得極快,撲了個空,只得一路小跑跟着。

“師姐,我們也快些走吧。此地甚是詭異,你要跟好我。”說著已經拉起了天音的手。

天音笑着點點頭,跟上他的腳步。回想衍歧剛剛離開時那張黑臉,這人還真是越來越莫名其妙了。不過無論他如何古怪,那都已經跟她無關。

竹林看似近在眼前,但這暗地,許是布了什麼陣法,以至於他們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到了竹林中。

言談中得知,衍歧也是來此地找尋月光花醫治鳳鳴的傷。月光花不能見陽光,三界也只有像這種暗地,才會有這種花了。

自然這些都是鳳鳴仙子一人說的,至於衍歧從剛剛見面起便黑着一張臉,除了催促他們加快速度,也沒有旁的話。

紫玉竹通體紫色,卻似玉一般通透華美,此竹由靈氣噬養而成長,很有靈性。只是此片竹林的竹子,未成精尚未有靈識,要取卻也不難。不似那生了靈識的月光花。

靈樂輕易取了一節好竹節,卻是半天看不到月光花的蹤跡。

“此地真是奇怪,明明有那麼濃郁的妖氣,生長的卻全是靈物。”靈樂開口道,“還有那妖氣凝成的氣壓,明明就是有意識地在攻擊,卻感覺不到半點妖物的生氣,也沒有看到半隻妖物。”

天音回想起剛剛氣壓落地時,地上那圈焦黑的似是焚燒的黑洞,心底那股不安,越發強了起來。像是有什麼事即將呼之欲出,卻又想不起來是什麼。

天音想提醒大家,先離開這裏再說,卻突聽得鳳鳴驚喜地指着前方道:“月光花!”

只見前面不遠處,一朵純白如雪的花正盛開着。花身似蓮,卻片片散發著淡淡的清光,如月光一般。

“你們在這兒等着,我去取。”衍歧沉聲交代,往前走去,剛一踏步,剛剛那股熟悉的妖氣又逼了過來。

衍歧神色一變,瞬間飛身而起,果然他剛剛站立的地上,已經有一個被氣壓砸出的大坑。他眉頭緊鎖,卻沒有放棄前行,越發快速地向月光花而去。

可那氣壓卻像是在阻止他前進一般,越是靠近月光花,那攻擊就越密集。就連在後面的天音三人都不免受了些波及。

天音的不安越來越甚,看着地上焦黑的大坑,終是忍不住上前兩步,細看了起來,卻見就連周圍十幾尺的草木也紛紛瞬間枯死。

這是……

天音瞬時反應過來,轉身卻見衍歧已經到了月光花的身邊,正伸手向那花而去。

“別碰那花!”

可惜還是遲了一步,隨着衍歧摘下那朵花的同一刻,瞬間一股強大的氣壓爆破開來。“轟”的一聲巨響,離得最近的衍歧被彈射而出,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頓時,天地一片動蕩,地動山搖了起來。

“衍哥哥!”鳳鳴驚呼一聲,正欲趕過去,卻被一股強大的氣壓給逼了回來。

一聲詭異的笑聲,自空中響起,聲聲入耳,像是直接穿入耳膜一般。空中一團黑氣正慢慢地凝聚成人形。

“這究竟是什麼?”衍歧站了起來,身形卻有些搖晃,應是受了重傷。拂手撐開結界,抵禦那刺耳的笑聲。

不到片刻,那片黑雲已經凝聚成形,竟是一個身着紫衣的男子,臉上有着條條似花一般妖艷的紋路,甚是恐怖,周身都籠罩着黑氣。

笑聲就是自他口中發出,冰冷的雙眸,掃過地上的四人,眼底卻沒有一絲波瀾,那神情似是看一群死物。

“真得感謝你們,讓我成形。”他突然開口,語調卻是冰冷刺骨。

天音頓時就覺得胸悶異常,特別是他的聲音分外刺耳難受,回頭看向靈樂和鳳鳴,兩人神情更是痛苦。

“清心靜氣,莫要抵抗,強行運用術法,只會更痛苦的。”她急聲提醒。靈樂一聽,這才鬆開結印的手,果然沒那麼難受了。

“哦?居然有人知道這裏靈氣會反噬?”紫衣男人的聲音帶有幾分疑惑,卻仍是陰冷,看向地上的天音,眼神微眯,透出一絲殺氣。

衍歧卻已經調息過來,喚出佩劍,揮劍斬了上去,原是強大的劍氣,在觸到男子周圍的黑氣時,卻突然消失於無形。

“你到底是什麼妖怪?”衍歧眉心緊皺,那不尋常的黑色到底是什麼?

