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九 武林】
曉微朝我憨笑道：“姐姐，你說傻話呢，妹妹可從沒這樣的非分之想。妹妹能有今日已是知足。妹妹要好好敬敬姐姐，若不是你，何來今日的曉微。”
我們一杯接一杯，曉微臉色開始微紅，話匣子一打開，說話比剛剛也放開了很多，要說酒就是好東西，它能很快的將意識清醒的人變成醉意朦朧的酒鬼，最終成為一類人。
我突然又想起梁帝那日的話“朕只要你開心就好，以後，你不要再離開天音殿，即便你不願做我的貴妃，也不要離開天音殿，朕只希望你偶爾能陪陪朕說說話就可以了。”
我突然失聲笑了很久，接着是嚎啕大哭，曉微都看傻了，訥訥的盯着我問：“姐姐，是誰傷了你心？“
哭了一會兒，我漸漸平復自己的內心，抽泣着問：“曉微，若你心愛的人負了你，你會如何？“
曉微目光悠遠，眼神迷離，她一定是在回憶自己的過去，片刻后，她嘆了一口氣道：“不瞞姐姐，曉微曾經愛慕九王，可是他未能兌現承諾過我的一切，最終讓我一人獨自飄蕩，當時我都覺得天空一片陰暗，活着如同死了一般，可是日子總是要繼續，時間會沖淡一切的。“
我失魂落魄問：“要多久，一個月？一年？還是一生？“
曉微似乎已經明白我今日的失魂落魄與梁帝有關，她走到我的身邊，緩緩蹲下，替我擦去臉上的淚水，柔聲道：“姐姐，皇上對你那麼好，你不要多想。“
我冷哼一聲，自飲一杯。
曉微回憶道：“當初我以為弟弟死了，一個人投靠金國，碰到微服出訪的梁帝，梁帝認出我是姐姐的妹妹，梁帝破格將我接進宮裏，為了讓我安心留在宮裏，不受到流言蜚語和七零壓迫，梁帝賜我從二品昭媛的位份，改名為蘇亦瑤。梁帝是愛屋及烏，我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姐姐才擁有的，僅憑妹妹我的福報又怎麼可能在大金的後宮享受榮華富貴。梁帝很少來我的宮裏，若是來，一定是讓我講一些關於你的事，還有，你喜歡什麼，你討厭什麼。今晚不知姐姐為何傷心難過，若是為了梁帝，我想是不是你們之間有誤會。姐姐，妹妹說句公道話，皇上比九王愛你百倍。你不要悲傷了。”
我苦澀的搖搖頭，眼前浮現我和曉微剛剛認識的場景，因為一根笛子我們相識，那時候的我們都還沒有陷入情網，那時候我們過的無憂無慮，我突然很羨慕那時候的光景，腦海一下子冒出一個念想，道：“曉微，我真的很懷念過去，我們一起吹笛演奏的時光多麼的無憂無慮，我想離開這裏，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小鎮，開一個茶樓，從晨起到日落，做自己開心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願意嗎？“
曉微見我說的認真，絲毫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她的酒意一下子清醒，她重新坐到座位上，思考了片刻，很認真的問：“姐姐，你不想留在這裏嗎？妹妹以為你是不會再離開皇上的，皇上他那麼在意你，你為何要離開他？“
我一想到波斯國的五公主，一想到梁帝一連三日都與她在一起，一想到他們要聯姻，心中的醋意和惱怒打翻一地。曉微的那句“不會再離開皇上”，頓時讓我做出一個決定，語氣仇恨道：“休要跟我再提起他，以後在我面前，永遠不要提起這那個人。”我對他的恨幾乎到了極點，恨的連名字也不願再提起。說罷，我仰頭一杯，重重將酒杯放在桌上，眼神黯淡，醉眼朦朧，語氣沉重，卻又鄭重其事道：“曉微，不管你跟不跟我走，我是一定要走的。這裏本就沒有可以讓我留戀的，如今更沒有了，我再也不願多停留，哪怕是多待一天。”說罷，酩酊大醉的我倒在桌上，什麼也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中，感覺自己的身子在晃動，我勉強睜開眼睛，從眼縫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小麥膚色，劍眉星眸，挺鼻薄唇，這臉不正是梁帝嗎，他怎麼會在這裏，醉眼朦朧的我自嘲道：“怎麼可能是他，這一定是幻覺。”然後沉沉睡去。
次日，待我醒來早已經日上三竿，昨晚的那壺酒讓我很明確今天我要做什麼，於是簡單收拾了衣物，換上便裝，準備出宮。曉微、熙蓮和安雅攔在宮門口不讓我離開。
我看着曉微問：“你，走不走？”
曉微左右為難問道：“姐姐，你不跟皇上告個別嗎？”
我底下眼帘，目光冷淡道：“何必讓自己不痛快，你若願意與我一起，我們現在就走。”
“既然姐姐執意要走，我與姐姐一起，等一下曉微。”說罷，曉微回屋整理包裹。
