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朔方見聞
?不一會兒，酒菜全送到李世民一行人的桌上，當獨臂夥計要走開時，李世民出聲喚住了他，巧妙的道：“大哥請留步，是這樣的，我們對朔方的一切不太熟悉。對於貴店也非常好奇，可否解答一二？”
夥計笑道：“老爺想必是看出來了，我們都是傷殘人士。”
李世民頷首不語！
“我們都是退役的傷殘軍人。”說到軍人二字時，一股濃重的氣勢從夥計身上油然而生。
李世民、秦瓊相顧駭然，這夥計好重的煞氣。
“我是都督麾下的陌刀手，有幸參與了朔方大捷這一場曠世大戰，雖是擊潰了突厥大軍，但都督大人苦心訓練出來的三萬陌刀軍也差不多完了，一萬陌刀手只剩了五百七十六人，像我這樣殘了的就有三百四十九人。”
李世民動容的站了起來，倒了兩大碗酒，道：“你們是大唐的英雄，正因你們的付出，才有大唐的安寧，我敬你！”
“多謝老爺，我代替犧牲的兄弟接受您的美意。”夥計猶豫了一下，取過桌子上的酒碗，與李世民對碰一下，一飲而盡！繼續道：“我雖活下來了，但，卻再也不能為國效力了。不瞞您說，如果重新來過，我們也會選擇從軍，哪怕明知是這樣的結果也無怨無悔，因為那是我一生中最最榮耀的事情。”
李世民被這最低層的大唐將士的忠烈深深震撼到了，他出仕從軍后，就一直身在中高層做事，從未聽過普通將士們的心聲，此刻聽來，直感壯懷激烈、熱血沸騰！
“我們退役了。但，死都不怕的我們卻都害怕了，撫恤金雖然豐厚，可總用完的一天，以後的日子咱過呀！誰想到，我們都督大人都替我們考慮好了……他自掏銀財創建了‘軍人之家’，朔方五個、延州五個、綏州五個、慶州五個，然後讓我們在這裏做事，我們拿着豐厚的薪水，再也不用為以後的衣食擔憂了。”談起羅通，這名夥計感激至深！
程咬金撇嘴道：“最後，你們還不是幫他賺了錢？”
夥計臉色大變，好半晌才忍下了動手打人的衝動，怒道：“你這漢子好不曉事，我們都督哪像你這等市儈！是，我們軍人之家是賺了錢，不過不是入了都督的口袋，而是分給了犧牲兄弟的家屬，分給了沒了雙手、雙腳的兄弟！你不懂就別亂冤枉好人。”
李世民連忙道：“我這隨從不會說話，大哥別生氣！知節，還不致歉。”
“對不起了，是我說錯了話！”程咬金站了起來，對着夥計行了一禮，而那一雙虎目卻露出了一絲絲狡黠之色。
夥計理都沒有理會程咬金，生氣了。
搞得堂堂右武衛大將軍，盧國公大是尷尬。不過他自然不會計較，他是故意的，若是李世民誤以為羅通斂財就不好了。
李世民見滾刀肉一般的程咬金讓一個小兵卒子訓得唯唯喏喏，差點笑出聲來。
夥計道：“老爺這是第一次來朔方吧？”
李世民答道：“這倒不是，早年來過一次，那還是前朝的時候，現在卻發現識不得路了。”
夥計道：“莫說老爺你了。就算是我們都差點認不得這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朔方城。”
李世民見他談興甚深，便好奇問道：“這話怎麼說？”
夥計道：“我自幼就在朔方長大，朔方的變化我都經歷過。朔方在隋文帝的治理下，算不得富裕，但還算寧靜。”
李世民繼續聽着，也不說話。
夥計接着道：“文帝也是個有本事的人，他讓突厥分裂，讓突厥向他們臣服也保障了朔方的安穩，那時候朔方還是很和平的。後來楊堅的兒子楊廣登基當了皇帝。世人對楊廣謾罵不止，老朽倒是覺得他還不錯。與他父親有的一比。他在位的時候，朔方出現了少見的繁華。”
秦瓊皺眉道：“楊廣罪大惡極，惑亂天下，致使天下民不聊生，大哥怎麼能說他‘還不錯’？”
夥計也不氣惱，“呵呵”笑道：“我活了四十三年，走到最遠的地方也就是慶州，老實說，中原是什麼情形我真的不知。我沒有親眼見過，自然不好評價。至少在朔方還是挺繁華的。”