“妖?”男子意外地笑了起來,冷哼一聲,“小娃娃,我可不是妖,我是……”

“是魔!”天音突然開口,只有魔氣能令萬物枯竭。

眾人皆是一愣,就連那紫衣男子,也有些意外,眼神一眯笑道:“你倒是有幾分眼光。”

“不可能!”鳳鳴臉色一白,魔族一向只存在於傳說中,是世間至邪至惡的存在。只不過所謂的魔族,不是早隨着上古神族的隕落而滅亡了嗎?這世間怎麼可能還存在着魔族。

“這可要多謝你們,摘下那朵月光花,讓我脫離本體而成魔。”男子笑道,“今日我就不殺你們了,只不過也不能讓你們走得太輕鬆。”

說完,他突然揮手一甩,周身的黑色突然蔓延開來,原本就是暗色的天空,頓時漆黑如墨。

“師姐!”靈樂想上前拉天音,卻未觸到她的手,就已經被黑色吐沒了。天地間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天音喚了幾聲,卻仍是沒有回應。這興許是那魔族佈下的迷陣,雖然師父當年教過她不少的陣法,但這魔族的迷陣,卻也不是很了解,只好慢慢摸索着謹慎前進。

她只是一介凡人,原本體內就有濁氣,所以魔氣對她來說,也只是呼吸不如以往順暢而已。而對於仙來說,卻無疑是毒藥。

於是,她更加擔心起靈樂來,雖然告訴過他不用強行抵禦,就不會遭到體內的靈氣反噬。但時間久了,也不能保證完全無恙。

關於魔族,她知道的實在過少,也是當年師父偶爾提及的,只說魔族向來隨心所欲,從不顧世間規法行事。所行之處,萬物枯竭,寸草不生。

她也曾天真地問過,如果碰上了該當如何。

師父只是一臉嚴肅地說了一個字:跑!

她當時還慶幸這世間已沒有這可怕的種族,卻不想今日卻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必須儘快找到靈樂才行。

天音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向那片黑暗,這迷陣就算再厲害,也會有盡頭。總是能找到他們的。

她一個人又走了大半個時辰,突然腳下一滑,一時不察摔了一跤,也不知是踩到了什麼,腳上一陣溫熱,一陣刺痛傳來。她忍不住痛呼一聲。

“誰?”一道緊張的聲音自身側傳來,背後透出了一絲光亮,“鳳鳴嗎?”

天音回頭卻見衍歧急急地走來,身後懸浮着一個光球。衍歧見到地上的天音,眉頭微皺:“是你!”

“太子殿下。”她輕點了點頭,算是行禮。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緊了緊身側的手,才向她伸出手去:“這樣也會摔倒?”

天音看着眼前的手,猶豫了半天要不要伸出手去。他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她只好抓住他的手,順勢站了起來,就着光看去,他臉露擔憂,四下尋找了一番。

知道他擔心的是誰,天音緩聲道:“這魔氣,只要不強行抵禦,是不會傷人的。鳳鳴和靈樂不會有事的。”

他回頭看了過來,剛緩和的臉,頓時卻黑了個徹底,哼了一聲,率先往前走去。天音討了個沒趣,只好閉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果然有一片暗紅的血跡,嘆了一聲,只得跟了上去。

“腳怎麼了?”像是感覺到她的腳步有異,他突然回身問道。

天音一下沒收住,差點就撞上了他,連忙退後一步,拉開距離:“只是划傷而已,回去包紮一下就行了。”

他卻突然怒氣更盛:“你是啞巴嗎?受傷了就不會說一聲。”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傷,死不了的。”她不在意地搖了搖頭,看了看他陰沉的臉色,又規矩地加了一句,“謝太子關心。”

“你——”他身側的手,一下子握得死緊,盯着她的眼神,似是要把她生吞了下去。在她的心底自己就是個不顧他人死活的人嗎?

