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稀客
江昭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坐在駕駛座位上,路燈昏黃的光只照到他的胸口,像是躲在黑暗與光明之間。我甚至不知道他在哭還是在笑,即便是笑也帶着一絲自嘲的意味。
“當年的分手原來竟是這麼幼稚……”
“不,我仍然感謝你給我那麼美好的初戀,也教會我愛一個人要如何的堅定。”
他向我張開懷抱,眼睛紅紅的:“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我靠近過去,緊緊的將自己貼在他的胸口,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身板還是那麼單薄,我靜靜地聽他的心跳,其實江昭不知道,有很多很多次,我都想過放棄傅則慕,和他在一起。
他有足夠讓我動搖的理由。
但是我不能,我脫離他的擁抱,笑着問:“我還要再努力一下,我已經失去一次,我不能再錯過他。”
身份地位不對等又怎麼樣,我不能被未知打倒,不能因為還沒發生的迷茫就放棄這一刻。
他拍拍我的肩膀,彎起眼睛:“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
“我想回去了,明天………”
我的話在我看到車對面搖下車窗的傅則慕的臉時,盡數吞沒在喉嚨里。他的車子或許停了許久,從我衝出商務大樓,坐上江昭的車開始他就一路跟着,直到這一處不知名的路口。
我看到他的眼圈也紅紅的,很快又搖上了車窗,疾馳而去。
江昭也注意到了他,“他一定誤會了吧?需要我幫你解釋嗎?”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累了,想回去了。”
江昭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我已經閉上了眼睛,眼前走馬觀花過得都是那些碎裂的畫面,直到睡夢裏都是疲憊。
早上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我看了下時間,才五點過。
“白宇成?一大早的你發瘋了嗎?”
電話那頭他似乎更加氣憤:“原來你說的幫我一把就是把那些從田彤彤那裏弄來的視頻發給我家那幾個老頭子?”
我揉了揉太陽穴,才回過神來,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他這才傳出點動靜來?
“是的,我只是想幫你一把而已,否則你能說服他們?只是我記得把視頻發給他們已經是幾天前了吧,你不像是秋後算賬的的人啊?”
“屁!我差點被腿打斷,在醫院躺着呢,今天他們才把手機給我,讓我告訴你他們答應了,拿簽了字的認購書換原版視頻。”他的聲音聽起來倒不像是腿差點被打斷的樣子,反倒活力四射的,彷彿要順着電話爬過來把我碎屍萬段一樣。
我笑了笑:“好說好說,事情怎麼也算是成了不是?合作愉快。”
他說了時間地點,又拐彎抹角的罵了我幾句才算解氣,我都聽着,卻加了一句:“有一點,我希望你幫我保密,別讓傅則慕知道是我。”
白宇成頓了一下,似乎不解:“你們的感情怎麼飄忽不定的?既然如此不確定,又值得你做這些事嗎?”
“事實上發給你父親叔伯他們的只是小部分,我不介意再發給他們些別的……”
“好好,我不管你的私事還不行嗎?我的小祖宗,我真是怕了你了。”白宇成趕忙掛斷電話,我看着手機屏幕的亮光漸漸熄滅,屋子裏又是一片黑暗。
小時候我很怕黑,每次都要點一個昏黃的小夜燈睡覺,奶奶早上醒得早,害怕燈光對我的視力不好,於是輕輕躡着腳步來到我的房間幫我關掉。嫁給傅則慕之後,他是不習慣晚上睡覺開燈的人,於是他要一邊看書一邊等我睡熟再關掉燈睡覺。
現在,我似乎不怕黑了,我更怕失去。
對於葉瀾有假釋的機會我並不驚訝,傅如斯早早就告訴過我,其實只要在判刑上下點功夫,別超過十年,以後操作的空間就很大了。我想她所指的操作的空間就是能這麼快的就讓葉瀾有假釋的機會吧,當我等在那扇鐵門外,望着冰冷的水泥牆的時候,心裏十分不安。
這種不安感直到葉瀾拎着一個小包出現在門口時,我才終於放下心來,她的頭髮剃的很短,臉龐也消瘦很多,但是眼睛裏卻神采奕奕。
我向她走過去,卻不知道是伸手還是擁抱,她倒是直接衝上來摟住我的脖子,我能聞到她身上那種乾燥的氣味,陌生到讓我快要忘了以前那個花天酒地渾身酒氣的葉瀾。
我偷偷地在她衣服上摸了幾滴眼淚,她一下就察覺了,捧着我的臉,微微有些黝黑的臉上是讓我安心的笑容。
她說:“別怕,我回來了。”
我不是怕,我是不知道怎麼和她說葉瀾的事情。孫建國打開車門,向葉瀾打招呼:“葉姐,林姐,咱們先上車。”
葉瀾皺眉:“鄭珊呢?”