熙蓮悲兮兮望着我道：“小姐，既然你要離開這裏，那麼把我和安雅也帶上吧。小姐去哪裏，我們就去哪裏。”
我摸了摸熙蓮的臉，不舍道：“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終歸是要散的。熙蓮，你還有柳翼在等你，當初因為我的病你才留在宮裏陪我，如今我已大好，你應該回到愛你的人身邊去。我祝你和柳翼一生幸福。”說完，我轉向安雅，看着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安慰道：“安雅，不要哭，外面的世界太亂，你還是好好留在宮裏，我不是一個好小主，等我走後，內務府會給你重新安排新小主，你伶俐乖巧，新主人一定會很喜歡你。”
說話間，曉微已經收拾好包裹。我的性子她們最是了解，見我如此決絕，便只得含淚目送。
我和曉微上了馬車直往宮門口走，尚未出宮門，發現身後有一輛馬車緊追着我們的馬車，很快那輛馬車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前來與我說話的竟然是梁帝身邊的章慶公公，他面色看起來十分憔悴，加上剛才的一路急趕，臉色發白，他語氣焦急道：“奴才拜見貴妃娘娘，請貴妃娘娘去一趟太和殿。“
我早已經想好謊言，一聽他說要去一趟太和殿，我早已厭煩透頂，於是勉強平和的語氣道：“章公公，好巧啊，我正好出宮去一趟潘將軍府看望柔福帝姬，怎麼就遇見你了？太和殿，等我回宮后再去吧。請章公公讓一讓。“
章公公恭敬道：“恕奴才大不敬，奴才並不是要攔截貴妃娘娘的去路，只是皇上得了風寒，睡夢中念叨着娘娘，奴才自作主張才來請貴妃娘娘的，只是才到天音殿才發現娘娘要出宮，這才追趕上來。奴才懇請娘娘去一趟太和殿。“
情最難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你既然有了歡喜的波斯五公主，睡夢中又何必念叨我。我去意已決，於是道：“既是皇上得了風寒，找我有何用，你應該去找太醫。章公公，請讓路。耽誤了我去看柔福帝姬，你可擔待得起？“
章公公不再多言，讓開道路，我們的馬車駛出了宮外。
曾經在我的滿香閣，總能聽到南北過往客人談起南方的一個城市，那裏一年四季分明，地界繁華，風景秀麗，文人墨客的聚集地，那個城市叫武林。當時我就在想那裏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如今正好，我要去自己一心嚮往的環境，想讓自己的餘生沉靜在詩詞歌賦和山河如畫的地方。
我想跟哥哥和柔福告個別，可是又擔心他們的挽留，會讓我離開的心搖擺不定。柔福和哥哥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溫馨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們可以在金國無憂無慮幸福的生活下去。我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放棄與他們的告別。我突然想起一個人，我覺得我應該跟他道個別，這一去，我想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於是調轉馬車，*面山腳下奔去。
我帶着曉微走過幽幽狹窄小道，終於來到凌少的墳前。曉微見到這裏豎著凌少的墓碑，很是驚訝。
我走進墓碑，緩緩蹲下，就形同與凌少面對面一般，道：“凌少，你在那裏好嗎？我在這裏不好，所以我準備離開了。這裏再也沒有值得我留戀的了，唯有你，讓我牽挂與不舍。我想去南方，這次離開，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我今日與你告別，以後的每年我不能再來看你了。我想帶走你給我的項鏈，有它在我身邊就好比你陪着我。我還想帶走這裏埋你的黃土，等我到了武林，重新給你置一個墓地，這樣可好？“
說罷，我先是給凌少三拜，然後挖出那日埋下的項鏈，又用布裝了一大包這裏的黃土，微靜靜的無聲的幫我處理好一切，我們原路退回，上車，策馬離去。
坐在馬車上的我，靜靜的看着窗外的黃土，這裏曾是我夢想的開始，如今卻是我夢想的終止。
馬車漸行漸遠，奔馳再遼闊的大地，覺得自己像一陣風，漂渺無蹤影，可有亦可無。有誰會在意一陣風，等閑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有誰又會在意我這陣風……
唯盼在武林，一切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