天音低下頭,只覺得陣陣寒氣升了起來,明明她說的都是實話,卻句句都能引起他的怒氣,她只得閉嘴不再出聲。

衍歧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壓制住胸口的怒氣。看了看她的傷腿,他嘆了口氣道:“坐下,我先幫你療傷。”

“不必了。”天音一驚,本能地又退後了一步,看他又黑了臉,忙解釋道,“這裏身處魔陣之中,任何的術法,都有可能引起靈氣的反噬,還是不要動用法術為好。”

他眼神眯了眯,似在考量她這話的真實度,半晌才怒氣難平地轉身繼續往前走去,只是這回腳步緩了很多。

天音盡量跟着,看了看前面的光球,嘴角動了動,終還是沒有說,這懸光之術最好也不要用。多說多錯。

一路沉默,這路卻越發漫長了起來。也不知是過了多久,魔氣的壓制越發難熬,就連衍歧頭上也冒出了薄汗。

天音仔細察看了一下,心下卻不禁一驚,剛剛只顧趕路,沒有用心觀察,這下一看卻瞧出幾分不尋常來。

“又怎麼了?”見她不再走,衍歧出聲詢問。

“我們走的是什麼方向?”

衍歧眉頭一皺,帶着絲不耐:“應該是正南方位。”

“正南!”天音一驚,“這樣人會越走越遠,我們應該回去。”

“你胡說什麼?”本就心情不好的衍歧,不禁開口訓斥,“誰都知道,迷陣的出口在正南方,往北走是錯誤的方法。”

“可這是魔族的迷陣,而且我們越往南走,魔氣越發濃郁。魔族向來視規法於無物,所以這出口定是在正北。”

“莫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這魔族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怎麼可以憑猜測就下斷言。鳳鳴還在陣里,別廢話了,得趕緊找到他們才是。”

說完,衍歧繼續往南而去,卻見她遲遲沒有跟上,頓時怒氣再起。

“天音,別得寸進尺。”

意外地,她這次卻分外堅定,看着他暴怒的神情,一字一句地道:“你擔心鳳鳴的安危,我也擔心我師弟。我們走了這麼久,按說早已經到了出口,除非方向不對。”

“師弟?”他冷哼一聲,怒極反笑,“要不是你陪着靈樂到此地,他又何以陷入這種困境。天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靈樂年輕,不懂你的這些伎倆,你最好離他遠點。”

天音一愣,他話中那隱含的深意,令她心一寸寸地發涼,突然就笑出了聲:“伎倆?敢問太子,我對他用了什麼伎倆?是令他遍體鱗傷,還是令他魂飛魄散了。”

“你……”衍歧被她反諷的話堵了個嚴實,卻找不到反駁的話。胸中的怒氣越來越盛,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手,狠狠道,“你最好是別對他動不該有的心思,不然你知道後果的。”

“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她卻仍是一臉似笑非笑地道,“是指我喜歡他的心思嗎?不好意思,太子殿下,這心思我已經動了,收不回來了。你待如何?”

衍歧一愣,似是沒有料到她會這麼直白地就說了出來,盯着她清亮的眼神,微微一滯。那眼神他太熟悉了,以往她追着他三界跑的時候,就是這種眼神。似是認死了一件事,不死不休。

天音抽出了自己的手,之前自己對靈樂的確是有幾分意味不明的感覺,但此時卻明朗了,她喜歡靈樂,喜歡那個笑得如陽光般燦爛的男子,喜歡他待她的那份真心。

天音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她不願在這裏繼續耗下去,被扔下是什麼滋味,她最清楚。所以無論如何,她都要找到靈樂,找到那個唯一肯對她好的人。

“站住。”衍歧這才回過神來,高聲喝止,卻見她像是聽不見一般,直直地往前走去,“該死的!”

