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舊事重提

薛子揚看着那張頗有些難堪的臉，就好像是一匹上好白緞子在月光下頭錘鍊着年年月月，現在華彩非常。

怪不得這些年，陸承安都沒能忘了她。

“好。”薛子揚隨手拿起一個淺藍色皮子的文件夾，遞給凌菲菲。

凌菲菲迅速地看了一眼，越看這心裏就越是惶恐。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是盛景集團的簽約合同。

薛子揚這是要跟她簽約？屆時她就成了盛景集團名下的藝人。

只是……

“從明天開始，你就要接受培訓了。”薛子揚輕笑兩聲，一臉揶揄。“鑒於你還有一個孩子，不用跟別人一樣封閉式訓練。”

十月初的陽光，依舊格外刺眼。她走在毒日頭底下，不斷眩暈起來。剛才看到的合同，就好像是一場夢一樣。

她需要賺錢養家，毋庸置疑，這實在誘惑。不比之前，給那些藝人假唱，現在她可以有自己的作品，幸運來的太快。

剛到家門口，就看到了倚在跑車旁邊的陸承安，低垂着眼瞼，手裏夾着一支煙，煙霧繚繞。將他籠在裏頭，看不清他的表情。

凌菲菲動了動唇，“陸總。”

她知道，能進入盛景，完全是陸承安的安排。

那薛子揚的名號，凌菲菲也是聽過的，是個冷漠涼薄的人，業內還有人說他是鐵血手腕的商界俾斯麥，不留無用之人。

“上車。”

陸承安聲音淡淡的，許是很久不開口的緣故，聽起來帶着幾分喑啞。

凌菲菲微微蹙眉，離得陸承安遠遠的。

“上車。”這一次，已經明顯帶着幾分慍怒。那兩個字，好似是從牙縫裏頭蹦出來的。

凌菲菲不敢多話，想着時間還早，等到下午去接浩浩放學也不耽擱。與其是惹怒了這個男人讓自己不好過，不如依着他的。

一路上沉寂無言，凌菲菲還能聞到陸承安身上特有的木質香氣。淺淺淡淡的，朦朧間，好像是進了松樹林。

走的是環山公路，蜿蜒曲折，隔着車窗，還能看到底下一望無垠的海平面。

這條路，倒是熟悉。

大抵過了一刻鐘，遠遠地就能看到一個老宅子，完全是仿古的樣式，上面鋪着一層琉璃瓦，在太陽底下，泠泠生光。

陸承安將車剛停在一邊，就有兩個人走上前給他們開了門。順帶着收好了陸承安的車鑰匙，畢恭畢敬。

凌菲菲看着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地方，有那麼一瞬間的慌神。

“我……我現在的身份，不該來的。”

她垂下眼瞼，長睫掃下一圈陰影。

陸承安走上前，捏住了凌菲菲下頜。

“凌菲菲，很多事，都不該你來做主。”

他聲線冷厲，讓凌菲菲猛然間冷汗涔涔。

陸承安握着凌菲菲的小手，直接進了門。

剛進門就見着三五個方形的花壇，大得很，周遭都圍着一圈低低小小的白石卍字窄闌干，均勻地塗抹着白漆，星星點點的。

昨天傍晚還下了一場雨，今天天放晴，只是這是在山上，還有些未散開的水汽。

在這樣的朦朧水汽裏頭，再看那些東西就平添了一股子旖旎來。

凌菲菲被陸承安拉着往裏走，又見着兩排齊齊整整的常青樹，碧綠的枝葉，上頭還掛着水珠兒，到了後頭的院子，又見着兩個濃郁的兩個花園子，裏頭清一色的都種着清新淡雅的菊花。

能開的這樣好，應該也是下了苦心的，甘願付出這樣的工本，倒也令人佩服。

“少爺！”

來了一個穿着灰褐色衣裳的男人，看起來應該有五十餘歲。一臉恭敬。

“爺爺在吧？”

“在。”

凌菲菲硬着頭皮跟着走了進去，裏頭正坐着一個戴着眼睛的老人，白髮蒼蒼，只是精神矍鑠。

看到陸承安帶着凌菲菲來了，沒有半點錯愕。放下手裏的書，走到他們二人跟前。

“菲菲？你回來了。”話語平常，波瀾不驚。

好像她從一開始就沒離開過華國棉城。

“爺……爺爺。”

這是陸承安的親爺爺，陸家的掌舵人。

就算是年紀大了，這陸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對他言聽計從，不敢忤逆。

陸老爺子很是喜歡凌菲菲，也是凌菲菲當初在陸家的強大庇護。

“回來了就好。”陸老爺子笑了笑。“坐。”

三個人坐得很近，陸承安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凌菲菲的臉上，好像是想要看出什麼來。

渺茫無着。

凌菲菲心裏慌亂，眼神也跟着飄忽不定。這陸承安，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跟承安復婚吧！”陸老爺子朝着凌菲菲笑了笑，語氣裏頭的不容置喙讓她心頭一涼。