“大哥好見識！”李世民讚許一聲，接過夥計的話道：“這就是你們的無知了，其實這位大哥說得很對。楊廣之禍在於中原運河，在於河北東北的高麗三征伐。中原運河逼得中原百姓，自斷手腳來逃避徭役，高麗三征伐更是眾所皆知的勞民傷財。真正的起義的聚集地便是在飽受高麗三征伐以及中原運河周邊這些重災區，從大業六年的尉文通起義開始到大業十三年，中原河北江南這核心地段，短短的七年中爆發了六十餘起農民起義。這些起義都與朔方這裏無關，楊廣喜好顏面，喜好大手腳，朔方作為與突厥疆域接洽的地方，反而受到了他特別的關照。當初他北巡朔方，突厥的可汗就是在朔方親自為楊廣拔除路邊的雜草，恭迎楊廣巡遊。是以不管世人如何評價楊廣，在朔方百姓眼裏楊廣還是很不錯的，至少他維護了朔方的安定與富饒。”
秦瓊、程咬金這才恍然。
“老爺說得真好。但是……”夥計說道這裏，眼中浮現出了傷感之意，嘆道：“梁師都霸佔了朔方后，一切都變了，他當了突厥人的狗，將朔方弄得一塌糊塗，民不聊生，致使百姓紛紛難逃，我也是帶着家人逃到了慶州，然後當了兵。”
聽出了夥計話中的傷感，李世民道：“在亂世，能活下來就是一種福氣。”
“都督還是慶州都督的時候，我成了一名陌刀手！”夥計自豪道：“都督收復朔方的時候，我還有幸跟隨羅淵將軍當了內應了，城門就是我們打開的。”
李世民豎指贊道：“了不起。”
夥計笑道：“都督當了夏州都督，這一件事就是恢復生產，在都督治理下，朔方每天一個樣……現在到處能夠看到往來的商人，可以看到路人百姓嬉笑的模樣。這方景象，就是在前朝時期都不曾有過的啊！更別說是梁師都那段黑暗的日子了，你看……”他的語氣越說越是輕快，心情也是越來越好，指着前方道：“那正前方就有一個集市，可輝煌了。往來南北的商人就聚集在這個集市裡，裏面要什麼有什麼。南方的胭脂瓷器茶葉，北方的牛馬皮革，西方的酒，東方的魚這裏都有。我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繁華的集市，我不知道在長安的東西市是什麼樣子的，在我看來不外如是吧……”說著他哈哈大笑了起來，語聲中充滿了自豪，身為朔方人的自豪。
李世民低語道：“這麼說，那小子治理地方的能力也不錯嘛！”
“誰？”夥計耳力不錯，竟讓他聽清楚了。
“冠軍侯啊，也就是夏州都督！”李世民笑着說道。
夥計不住的點頭贊同：“豈止不錯哦，朔方要是沒有了他，哪有今天。看見了沒……”他突然指着一個牽着十數匹駿馬做突厥打扮的馬販子，道：“這個突厥人你看，老實得像貓兒一樣。換做是以前，他們早就來搶了。哪裏會這麼老實？在突厥羅都督可是被稱之為凶靈的殺神，再兇狠的突厥人遇到他也要變成小貓一樣，現在突厥人都逃得比兔子還快，聽軍中的兄弟們說，都督現在天天罵人。”
李世民奇道“罵人？罵將士們么？”
“不是！都督才不會罵將士們呢。”若是羅通聽了，一定會汗顏。
秦瓊問道：“那他罵誰了？”
夥計笑道：“頡利、突利那兩個軟蛋唄！”
“為什麼要罵他們？”
“他們的人逃光了，都督找不到突厥人來給兄弟們砍，自然要罵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道：“遇到這種戰鬥狂人，換作是我也跑得沒影兒。”說著，他突然一拍腦袋道：“啊呀，耽擱老哥好長時間了。”夥計笑了笑道：“老爺不必要客氣，讓客人了解朔方是每個朔方人的義務，全心全意為百姓服務是軍人之家的宗旨。”
“老王，老王！”這時，傳來了一陣宏亮的聲音：“給程爺來五斤熟肉，打包帶走，餓死你爺……哎呀，好你個賈寶玉，又打我了”
夥計歉意一笑，快步跑了過去。
李世民朝窗外看了看，卻見程處亮雙手抱頭，而秦懷玉卻像打狗一樣，狠狠的敲着他的腦袋，房遺愛則在一邊嘻笑。
不一會兒，獨臂夥伴拿着一盤熟肉送了過去，程處亮一手就抓着往嘴裏送，一手從兜里拿出銅錢府賬，隨後，三兄弟與夥計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就走了，程處亮一個不防，手中的熟肉給房遺愛搶了去，程處亮罵罵咧咧的追了上去……
李世民呵呵笑道：“是你們家那兩個小子跟房遺愛，還好他們沒有進來，不然就露了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