低咒一聲,他這才快步跟了上去,拉住前面的身影,卻沒有把握住力道。

天音腳下一痛,摔在了地上。

腳下那鑽心的痛越發泛濫起來,鮮血頓時流了一地,原本就不好的臉色,已經慘白一片。

衍歧也愣住了,他只是輕輕一拉,並沒有想傷她的意思,沒想到卻會變成這樣。

“你……就不能聽話一回?”衍歧上前想施個癒合的術法,卻又想起此處有魔氣,只得在一旁干站着,心底眾多的情緒糾成一團,開口就訓道,“這又是在施什麼苦肉計?自作自受。”

天音心底一涼,縱使腳上正血流不止,也比不上他那句“苦肉計”讓人心寒。她抬起頭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人,曾讓她不惜一切來愛的人。

“衍歧,在你心裏,我到底是什麼?你要這麼防着我?”

衍歧眉頭緊皺,手間緊了緊,似是不知如何回答她。

天音心底泛出一陣又一陣的苦澀,苦得她幾欲想吐,突然覺得好累,就連剛剛積聚的那些少有的任性舉動,都沒了力氣。

天音長長地呼了口氣,卻是一眨不眨地看向他的眼底,一字一句地道:“衍歧,我從不欠你什麼,我天音就算負盡了世間所有對我好的人,唯獨沒有欠過你。”

衍歧一愣,似是被她那悲戚絕望的眼神驚到,竟開不了口。心底沒來由地就生出一種慌亂,一種從來沒有過,卻揪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慌亂。想要解釋什麼,卻聽得她下一句,直直地砸在他的胸口。

“所以……求求你,放過我吧。”

放過她?他做了什麼需要她這麼求她嗎?無論是以前那個囂張拔扈的公主,還是現在這個冷淡的她,她何時這麼卑微地求過他?他無數次地想過,若是她再次回到天界,他會讓她對以前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可當她真正這麼求他的時候,他卻突然覺得……有些慌。

他理不清自己的情緒,是因為她是為了靈樂而求他嗎?為了她喜歡的人?

腳下不自覺地退了一步,他卻突然找不到回她的話語,甚至有種轉身而去,避開這種情景的衝動。

“大師姐。”一聲驚喜的呼聲突然響起,靈樂已經奔了過來,身邊還有鳳鳴。

天音臉上一喜,看向那邊,想要站起來,腳下卻一痛,眼看又要摔了下去。衍歧伸手扶了一下,這才免於她再次摔倒。

“你……”衍歧剛想要告誡幾句,卻見她一把抓過急奔而來的靈樂。

“靈樂,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她語氣里都是擔憂,急急地拉着靈樂打量起來。

靈樂搖了搖頭:“我沒事,師姐說過不動用法術就會沒……師姐,你的腳怎麼了?”

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驚呼,想要扶她坐下,卻見她正緊緊抓着自己的衣袖,微微地顫抖着,似是緊張到了極點。

“師……姐?”

“沒事……沒事……就好。”天音這才鬆了口氣,似是全身的力氣一瞬間都用光了,頭不自覺地靠在他的胸前,半晌沒了聲息。他還在就好,只要他還在身邊就好,她什麼都沒有了,只要他在她身邊,那她就什麼都滿足了。

衍歧分明在天音的嘴角尋到了一絲滿足的笑容,張口想說點什麼,卻突然覺得眼前相擁的兩人,似是豎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任何事物都插不進去。

衍歧的眉頭越發地緊皺,手不由得就掐進了手心。

“衍哥哥,你沒事吧?”

旁邊傳來關心的聲音,他這才發覺旁邊的鳳鳴。

“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鳳鳴看了看旁邊的兩人,含笑道:“這個迷陣把我們分散了,幸好我跟靈樂距離出口很近,就在出口等。結果久不見你們出來,就進來尋了。”

“師姐,我看看你的傷。”靈樂扶着天音坐下,不由分說地便察看起她腳上的傷勢,越看臉上的神色就越嚴肅,眉頭像是打了個死結一般,“這麼嚴重的傷,怎麼也不處理一下?”

