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實習生 第007章 七宗罪
?隨着這幾天翻閱犯人檔案和卷宗的數量在逐漸增加,我慢慢地開始嘗試去了解這些犯人。這些人之所以會去選擇犯罪,歸根結底還是他們的慾望難以訴求,沒有得到正常渠道的宣洩。
這些難以訴求的慾望,有來自他們自身的主觀因素,也有很多是來自外界的客觀因素。可不管是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因素,最後都可以歸納為人類七情六慾的本身。
傲慢、嫉妒、憤怒、懶惰、貪婪、淫.欲、暴食
這七種西方宗教闡述的罪過,也許這些行為本身並不代表什麼,可是不加以控制任其無休止的膨脹發展下去,就將會演變成各式各樣的犯罪行為。
勿以惡小而為之!
勿以善小而不為!
這些中外哲學家所闡述的道理是一樣的,勸人向善不作惡,終歸是沒有錯的。
可是有多少人能以這些道德準繩去衡量自己的言行呢?
沒有了自製,就會產生強制!
法律和監獄就是對那些沒有自制力的人一個最好的約束,不過這種強制的約束最終能起到什麼效果,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二進宮!
三進宮!
這種一輩子都不停地在監獄和外面社會之間流連忘返的人,又該如何看待他們呢?
只要把他們關在監獄裏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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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裕在北江市公安局的食堂吃過了午飯後,被兩個刑偵支隊的同事開車送到了北江監獄。
“小年,你這是何苦呢?非要跟自己過不去。”開車的中年男子說道。
“就是啊!鯰魚,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種喜歡把自己送到監獄裏的人。”另一個坐在副駕駛男青年隨之附和着。
“我們的工作性質不一樣。”年裕輕輕地說道。
“鯰魚,你剛到我們隊,就想跳槽啊?”副駕駛的男青年趴在座椅上,盯着年裕問道。
“怎麼會呢?我只是想儘可能的了解犯人的心理活動,提高自己的專業技術。這樣才能更好融入咱們的刑偵工作,在咱們今後的辦案中,第一時間鎖定犯罪嫌疑人,我可不想成為咱們隊裏的閑人。放心吧!王新,你們是我認識的第一批同事,我是不會拋棄大家的。”年裕笑着說道。
“這還差不多,算你小子有良心。本來我還以為你想調到北江監獄去工作呢!”王新點了一根煙,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悻悻然的說道。
“你看看人家小年,剛分到咱們隊裏不到一個月,就知道這麼上進。你呢?我這個當師父的都沒臉提你是我徒弟,一天就對別人的事情上心,從來不知道自己上進。不過好在你槍法准,格鬥強。不然,我早把你踢出咱們隊了。”
開車的中年男子名叫王軍國,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刑偵警察,刑偵支隊一組的組長,北江市不少大案要案都是他帶人奮戰的第一線,獲得了第一手的重要資料。
“師父,我要是有鯰魚那麼好的家世,我也肯定努力上進。誰讓我沒有呢?既然沒有我就只能跟着你混日子了唄!你可別不要我啊?”王新對着王軍國一臉媚笑的諂媚說道。
“去……去……越說你越來勁是不?”王軍國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新,眼神卻撇了一眼坐在後面的年裕。
“得,算我嘴臭,啥也沒說!”王新撇了撇嘴,將才抽了一半的香煙拋出了窗外,坐在副駕駛上開始閉門養神。
年裕聽着前面兩個人的談話,雖然知道王新可能不是有意說起自己,可是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是滋味。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吧,誰讓自己的姓這麼少,而偏偏這些刑偵支隊的人想要調查一個人,就像吃一頓家常便飯一樣容易。
王軍國師徒二人將年裕放到了北江監獄的大門前,並未下車便揚長而去,只在車尾后揚起了陣陣灰塵。
年裕這次進入北江監獄大門,要比上次容易了很多,只是和門外的警衛打了聲招呼。
回到沉了給他安排的臨時宿舍,年裕剛剛整理完換洗的衣物和上大學時的專業筆記,古宇便推門走了進來。
“兄弟,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正打算啥時候串休去市局看看你呢!”古宇笑着說道。
