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誘君入瓮
簡錦眨眨眼,想太多也沒用,反正是回不去了,索性斂起心思,買了花燈閑逛下去。
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路上沒有逛到什麼好玩的東西,準備打道回府,卻看到面前的一處集市口正聚着一堆人,氣氛異常熱鬧。
簡錦上前探看,只見集市口堆着三排高大的鐵籠子,有幾扇鐵籠子開了門,惡臭彌散。
沒有開的鐵籠大多空了,有一間似乎有蜷縮着一團黑影,狼似的潛伏着,但看身形卻也不像。
簡錦看着鐵籠子的黑影微微抽搐着,問旁邊人,“這裏面關了什麼東西?”
“小兄弟運氣好,正趕上最後一隻瞎奴。”
“瞎奴?”
對方看她不懂,好心多說了幾句,“就是眼睛被刺瞎了的奴才,這批貨色好,專門是從古蘭進過來的,不過貴嘛價錢也高,也只能看看嘍。”
“眼睛瞎了,動作也不好使,買回去做什麼?”
對方笑道:“瞎奴眼睛雖然瞎了,但都是被人養着訓過的,就像狗兒狼似的,養了一陣后,動作比那沒瞎眼的奴才還要靈活敏捷,所以價格那麼高還是有很多人要買。”
簡錦不由看向這些陰暗牢固的鐵籠。
堆在第二排的一間鐵籠劇烈晃動,鐵籠里的人正伸開四肢,卻被狹窄的鐵籠和手腳上纏着的鐵鎖束縛,不能自由伸展。
被關在裏面的人像冰山融化一樣的速度只能慢慢動着,發出狼般沙啞低沉的嘶吼。
老闆執着鞭子走到這間籠子面前,開了鎖。
一個血人從裏面滾了出來,又攤在地上劇烈地咳嗽,從嗓子裏冒出一股血。
那血噴了出來,就濺在簡錦面前,她急忙退後一步,但衣袍上仍是濺開了不少斑斑點點的血漬。
簡錦還記得前世看過的一則新聞,街頭乞討的孩童大多是殘疾人,通過記者查訪之下才知道這些孩子的背後是一個龐大的黑幕組織,專門有人將他們的腿腳打斷,好讓行人同情多給點錢。
老闆走到這血人面前就是一鞭子,血人緩慢移動,堅定地朝某個方向爬,卻愈發惹怒了老闆,噼里啪啦一頓罵。
簡錦看老闆又狠狠抽了幾鞭子,忍不住問道:“他把人打死,還怎麼做生意?”
“這種不聽話的瞎奴就要這樣教訓,死了就死了,反正老闆有的是貨。”
這種看客和老闆視人命如草芥的觀點,簡錦不敢苟同。
她看着地上匍匐的血人,心中遲疑起來。
人聲沸騰的長街上,有幾個少年郎縱馬飛馳而過,驚得柳風拂皺了湖面,一路撞翻了不少行人馬車。
爭吵喧鬧聲從街頭涌到集市口,緊接着一聲長嘯,兩三匹停在了集市口。
簡錦隨着眾人擠在集市口,面前真被馬兒蹄子揚得煙塵亂斗,幾個少年郎翻身下馬。
為首的少年着了一襲紅袍,玉面俊美,身形頎長,但眉宇之間涌動着一股狠戾躁氣,可見不是一般身份,脾氣也不大好。
他到了鐵籠子跟前,看到地上躺着個血人,不由用腳尖踢了踢,看到血人稍微動了動手指,不由看向老闆,“就剩了這麼一個?”
剛才還兇狠鞭人的老闆正唯唯諾諾道:“是的,蕭二公子,就剩了這麼一個。”
蕭玥握着鞭子垂眼看地上的血人,見他還在動,腳掌便狠狠踩上去,挑着眉笑問道:“給爺剩了這模樣一個貨色。”
他笑盈盈的,卻聽得老闆兩隻腿都在打顫,不敢抹額頭上的冷汗,“奴奴才不知道爺今天會來,要是知道……”
蕭玥似乎聽慣了這種說辭,不耐煩擺了擺手道:“行了行了,就這個。”
老闆道了聲是,趕緊讓人將這個瞎奴抬起來。
“誰讓你抬起來的?”蕭玥心中卻有更好的主意,“把他脖子套上,拴在馬後面。”
說罷轉身又上馬,問身後的同伴,“咱們跟段七約在了哪兒?”
同伴勒馬上前,“就在前頭的丹樓。”
蕭玥眉心皺了起來,“那地方我都去膩了,今兒個不去了,你們去湊熱鬧吧。”
說著掉馬要走,同伴忙攔住道:“誒這回不同,前幾天剛來了一批瘦馬新貨,嫩得很,段七說滋味還不錯。趁着今天,咱們就去嘗嘗唄。”
蕭玥無聊的轉了轉眼,從人群里瞥到一抹影,不由笑起來,挑得一雙濃眉愈發狹長,“成,不過這回咱得再帶一個人去。”
同伴一愣,“誰啊?”
