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解夢
“你!”
“你多吃點東西,多困點覺。你看,瘟疫的事情已經弄成這樣了,你索性多寬心,剩下的事情,我一個人周顧就好。你能做天女,能幫我圓個彌天大謊,於我已是千萬分的助力。剩下的就交給我。”
這話讓離盞心頭止不住的湧出許多澀苦,盡人事,聽天命。有句話叫人算不如天算,她不知道等待着西域的是什麼,顧扶威又會等來什麼樣的結局。
“我一直再多吃東西,多睡覺,你說這些做什麼。你快回宮吧,我這也要走了。大月寺那邊你放心,由我看管着。如今,以你的身份很多事情不太好辦。這頭暴動了,你立馬轉去大月寺部署,反而人心惶惶。既然有些事情攔不住的要來,那我就儘可能的幫你拖延些時間,你只管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顧扶威眼眸子閃閃的,“你就那麼小覷你的男人?還沒到那個地步,我有勝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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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盞和顧扶威分別,去了膳房將人領出來,一行人乘着馬車往大月寺去。
密斯郭的消息被顧扶威封鎖得很好,大月寺中一片安詳,只有方丈和他的幾個得意弟子知曉此事,守口如瓶。
方丈還請他們幾人用了齋飯。
離盞一邊喝米粥,一邊與方丈細說了密斯郭的情況,並細細垂詢問起方丈,大月寺可有被人煽動的跡象。
方丈稱暫無察覺,再者,離盞每日都來大月寺,這裏可不像密斯郭那樣,連連死了這麼多人,就是有人想煽動,恐怕也煽動不起來,畢竟佛家聖地,哪有人敢在和尚的地盤殺人出逃。
可離盞吃着吃着粥,突然想到個不對勁兒的點來。
同樣都是瘟疫,為何大月寺能一如往昔,密斯郭卻連連病歿?可連着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又或許,密斯郭近來死去的病患或許都不是真真病死的。既然密斯郭的看守裏面有內鬼,那病患的吃食和藥方就極有可能被動手腳。
思及此,離盞坐不住了。
她想查!
但問題在於,為了防止傳染,屍體一般都會在當夜就拖到山上去秘密燒掉。要想檢驗屍體,那是不可能了。
只盼着還能有些殘餘的藥渣沒來得及倒才好!
這事情拖不得,離盞放下米粥同方丈告別,方丈見她齋飯吃得心不在焉,也沒用幾口,自然事要留她的。
“大師,我想起還有些要緊事情回密斯郭,耽誤不得。這件事處理起來,或許連着好幾日都不能來寺里給病人們出診了。”
方丈見她神情嚴肅,就沒再相留,與她一同出了用齋的地方,當是相送。“天女放心,王庭里的大夫每日都會來的。”
離盞仍舊不放心:“寺廟裏除了僧人以外,殿下也派兵來守衛。如今時局不好,密斯郭里混進了內奸,大月寺中難保沒有。好在大月寺里的病患都是你們僧人在照顧,沒讓他們的人插手。以後要更加小心些,吃食留意,也別讓這些病患常竄門子。若發現半點不對勁的地方,來告訴我,或直接告訴君王,都是可以的。”
“老衲記住了。”
離盞這才點點頭,繼續走。
雪花厚重,密密麻麻的從天上墜下來,比來時更大了,砸得人睜不開眼。
離盞的靴子陷進積雪裏,得花好大的力氣才能拔*出來,就這樣走幾步,腳就凍僵了。
她一時有些唏噓,心裏想,京城每年的冬天也是要下雪的,不知現在的雪不知道下得有西域這樣大么?
好在盞林藥局的人都平平安安的,叫她鬆了一大口氣,可冬季收人,受了一場火災的那些民眾,這場寒冬能順利過去么?
她想想愧疚難安,停住腳步,老和尚光着早已凍裂的腳,還在後頭跟着。
她回過頭來:“大師。”
“我想問,如果一個人殺業太重怎麼辦?”