“怎麼會呢!我的實習報告還沒做完呢,估計在這得待上好一陣子了。以後少不了要麻煩你呢!”年裕說話間,從背包里拿出一盒香榧遞給了古宇。“給,這是我媽出差帶回來的南方特產,不多,就是一點意思,你別嫌棄。”
“替我謝謝阿姨!”古宇看了看年裕手裏的香榧,伸手接了過去。
“不客氣,你喜歡就好。下午有時間嗎?我想見幾個犯人,可以嗎?”年裕說道。
“沒問題,沉了不都發話了嘛!讓我全力配合你,說吧,你下午想審問誰,我把他給你押過來。”古宇信誓旦旦的說道。
“我列了一個時間和人名都在這上面,我想先見見名單上這些有代表性的犯人。”年裕從電腦包里拿出來一份昨晚在家整理的名單和時間表遞給了古宇。
“兄弟,不是吧!?你要見的這些可都是咱們這裏有名的混蛋,沒一個好應付的。”古宇看着年裕遞給自己的名單,皺着眉頭說道。
“要不我換一些人?”年裕有些難為情的說道。
“那倒不用,只是你自己有個心理準備,這些人要不就是滾刀肉、老油條;要不就是精神有問題的,估計很難從他們嘴裏聽到什麼好話,更別說你想研究他們的內心了。不過,我可以幫你安排。至於你能問出什麼,就看你自己了。”古宇說道。
“謝謝古哥,那今天下午咱們就從第一個開始,可以嗎?”年裕說道。
“沒問題,你先收拾東西,我一會過來找你!”古宇那盒香榧和名單走出了年裕的宿舍。
“哼!要不是沉了發話我會幫你?做夢去吧!來了這麼兩天就想對我指手畫腳,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也好,哪個女死囚起到的效果不大,就讓你折在這幫人渣的手裏,到時候有你求我的時候。”
古宇出了年裕的宿舍后,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輕蔑的神色,他看着手裏的那份名單,不停地小聲嘀咕着。
半個小時后,在北江監獄第一監區的審訊室里。年裕見到了名單上的第一個犯人。
一個因為過失殺人,判了有期徒刑三十年的男子,劉松。
“劉松,我們可以聊聊嗎?”年裕吸取了上次見女死囚王洪娜的經驗,再見到犯人劉松后嘗試着控制自己緊張的情緒,主動和劉松打着招呼。
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坐在年裕對面的審訊椅上,歪着脖子看着對面的年裕,對年裕的問話之諾罔聞。
“問你話呢?別給臉不要臉!”古宇靠在椅子上,點燃了一根煙瞪着劉松大聲的吼道。
“古頭,給根煙抽唄!”劉松對着古宇諂媚的笑着說道。
“哎呀!你小子長脾氣了,居然蹭起老子的煙了。誰給你勇氣!?”古宇說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慢步走向了劉松。
“古哥,古哥……我怎麼敢蹭您的煙呢!借我兩個膽也不敢啊,我不是沒煙了嗎?看您抽煙,我這也忍不住了。古哥,您就賞我一根吧!”劉松看着古宇向自己走了過來,下意識的往後躲着,可是不管他怎麼往後靠,也只能被拷在審訊椅上。
古宇慢慢走到了劉松的面前,彎下腰一隻手搭在了犯人劉松的肩膀上,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想抽煙啊?可以啊?一會我兄弟問你什麼,你就老實回答什麼。如果回答的好,別說一根煙了,這盒都賞你啦!聽明白了嗎?”古宇說話的時候,手在劉松的肩膀上狠狠地用着力。
“明白……明白……”劉松抬頭望着古宇似笑非笑的表情,不住的點着頭。
“先抽這根吧!”古宇說著,將嘴邊點燃的香煙遞給了劉松。
“謝謝……古哥……”劉松接過古宇剛剛抽了兩口的香煙,一下子叼在了嘴裏。
“報告政府,你想聊什麼?咱們就聊什麼。我一定知無什麼言,言無什麼盡。”劉松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對着年裕嬉皮笑臉的說道。
“沒有那兩把刷子,拽什麼拽?”古宇對着劉松的小腿就是一腳踢了過去。
“是……是……古哥教訓的是。”劉松忍着小腿處傳來的疼痛,卻還對着古宇點頭笑着。
“我們就是隨便聊聊,你不用緊張。”年裕看着劉松輕輕說道。
“報告政府,隨便聊聊是聊什麼?我這個人沒上過什麼學,還是你問我答吧!”劉松歪着脖子叼着煙,一臉不屑的看着年裕。
從古宇的舉動上,劉松很清楚自己該如何面對年裕的問話,既不能不配合,又不能太配合,對於他這種在進來前就在社會最底層從小混到大的人來說,察言觀色是必須掌握的技能之一。
“我在你的檔案上了解到你是因為過失殺人才被判了三十年,你能跟我說說這件事情的經過嗎?”年裕打開筆記本,輕聲說著。
“你不是看過檔案了嗎?怎麼還問我啊!”劉松吐着煙圈,撇着嘴說道。
“我只是想聽聽你是怎麼看這件事,你是因為什麼殺的人,能跟我說說嗎?”年裕繼續問道。
“我能怎麼看?我說自己是冤枉的,政府信嗎?要是信的話,還能判我在蹲三十年的苦窯。我怎麼看這個事有個屁用?”“那你到底因為什麼殺人?能說說這個嗎?”