我沒說話,低着頭不知道怎麼開口。孫建國也深呼一口氣:“我帶你去見她吧。”
葉瀾一路上都沒說話,直到看到鄭珊躺在病房裏一動不動的時候才低聲罵了句:“操,我還以為她死了呢!”
她走過去握住鄭珊的手,我看到她的手顫抖不已,孫建國在一旁將鄭珊與我發生的事情告訴她,她聽着時不時的點點頭。我也找到一張椅子坐下,站着有點累,尤其是看着這樣的畫面。
許久,葉瀾淡淡問道:“那幾個叛徒呢?”
“處理掉了。”
“嗯。”葉瀾又問:“醫生說鄭珊怎麼樣?”
“傷到了腦部神經,現在只能靠她自己醒過來。”孫建國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話,在我面前雖然什麼都為我考慮周到,卻始終隔着一定的距離。
但是對於葉瀾,他像是一下子卸掉了心中的重擔,褪去堅強的外表,敘敘的和葉瀾說著話。
葉瀾沉默了一會,開口:“她太累了,讓她休息吧,等她睡夠了一定會醒過來的。”
說著,她站起身又回頭看我:“你看起來臉色很差,還是先解決你的事情吧。”
我剛想要開口問葉瀾怎麼會知道我有事情,但還是把話憋了回去,葉瀾有什麼看不出的,我在她面前和不穿衣服沒什麼區別。
我陪她買了身新衣服,剪了頭髮,雖然我不知道她的頭髮還有什麼可剪得餘地。在鄭珊的會所里和所有兄弟一同吃了個午飯,酒過三巡,葉瀾卻絲毫不醉,一邊細細的搖晃着酒杯一邊問我:“困了嗎?”
“有點。”我的頭有些暈,大概是被白宇成那麼早就吵醒留下的後遺症。
“先睡,睡醒了再來解決那些問題。”
也許是有葉瀾在我就格外安心,所以我貼到床上很快就睡著了,甚至沒有做夢。醒來的時候葉瀾睡在我身旁,她蜷縮着,額頭上還滲着汗。
我輕輕地拍了拍她:“葉瀾,你做噩夢了嗎?”
葉瀾醒過來,伸手抹掉額頭上的汗,沙啞着嗓子:“我夢見我還在監獄裏……”
她沒往下說,我已經猜得出監獄裏面的生活,即便葉瀾體格健壯,恐怕也受了不少罪。我拍了拍她,握住她的手,她也握住我的:“說說你吧,和傅則慕怎麼樣了。”
我曾經以‘說來話長’這樣的話搪塞過很多人,但當我全部講給葉瀾聽得時候,卻發現並不像我所想像的那麼長,故事講完的時候天才剛剛暗下來。
葉瀾沉默了一會:“以前的傅則慕對你,我是看的清楚地,但是人會變,你最好做一些壞的打算,以防不測。”
我點點頭,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點頭,難道我真的像葉瀾所說,對傅則慕的信任已經到了要崩塌的邊緣了嗎?
葉瀾起身,順便也把我拉起來:“不說這個了,白頁國際那幾個老傢伙不是約了你,時間也快到了,我們一起去。”
我順從的跟着葉瀾,她就像我的主心骨一樣,她說什麼我都會聽,當然她也在全心全意為我考慮,無論是傅則慕公司上市的事情,還是提防傅則慕變心的事情,她都會替我想好。
地點約在一處豪華會館裏,會館不對外開放,建成之時會員的名額就已經滿了,只有名額被轉讓才可能有新的會員進來,所以裏面的人幾乎都是固定的。
見到我和葉瀾進來,所有人都格外新奇。
我對迎面走來的服務員說道:“白先生邀請我們來的。”
服務員笑笑,扭着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走得花枝搖曳的:“請跟我來。”
還沒走近那間包房,我就看見了正對面走過來的白宇成,他一瘸一拐的走着,把手搭在一個服務員身上,笑的春光燦爛。當他的眼神與我相對時,笑容一下子變得咬牙切齒:“你,你,林羽蒙……”
他的話音未完,門被拉開,戴着黑色墨鏡的彪形大漢站在門口向我一彎腰:“林小姐到了?裏面請。”
我瞄了瞄他的體格,孫建國似乎都不是他的對手,可惜了,大晚上的還戴墨鏡,不是眼神不好,就是腦子不好。葉瀾跟在我身後,像我的小跟班似的,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一伙人誰才是老大。
果不其然,坐在太師椅上那幾個頭髮花白卻神采奕奕的人也一眼認出了葉瀾,正中間那位率先發話:“葉小姐?真是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