她從未想過復婚。

傭人給他們倒了幾盞茶，那茶碗很是精緻，青釉包邊。

凌菲菲誠惶誠恐，捋了捋鬢髮，訕訕一笑。

“爺爺，我跟陸……承安都已經有了各自的生活了。”她嘴裏發苦。

陸老爺子聽了，也不在意，今天陸承安帶着凌菲菲來，本就是他屬意。凌菲菲的為人，他很清楚。這些年陸承安過得是什麼日子，陸老爺子也看的明白。

“我沒有。”陸承安冷冷地飄來這麼三個字。

凌菲菲咬了咬唇，好不難堪。

“你們小年輕的事情，我也不想多管。”陸老爺子喝了一口茶水，雙眼微眯，那種表情，在陸承安的臉上，凌菲菲也見過。“今天在這裏吃午飯吧。”

猛然之間陸老爺子一個轉折，對復婚的事情，竟然沒有多餘的話。凌菲菲長呼了一口子濁氣，頗有些劫後餘生的錯覺。

一頓飯，凌菲菲被陸承安看的頭皮發麻，猶如鋒芒在背。等到出了老宅子，她還覺着喘息未定。

“爺爺的話，你聽到了？”陸承安坐在駕駛座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以前的陸承安是不吸煙的。

凌菲菲別過臉，看着窗外。

“聽到了，但是……不可能，以後也請陸總不要帶着我來了。”

凌菲菲不敢直視陸承安的眼睛，此時此刻，必定又是惹惱了他。

總是如此。

陸承安沒有送凌菲菲回家，反倒是到了學校。

凌菲菲剛才偷偷看了看時間，浩浩已經快要放學了。

“謝謝。”凌菲菲剛準備下車，就被陸承安撲過來，緊緊地禁錮在懷裏。

那一股子男性氣息，鑽進凌菲菲的鼻腔，叫她不由得紅了臉。好似落日霞光，眸光星星點點，光芒萬丈。落在陸承安的臉上，灼熱生疼。

“你的生活？呵，凌菲菲，你的生活只能有我。”

凌菲菲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別過臉，不去看他。

“剛才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陸總，我已經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我有了自己的丈夫孩子。”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心裏默默地給林敘淵不斷致歉。

陸承安的眼裏幾乎能噴出火來，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大。

凌菲菲那天在餐廳，被傷着了手臂，還沒完全結痂。現在被陸承安這麼狠狠地抓住，已經是疼的渾身發顫。

“唔……”凌菲菲嚶嚀了一聲，“放開。”

陸承安眸光暗閃，看着她額上已經有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越發覺得奇怪。

不置可否，他直接聊開了凌菲菲的衣袖，已經開始滲出血來了。

“怎麼弄得？”

“不小心擦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慌張惶恐，逃命似的下了車。

剛巧放學，凌菲菲看着陸承安的車還停在一邊，她怕的是陸承安會多想，猜疑凌浩的身份。

“媽咪！”凌浩奔上前，撲到了凌菲菲懷裏。

“浩浩。”凌菲菲親吻着凌浩面頰，笑了笑。“我們回家！”

剛轉過身，就看到陸承安直挺挺地站在一邊，目光灼灼，看着凌浩那張跟他有七八分相似的臉。

這分明就是陸家的種。

可是為什麼……

他眉心微蹙，擰成了一道“川”字。

“爹……叔叔！”凌浩看着自家媽咪的難看臉色，也不敢胡亂叫人，只是臉上還帶着分外激動的笑。

凌菲菲看着有些心酸。

浩浩還只是一個孩子。他渴望父愛。

陸承安看着凌浩的臉，也不知醞釀著什麼情緒，也不多話，轉身就走。

凌菲菲如蒙大赦，帶着凌浩，打着車，一路到了家。

“媽咪。”凌浩洗好澡，湊到自家媽咪跟前。“爹地是不是跟媽咪吵架了？”

凌菲菲聽了，頗有些錯亂之感。

“沒有啊！”凌菲菲摸了摸浩浩的小腦袋，一臉寵溺。“怎麼這麼問？”

“爹地的表情好奇怪哦，爹地不喜歡浩浩嘛？”

喜歡？

現在陸承安只把凌浩當成是她跟林敘淵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喜歡？

哄睡了安安，凌菲菲又看了一眼今天簽好的合同。

想到臨走時薛子揚揶揄的表情，她又想到了陸承安的臉。

有這樣的契機，如果沒有陸承安，必定是痴心妄想。

他還記得，她的夢想是當一個歌手。

每一個不曾歌唱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凌菲菲總是這麼想。

浩浩睡得正熟，一張小臉十分沉靜，看得久了，凌菲菲只覺着自己看着的是陸承安。

到底是他的孩子。

起了一個大早，外頭霧蒙蒙一片，打開窗戶遠遠地看過去，那些人好像全都是小小的影兒。

正好周末。

凌菲菲想着自己還要去盛景集團，看着還在熟睡的浩浩，凌菲菲無可奈何，只好給林敘淵打了一通電話。

林敘淵來的很是及時，在七點半就把浩浩給接走了。

凌菲菲打了車，一路趕到了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