蕭玥勾唇一笑並未回他,而是騎向人群。
眾人見他過來紛紛退讓三舍,簡錦看到他目光一直往她這邊轉悠,心下不由跳了跳,忙低頭混入人群中,卻不知什麼時候幾個奴才把周圍的去路都堵住了。
簡錦無路可躲,只好抬眸看他,蕭玥已騎馬到她面前,唇邊噙着笑,少年的面龐昳麗秀艷,可眉眼間的躁氣壓都壓不住,“簡錦你躲什麼躲?”
他又嘖了聲,笑了起來,“瞧你這眼神,盯我似個怪人,怎麼不認得我了?”
簡錦自然認得他,這人叫蕭玥,是蕭家的人。
如今蕭家的資本在世家裏頭算拔尖的,既靠着老祖宗留下來的名聲和家財,宮裏頭又有一位長房姑娘做娘娘,皇恩浩蕩,盛寵隆恩,蕭家子孫不論資質如何,都能在朝堂上撈着一個好的官位,但也有例外。
眼前這位蕭二公打小就混跡在女兒堆里,長大了只曉得姑娘家裙底的胭脂香,對讀書仕途一概不傷心,就算被他大哥抓進了書房,卻只認得焚書坑儒這四個大字。
在人次輩出的蕭家,蕭玥毫無例外是個異類。
蕭玥卻不這樣認為,反而他覺得這種瀟洒恣意、鮮衣怒馬的日子才是人間最樂之處,素日裏常帶着一群紈絝子弟在街頭縱馬玩耍,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日子久了,也跟常混跡在酒館歡場的簡錦得了些交情,但說到底兩人也沒有多少好,此番蕭玥如此糾纏,估計是有什麼心思。
簡錦道:“認得,只是剛喝了點酒,眼神不大好使。”
蕭玥見她臉色微紅,不由笑道:“我看你身邊也沒個奴才,正好跟咱們先去吃一杯酒,就在咱們常去的丹樓。”
簡錦推辭道:“不成不成,再喝下去我就醉了。”
“怕什麼?”蕭玥倒是奇怪她今日的敷衍,嗤笑了聲,“素日也不見你少喝了,今天邀你去,你若真喝得走不動了,我差幾個奴才送你回府就是了。”
簡錦道:“那是以前,現在我大哥突然管得嚴起來了,就今天出來也是求了好幾回才應下的。”
她看蕭玥臉色不佳,補充了幾句道:“也不是我不給你這面子,只是你也知道,我大哥想來說一不二,他立下的規矩,我打死也不敢破。”
蕭玥好笑起來,目光卻在她臉上轉悠了幾圈,“以前沒見你多聽簡照笙的話,怎麼現在跟換了人似的……”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朝她傾身而言,眉眼秀俊的臉龐也壓了下來,唇角勾着的笑一下子映到她眸底,“或許不是你大哥的緣故,估計是看上哪家良家女子,做個樣子罷了。”
簡錦確實是被他目光里的躁動所迫,只覺在劫難逃。
她正想着託辭,蕭玥卻是沒了耐心,使了個眼色讓隨從堵着她去了丹樓。
丹樓是京城眾多花樓中極不起眼的一座,但裏面的姑娘大膽而風騷,很得客人歡喜,所以常日裏生意非常紅火。
簡錦被稀里糊塗拐了進去,上了頂樓一間屋子。
屋裏有位素白雅裙的少女抱着琵琶唱曲兒,旁邊桌上圍了一圈錦衣華服的公子哥們。
一推開門,香爐暖流一股腦撲了過來,簡錦腦袋越發暈了,卻聽有人喊道:“來了來了,蕭二坐這。”
有人眼尖,一下子看到了簡錦跟在後頭,笑道:“哎呦這不是簡二公子,這幾天去哪了,怎麼不見你人影?”
簡錦隨隨挑了張座,“前幾天病了。”
蕭玥又按着她肩,迫着她面朝一個人,又朝對方說道:“這人就是常常跟你提及的簡錦簡二公子。簡錦,這是段太守的兒子段七。”
段七見她生得眉眼如畫,心生好感,不由湊到她旁邊,端着杯滿了的酒過來,酒面倒映出這人歪瓜裂棗的相貌,“怪可憐的,如今可好些了?”
簡錦知道段七的身份擺在那,不好惹,悄然側了側肩膀,“好些了。”
段七一臉笑眯眯想再靠近,簡錦便藉著倒酒的理由故意灑了酒,濺了他袍子滿是斑斑點點的酒漬。
簡錦佯裝哎呀了聲,忙不迭替他擦拭,卻又撞翻了一杯酒,這回袍子全濕了。
簡錦急忙道歉替他擦拭,段七這人偏生不知羞恥,一把抓住她的手嬉皮笑臉地問,“簡二公子想怎麼補償呢?”
簡錦趕緊把手抽出來,“明日賠你一套新的。”
“哪等到明天,就趁現在陪我去換一身新的,怎麼樣?”段七對上眾人曖昧的目光,更笑得大聲了,接着要朝簡錦湊過來。
簡錦皺皺眉頭,心想這人竟還不去換衣服,眼看着段七又要湊上來,正要躲忽然從旁伸出來一隻手,將酒盞往段七臉上一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