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典故
今日天色陰沉,寒風蕭瑟,姑娘們都瞧了一眼菊花應了景便都去坐到屋子裏喝茶了,這園子裏諾大個地方,竟是沒有幾個人,也並沒有人注意過來。
身後的房淑寧和劉蕊兒都戲虐的看着房巽。
前世,房巽雖依仗着大房,可卻是寄人籬下的情形,這樣的奚落聽過不知道多少,每一次都是忍下來,無論是委屈還是傷心都一股惱的咽下肚子。
她時刻謹記着,她是三房的嫡女,寄居在大房,若出了門她代表的不止是房家的臉面,還有大伯祖父在朝堂上的顏面,若是她惹了事,人家會笑話房家的姑娘不懂事,也會讓大伯祖父顏面無光!
可房淑寧不一樣,她有大伯母,連大伯祖母都不能多說她幾句!
房巽轉過身來,看着劉蕊兒得意的臉,突然就不想再忍了。
重活一世,她還要像前世一樣委屈自己么?凡事忍讓就能讓出個海闊天空來?她可是把自己的親事都讓出去了,可又得到了什麼下場?
房巽看着腳下的青色菊花,心中輕輕嘆氣,今生她早就想好了,要過自己的小日子,什麼房家的顏面,什麼房家的利益,她的心裏頭,只有她最親近的人!
今天,她本無意惹事,可事情找上門來,她也不曾怕過!
房巽微微的笑,“‘秋英不比春花落,為報詩人仔細吟!’菊花之中除了黃菊不落瓣,便只有這青色的毛菊了,偏它又極為耐寒,常在下雪時節才會盛開,遠遠的瞧去,皚皚白雪之中,竟有一叢青絲,好似仙女,這才有了這‘雪青仙人’的稱號!這菊花不容易得,妹妹的確不曾見過!”
劉蕊兒愣在了那裏,她出身商賈,又不曾讀過詩書,這些詩詞典故,她根本聽不懂,可房巽侃侃而談的自信刺傷了她,她不過是個鄉下姑娘,怎麼可以在自己這個京城貴女面前這樣得意!
何況,這個丫頭的正明齋搶了無妄齋多少生意?父親說過,那無妄齋是要等她出嫁的時候給她做陪嫁的,可如今就快被正明齋給擠垮了!劉蕊兒只覺得氣憤難當,眼看就要發脾氣!
就在劉蕊兒發愣的當口,房淑寧也愣在那裏,她卻是被房巽博學所震撼,她自視是京城才女,無論是清莞郡主的茶會,還是京都的梅花詩社,她都掛得上名號,可今日她卻是覺得沮喪極了!
怎麼會,這個小丫頭,不過是個鄉下來的,怎麼竟然連這雪青仙人的典故都知道?陶淵明的那詩詞她也不是不知道,可這詩詞的典故她也不曾聽說過!
劉蕊兒早就耐不住了,她冷笑一聲,大聲斥責道,“你胡說!這菊花哪有什麼典故,我前日還特意問我們家的花匠,他說不過是上頭一圈略微發白,這才得了個‘雪青仙人’的稱呼!”
外頭已經起風了,剛剛還乾淨地面已經滿是落葉,房巽懶得跟劉蕊兒廢話,她轉身就要離去。
可劉蕊兒似乎不願意放過她,而是一把扯住房巽的衣袖,繼續嚷道,“你說話呀!你怎麼不說話了?你去哪兒?咱們還沒有說完呢!”
“這位姑娘,那位姑娘說的對,‘秋英不比春花落,為報詩人仔細吟!’是蘇軾的一首詩,是源於跟王安石的一場‘菊戰’!蘇軾覺得這菊花不落瓣,可王安石卻覺得這菊花落瓣,他說,‘黃昏風雨過園林,殘菊飄零滿地金’……”
三人一同看過去,就見一個眼睛亮亮的少年站在不遠處,一本正經的在說那典故。
那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穿着寶相花紋的杭綢直裰,身材瘦弱,個子中等,只是眼睛又大又亮,可表情卻極為嚴肅,說的是典故,卻像是府學裏的夫子在講課一般。
房巽的眼睛輕輕眯了起來,若是沒有認錯,那麼她認得這個少年。
陳文朝,陳閣老孫輩里最有出息的一個,三歲啟蒙,七歲就過了童試,八歲就是秀才了,十二歲中舉,可次年春闈之時卻生了一場大病,未能趕上科舉。
有人說,若不是因為那場大病,陳文朝極有可能是本朝年紀最小的進士,說不準還是個榜眼甚至狀元。
即使他再光采奪目,房巽也覺得他很是可憐。
陳文朝是陳家二老爺的庶子,陳家二老爺是陳閣老的庶長子,是姨娘所生,而後因着陳老太太嫁進陳家五年都沒有生養便將其抱養,從庶長子變為了嫡子,可偏偏陳老太太將二老爺抱去養了兩年便懷了個哥兒,這便是陳家的三老爺。
這樣陳家二老爺的身份就極為尷尬,他本是個讀書的好料子,卻因着這身份竟是考了個舉人就去料理庶務了。
陳家的讀書人何其多,多一個少一個陳閣老也並不在意,直到陳家三老爺考了個同進士出來,讓他沒了臉面,這才關注起庶子們的學業來,那時孫輩之中,陳文朝已經展露頭角,陳閣老又把陳文朝抱到了老太太跟前養着。
不知道是老太太養的不好還是陳文朝本身就是個病秧子,竟是一直病歪歪的,坊間傳言,他一個月要請八回大夫。
可惜的是,他科舉之時考了一甲三名,殿試的前一天,卻溺死在自家的池塘里。
劉蕊兒掐腰跳腳的罵道,“你這個登徒子!你是哪裏來的外男,怎麼進的園子?你不知道這園子裏都是女眷嗎?什麼蘇東坡,什麼王安石,我們家請的可是京城最好的花匠,他怎麼可能說錯!”
房淑寧看着劉蕊兒因生氣激動而漲紅的臉,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是怎麼認識這種不學無術的朋友的,竟然還說問了花匠,那些花匠恐怕連大字都不識一個,哪裏知道什麼蘇東坡,什麼王安石。自己還跟她玩的那樣好?現在想來她送自己的東西,不過就是金簪瑪瑙一類的俗物,果然是商賈出身的女子,不但不懂得這些典故,脾氣還大的很,沒有教養!
剛剛還口若懸河的陳文朝,此時些刻卻是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不是說今兒來的都是大家閨秀么?怎地還有這樣不講道理的潑婦?他臉色通紅卻又不會還口,只愣在那裏,由着劉蕊兒罵。
房淑寧也沒有見過陳文朝,她心裏孤疑着,見陳文朝打扮的極為素凈,身上連玉佩也無,想來不知道是跟着哪位貴公子混進來的,便也退後一步,由着劉蕊兒去鬧。
只房巽心有不忍,看着陳文朝漲紅的臉,心裏一軟,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