老和尚面色很平靜,似乎一點也不訝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大月寺每年的香客成千上萬,多少個面龐柔和的人會問出這種語出驚人的問題,老和尚已經習以為常了。
“阿彌陀佛,異人作惡,異人受苦報,自業自得果,眾生皆如是。”
意思就是善惡終有報,業果已經種下,阻止不了的。
風快要將傘給吹翻了,雪大片大片的落在離盞的眼皮上。她抹了抹眼睛,“那布施呢?西域信佛都興什麼布施?修一尊佛像,又或是……”
她使勁兒的想了想,一時間竟然想不到太多布施的法子,前世生在將門世家,爹爹哥哥都不信佛,只是和閨門好友們往來時,聽她們說過一些。
譬如用絹帛和金沙來書寫佛經,拿到寺廟裏裱起來,又或者是捐些銀錢,修繕寺廟。
她睜着一雙狐狸眼盯着和尚,瞳孔里清亮清亮的,像兩汪泉水。
和尚單手立在胸前,“阿彌陀佛,無相布施,才能福祥無邊。”
無相布施,就是心無所求的時候再捐獻。
離盞眼裏一片黯然,頓了好一會兒。
“不過,也有造過殺孽的施主來我大月寺布施過,天女請看那裏……”老和尚回身一指,指着一廟堂的大門。
大門其高,兩丈有餘,然而天色不好,隔着不遠的地方就這麼一望,也瞧不出裏面坐着的是哪位大佛的金身。
“往下看。”
離盞的目光徐徐向下。
“那大門的門檻便是布施而來。造過殺孽的人,買一門檻來寺廟安着,代替他,讓每年前來供香火的人,千千萬萬次的從他頭上踏過,將他踩爛,將他踏平。”
離盞目光定在那最不打眼的門檻上,木邊都踩破了,露出粗糙的徑穰來,和金碧輝煌的佛堂格格不入。
她看得有些入了神,兩眼有些發空。
“大師,我還想請教一個問題。”
“天女但說無妨。”
“人,有輪迴嗎?”
“三界眾生,輪迴六趣,如旋火輪,皆不記前世,遂是有,也是無。”
“若能記得前世的呢?”
老和尚驟然抬起頭來,眼裏有了驚色,上上下下的打量起離盞來。
“我遇見一人,與我一故人生得極像,就連身上長的痣都一模一樣。可故人已死,我又未能與這陌生人說上一回話,不能判定他二人是否有其他聯繫。他就如同他的影子一般!我想問,世上真有生得如此像的人么?他們要是完全一模一樣,那這到底算是什麼?”
老和尚依舊未語,卻神情愈動!
離盞有些着急,她四顧周圍,將聲音壓的很低。
“我還常夢見他,也常夢見一個和尚,一個無手無腳的和尚。那和尚在夢裏總是讓我做同一件事情,說我若是辦妥了,我就能和我的故人相見了。我……”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太過思念故人的緣故,還是說,冥冥之中,真有什麼安排。所以我想請教大師,這世間有輪迴嗎,死了的人,還有魂魄嗎?”
“阿彌陀佛。”老和尚閉上那雙震驚得不能再震驚得眼睛,雙手合十,“天女,你夢裏的和尚,無手無腳?”
“是。他是否就是多年前在西域被人迫害死的那個高僧?”
老和尚的臉變了顏色,嘴裏咪咪么么的快速頌經。
“大師,此夢何解?”
他緊閉着雙目念叨了許久,雪落在他光光的腦袋頂上,又化成了水從他面頰上淌下,他緩緩睜開眼睛,眼裏紅絲密佈。
他雙唇抖動着,“不可說。”
“不可說?”
“不可說。”他再一次否定之後,就閉緊了雙唇,一個字都不想多透露。
離盞心中更怖,鼻息中吐出的氣息像煙霧般的彌散在面前,一切都像是虛境。
她緩了好久的神才將胸中這幾口急氣給喘勻,終於從雪地中的兩個深坑裏將靴子給拔了出來。
“還是要多謝大師此番點撥。我這就先回去了,大師不必再送,待我置辦好那一門門檻,便抬來大月寺,還望大師能幫我找個能替換的大堂,最好香火旺些的,經常得人踐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