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何不帶吳鉤(3)
冷了一下午的劉海柱這下暖和了,徹底暖和了,滿腦袋都是汗,那沒什麼肉的臉臊得通紅。他站在洗手間門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手裏居然還抓着洗手間的門把手。他雖然身經百戰,但是的確沒有過這樣的遭遇戰。這就好像是學過高數的二狗解上小學的侄女的奧數題,二狗解了一晚上也解不出來,就算是看了答案都不會,真是丟人啊。現在,劉海柱也不會了。面對凶神惡煞的土流氓劉海柱知道咋整,但面對這一車人的眼光劉海柱反而不知道該咋整了。
正當劉海柱手足無措地接受整個車廂目光的洗禮時,洗手間門“霍”的開了,從裏面衝出來一個身高約170cm,體重約150斤的戴着藍色頭巾子的四十多歲老娘們兒。
這老娘們兒衝出來的氣勢有如猛虎下山,把劉海柱震懾得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倚在了洗手間對面的車廂上。劉海柱定睛一看,這老娘們兒雙手還提着褲子。
“臭流氓!!看我上廁所!!!”
“我……我沒看見。”劉海柱說話的時候有點顫抖,還有點結巴。
“警察!警察!這流氓偷看我上廁所!!!”這老娘們兒的嗓門一浪高過一浪。
“……”劉海柱有點兒驚慌失措,他真怕這老娘們兒把警察找來,雖然他因為打架進過無數次看守所,但要是因為偷看老娘們兒上廁所被抓進去,那他不可能再風生水起地混下去了,面對那些兄弟,他情何以堪!
“你虎啊你!連門都不敲就推門!!”
“……那你為什麼不插門呢?”劉海柱終於吭吭哧哧地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你在家上廁所插門啊!!警察,警察!他偷看我上廁所!!”女人吵架就這樣,根本不講理。
“我沒看!要看我也不看你啊。”劉海柱忍不住反駁了一句。
“你說啥?!你他媽的說啥?!看我上廁所你還有理了!!臭流氓你要看誰去?!”
這老娘們兒徹底被劉海柱嘟囔的這句“要看我也不看你”激怒了,伸手拽住了劉海柱的軍大衣領子,另一隻手提着褲子。看樣子,是要動手火拚了。
剛才整個車廂的人還坐着看熱鬧呢,現在,大家都站起來看熱鬧了。
劉海柱那半分鐘前還凍得僵硬的臉,現在熱得都燙手了。他當然不是因為這老娘們兒要跟他近身肉搏所以衝動瞭然后發燙的,他這是臊的,真臊,他這輩子就沒這麼臊過。劉海柱無助地左顧右盼,他看見剛才和他坐在一起的那個粉頭巾子大嬸兒和綠頭巾子小媳婦都在看着他笑。她們越笑,劉海柱就越臊。
“城裏的廁所里的牆上都是你這樣的人挖的洞,我在城裏就被偷看過!警察,警察,抓流氓!”
“……”劉海柱不敢再說什麼了,他怕這老娘們兒真伸手撓他,如果他被這老娘們兒撓了那肯定不能還手,只能挨着。
還好這時乘警走過來解圍了。問清楚了情況以後,乘警說了兩句話,還算通情達理。
“這位女同志,你把手放開。以後在火車上廁所記得插門。”
“還有你啊,以後記得敲敲門。敲了門不就沒這事兒了么。”
“是啊,是啊。”劉海柱忙不迭地賠笑。
“臭流氓!!”提着褲子的老娘們兒又瞪了劉海柱一眼。
劉海柱長舒了一口氣,低着頭在眾人的矚目中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剛才還聊得熱火朝天的三個人,都不說話了。粉頭巾子大嬸假裝目視車窗外,綠頭巾子小媳婦在偷笑,黑鏡框知識分子則投來同情的目光。劉海柱也納悶兒為什麼那個老娘們兒對自己那麼兇悍,怎麼想都想不明白。要是劉海柱晚生30年他或許還能找到類似於“我是金牛座的,那老娘們兒是獅子座的,我和她星座犯沖”之類的解釋,但那是在1982年,沒人懂這個,那時候中國連土算命先生都消滅光了,更別提洋算命先生了。
時間過得真慢,劉海柱如坐針氈,依然一言不發,依然很酷。但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劉海柱這是尷尬的酷,額頭上冒着冷汗的酷,是外酷而不是內酷。這幾分鐘過得真不容易,終於到了段家屯,劉海柱抓起鐵傘灰溜溜低着頭起身,他用餘光一掃,看見了那個繫着藍頭巾子的獅子座老娘們兒正向他怒目而視。
唉,為什麼這個老娘們兒是和金牛座相剋的獅子座的而不是和金牛座很配的摩羯座或者處女座的呢?如果是,那麼,劉海柱可能就不會丟這麼大的人。
終於,劉海柱手裏攥着鐵傘下車了,因為段家屯的雪已經停了,沒必要再打傘。雪地里劉海柱那串孤單的腳印指向了段家屯的供銷社,因為,他聽朋友說,那個偷車賊的家就在供銷社的後面第一家。
是的,劉海柱不會寫文章,他成不了郭敬明。但是他在這個雪天的黃昏要用手裏的這把鐵傘在這個天空陰鬱低沉的北風怒號的東北農村的雪地上,寫下他應該寫下的詩篇,寫下那純爺們兒的詩篇。
無論他要面對的偷車賊是獅子座的還是處女座的,這詩,都得寫。
因為,他是金牛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