年裕有點無奈,這是他第二次跟這些犯人打交道,本以為選了幾個有代表性的案例作為實習報告的案例分析,可誰知道這個叫劉松的犯人如此不好溝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家都騎到咱們脖子上拉屎撒尿了,能怎麼辦?只能幹了唄!誰知道那個傢伙那麼不禁揍,沒幾下就趴下了,我以為他是裝的,結果又照着腦袋補了幾腳,他就這樣掛了,我就進來了。”
劉松滿不在乎的說道。
“那你殺了人後,第一想法是什麼?”年裕問道。
“跑啊!還能怎麼想?等着他的人把我也廢了啊!還不趕緊跑,能想什麼?”
“那你進來后,對這件事有沒有過反思,或者是後悔?”年裕停下手裏的圓珠筆,望着劉松繼續問道。
“後悔?”劉松沒有回答,而是獃獃的望着年裕,似乎在想到了什麼。
劉松從三歲起,因為父母離異,便開始跟着奶奶一起生活。
隨着劉松的逐漸長大,老人對其的管束也就是吃沒吃飽、穿沒穿暖,再多的也就無法顧及了。至於劉松上沒上學,長大了能幹什麼,老人想管,卻有心無力。
劉松小學畢業沒有上初中,便輟學在家跟一些社會上的閑人混在了一起,由於劉松從小身體素質好,長的人高馬大,打架又夠狠。沒到幾年的功夫,劉松很快在北江市老城區闖了自己的名號,漸漸的成為老城區農貿市場附近有名的地頭蛇。
二十幾歲的劉松靠着帶着一幫小弟專門幫別人擺事,日子過得還算滋潤。可是在一場打架鬥毆中,劉松失手打死了對方一個人,因為這個事在北江市,乃至全省造成了一定影響,劉松被以黑社會組織罪、過失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十年。
兩個小時后,劉松沉默的走出了審訊室。
這是劉松進入北江監獄服刑以來,第一次如此沉默、神情沮喪。在這兩個小時的時間裏,年裕並沒有對劉松做出任何評價性的言論,只是如同兩個剛認識的朋友一樣,跟他聊着家常,問了劉松一些簡單的問題,只不過這些問題卻是從小到大沒有人問起過的,甚至連警察和法庭的審訊室都不曾問過。
劉松也從最開始的不配合,到有一句沒一句的回答,直到後來的沉默。
年裕問的問題有些是劉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些是劉松從來沒想過,但卻觸動了他內心最深處最不願意跟人提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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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年裕前前後後見了二十幾名北江監獄在押的犯人。
殺人的、搶劫的、強姦的、盜竊的、咋騙的、貪污的、行賄的等等各種各類的犯人。
年裕也從最開始不知道該如何跟犯人打交道,到最後開始逐步了解了什麼樣的犯人,該用什麼樣的語氣和態度談話。年裕也開始逐漸剖析這些犯人的內心世界,慢慢地走入這些犯人的思維,尋找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直到半個月後,年裕見到了一個犯人,一個顛覆他所有思維模式的犯人。
年裕算是真正開啟了他的監獄實習生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