“沒事,只是流了點血而已。”天音不在意地笑笑。

靈樂卻難得地發起了脾氣:“流了點血?你這也叫流了點血。你是有多少血能讓你流的?別忘了你現在是什麼身子?哪能經得起這般地流。”

天音嘆了一聲,想反駁又沒有理由,的確,她肉體凡胎,流血也是會死人的。她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麼,卻見他在結印,臉色都變了。

“靈樂,”開口的卻是旁邊的鳳鳴,“這裏不能用仙法。”

“一個癒合的仙法而已,就算是反噬,能反噬到哪裏去?”靈樂卻不在意地擺擺手,抬頭看向天音不贊同的神色,突然咧嘴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師姐,這回你可別打我哦。”

天音一愣,到嘴的阻止,被他這麼一說又說不出口了,輕笑一聲,也就不再阻止了。

“走吧。”衍歧突然開口,轉身往鳳鳴他們來的方向而去,再不看背後的兩人一眼。

“可是他們……”鳳鳴看了看地上的兩人。

“他們自會跟上。”他需要時間理清心裏的情緒。步伐不停,而且還有越來越快之勢,背後卻仍是不時地傳來兩人的話語。

“師姐,我背你吧。”

“我腳已經不流血了,你不用……”

“沒關係,我力氣大,保管你不會掉下來。”

“可是……”

“我背着你,師姐會打我嗎?”

“……”

很是平常的對話,卻讓人覺得分外鬧心。衍歧找不到發火的理由,治癒仙法,所用的仙力微乎極微,所以就算是反噬,也的確不會嚴重到哪兒去?她沒說,他也未曾細想。所以任由她拖着傷腿,走這一路。但靈樂卻一眼就看出來了。

對於天音,他是不是真的太過了些。

直到走出這一片魔氣籠罩的黑暗,他也未再開口說一句話。與鳳鳴在外等了半晌,才見兩人從裏面出來。

靈樂沒有停留,雖然天音的傷已經好了,卻執意要讓她去司葯那兒看看。

看着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她的嘴角竟帶着笑,雖然很淺很淺,卻像是流入心底的暖流一般的笑。與之前求他時,那絕望的神情全然不同。頓時,一堆的酸甜苦辣的味兒全泛了出來,他心中突然一陣刺痛。

他是討厭她的,比任何一個人都討厭。要說起這緣由,他卻又完全找不出來了,要說怕她纏着他,她現在已經不纏了;要說她差點害自己仙骨盡毀,可最後毀的是她;要說她害了鳳鳴差點香消玉殞,輪迴轉世,可死了一回又一回的也是她。

那她到底欠他什麼?

“鳳鳴,我是不是該對她好點?”

語落,旁邊含笑的人,瞬時臉色慘白。

魔族現世,於天界來說確實不算是個好消息。自萬年前那一場大戰後,仙妖兩界雖然看上去平靜,但誰都可以看出其中的波濤暗涌。而魔族向來隨心所欲,自古以來,也只有九天之上的神才可與之抗衡,若是跟妖界聯合起來,天界怕是毫無勝算。

安逸了幾百年的天界,看來要開始動蕩了。這幾日處處透着幾分緊張的氣息,畢竟這世上,再也沒有一招百花殺,便可逼退上萬妖兵的緣德天君了。

只有青雲山卻是意外清靜,許是知道天音只是名義上的山主,所以天界倒是沒人來打擾。

“師姐,師姐。”

“什麼?”天音回過神來,靈樂卻一臉擔憂地看着她。

“你怎麼了?”

天音搖了搖頭,心裏總是有些隱隱的不安,說不上來什麼原因,總是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這種心情,就如她下凡的前一晚一樣,莫名心慌。

“剛剛那一招,我做得對不對?”見她沒有細說的意思,靈樂適時地轉開話題。

天音抬起頭,看着他認真的樣子,心底那股擔憂,莫名地就沒了蹤跡。總是這樣,看似不拘小節,大而化之,卻總能發現她心底的小情緒。這樣的小幸福,是以前從來不敢想的。

“你不用這麼著急,學仙法又豈是一朝一夕之事。”其實以他現在的修為,雖然不及師父,卻也是難得的了。他卻仍不鬆懈,每日苦練。

“不夠的。”他突然沉下聲,握緊手裏的笛子。

天音疑惑地看向他。

“你如今已經很是不錯了。”

靈樂卻難得固執地轉過頭:“就……就是不夠,我只是想讓師姐明白……我……”

“靈樂?”他這樣的態度反倒令她更加不解了。

“我是說……”他開口欲解釋什麼,看了看她的神情,“那天……在暮仙山,你跟大哥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聽到?天音一愣,呆了半天才想了起來。他是說……她動了心思的那句嗎?

心頓時一抖,手腳頓時僵硬得有些過頭,就連呼吸都有些受阻了起來。他居然都聽到了,那麼他也會跟其他人一樣厭惡她嗎?畢竟她的名聲是那樣不堪,就算是跟她站在一處,也會被別人所嫌棄吧。

天音死死地攥住拳頭,不斷地告訴自己,就算一會兒他要說什麼讓她難受的話,她也要對他微笑,因為這不怪他。作為她的師弟,他已經做得太多太多了,她已經很滿足了。

他抓了抓頭髮,走近一步,壓低聲音道:“我……也一樣。”說完,他臉不自覺地就燒了個紅,更加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去,“所以,我要把無憂曲學得更好,比師父還好。這樣你才……反正……你……你知道的。”

說完,他也不管天音聽沒聽懂,身形一轉,已經站在了十幾步之遙的平地上,認真地反覆練習起來。

徒留天音一人,站在原地。

他說……也一樣。

一樣動了心思嗎?

頓時,滿腔的感動,似是要把她淹沒,卻聽得他在那邊高喊。

“天音。”

“嗯?”

“你說,我一定會比師父更強的,是不是?”

天音一愣,思索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點頭:“會的。”

語落,他瞬時就神采飛揚了起來,嘴角大大地咧開,就連陽光也不及他臉上燦爛。

“當真?”只是一晃,他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彷彿全世界都只剩下身前一人,就連額角滑下汗珠,也來不及拭去。

天音點頭,莫名就覺得心底暖烘烘的,突然就想為他做點什麼,伸手用帕子拭去他額間的汗珠:“我何曾騙過你。”

他突然睜大眼睛,眼神更加火熱,似是跳動着的火光,要把人燃燒殆盡。

她被那眼睛盯得心裏發慌,頓時就心跳如擂鼓起來,似是有什麼正要蹦出來。

“靈樂……”她慢慢地收回擦汗的手,卻覺得手間一緊,已經被他抓在了手裏。那似是點着星光的眼,壓了下來,緩緩靠近,暖熱的唇就這麼壓上了她的。

靈樂的吻,溫柔得令人心疼,小心翼翼,似是怕觸疼她一般,在她的唇瓣流連纏綿。那是她所能想像的世間最溫柔最甜蜜的味道,那是她一直盼望,卻永遠都不曾得到過的幸福。一時間她就連呼吸都已經忘了,感激、幸福的淚水隨之滑落。

“師姐?”他突然停了下來,愣愣地看着她的淚水,“怎麼哭了?我……對不起,我只是忍不住。”

剛剛還神采飛揚的臉,此時滿是愧疚:“你別哭,是我不對,我混賬,就算早就喜歡師姐……也不該,弄痛你了嗎?”

他一邊拭着她的淚,一邊道歉。她心裏卻越發酸痛得難受,怎麼也止不住眼裏的淚水,終於似是支撐不住,她蹲下身去,撕心裂肺地痛哭起來。

彷彿要把這生生世世的眼淚都流盡一般。自上界以來的各種委屈,在凡間遭遇的各種悲慘的境遇,還有師父逝去的愧疚感。她突然就想全都向這個人哭出來。

直到聲音沙啞,日落西沉,她才堪堪止住那傾巢而出的悲戚。甚至最後她自己都分不出,到底是感動,還是純粹發泄了。

但是扶着她後背的那隻手,卻仍緩慢而輕柔地拍打着,無聲地安撫,一直沒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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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仙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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