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青春永駐
然後,張姐又說:“你早說你是查什麼黑惡勢力啊,我以為你抓黃賭毒呢?我們這條街什麼情況誰不知道,那些個理髮店裏頭,隨便查一查就揪出來幾個小姐,可我店裏沒有啊,說我和什麼黑惡勢力認識,其實我和他們真沒多少交情,就是那個管哥,原來機緣巧合的我救過他一次,人家也講義氣,打哪以後他手底下的人都叫我一聲姐,除這以外真就沒別的聯繫了,他願意罩着我,那我也求之不得,你說我一個女人,在那種地方開理髮店,我要是沒個人罩着,那我不也得.......”張姐突然哽咽,“我不也得和他們那些理髮店一樣嗎?就算我不願意,人家客人非要那什麼,我怎麼辦啊我?可是你說要真的干那些事兒吧?平時不要緊,一旦你們警察查來了,那我不得玩兒完啊?我又沒多啊少錢,好不容易開個理髮店,我就想用自己這手功夫賺幾個乾淨錢,我不能把店砸了呀。”
“這麼說,你不是黑惡勢力?”
“我可算不上,我怎麼能算呢,我一個女人,我有多大本事啊?”
“既然不是,那我之前問你,你為什麼不說認識小燕?”
“我不是什麼黑惡勢力,我也正經開理髮店,但是那個小燕兒不是正經人啊。”張姐說道,“她一開始來我這工作的時候,我就覺得她長得挺大方的,這誰找幹活的不願意找個好看的是不是?就算不為了別的,人家顧客來也願意賞心悅目吧?我當時還跟她說,我說這條街上亂,但是你在姐這兒干,姐保證你不吃虧,也沒人敢讓你吃虧,我這算是仁至義盡吧?”
“唔。”吳智慧點點頭。
“可我是這樣想的,人家不那麼想,一開始在我這兒給人洗頭什麼的都挺好,後來有一天,我店裏來了個客人,那個人我也熟,經常的到我這裏來理髮,那人手腳特別不利索,就喜歡在人小姑娘身上摸摸索索的,也就是我,他知道我的身份不敢動,我呢,也知道他不敢,所以他來剪頭髮,我也歡迎,算是我的一個常客,結果了,這傢伙一看見小燕兒就拔不動腿了,總纏着她跟她說話,我還專門跟小燕兒說,我說他不是什麼好東西,結果她不聽,還總往前湊,後來我就覺得不對勁了,我就開始懷疑這個小燕兒。”
“你懷疑她什麼?”
“我懷疑她就是個專門干這個的姐兒。”張姐說,“要不然我都跟她說那麼清楚了,她為什麼還往上湊啊?那個宋爭又不是什麼好鳥,又老又沒錢的。”
“所以,我那天問你小燕的事,你說你不認識,是因為......”
“我覺得你是來掃黃的,我這麼乾淨的店,我不能讓警察查出來我這裏也有過小姐啊,我說不清楚不是?”
“明白了,”吳智慧點點頭,“那你再在這邊等一下吧,等一下我的同事會再過來對你進行一些例行詢問,你耐心一點,如實回答就好,估計應該不會有事。”
“哎哎,好的。”張姐聽她這麼說心裏也有了着落,點點頭,臉上竟然也有了幾分笑臉。
從派出所出來,吳智慧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像更加沉重了。
她果然沒有猜錯,真的是她。
可是她是怎麼做到的呢?
短短兩年多的時間,為了報仇,改頭換面,除此以外她還做過些什麼?
吳智慧不知道,她也不敢再去亂猜,因為她有預感,最後調查出來的結果,必定會比她能想像到的更加瘋狂。
從哪裏開始下手呢?
吳智慧想起最初的時候,程大黑他們見過王喜以後說過的話,他說鎖鏈不是他安裝的,房子是他租的。當時的她怎麼都不肯相信,可是現在,她卻覺得自己是應該去查一查那座違建房屋真正的主人了。
不過在此之前,她想要先去另外一個地方。
而且這是一個之前被他們忽略了的地方。
案件剛剛發生之後的第二天,她就曾經去給王琳做過筆錄,按照固定程序,她也登記了王琳的基本資料和現住家庭住址。
而王琳雖然是主動投案自首的,但事實上她畢竟是一個受害人,所以當時也沒有想到去她的家裏進行搜查,因為覺得按照這個案子的情況來看,其實是沒有太多必要的,但是現在她覺得,還是可以去看看。
王琳住在新陽老城區的一座老式小區里,小區以前是一家國營工廠的家屬院,但隨着工廠倒閉,家屬院的管理也就日漸疏漏,連小區裏面的傳達室都是空的。
吳智慧走到門口剛好一個牽着小狗的老奶奶走出來,吳智慧向她打聽是否認識一個叫王琳的人,老奶奶年紀雖然不小了,身體卻英朗,擺擺手非常果斷地回答:“不認識,我們院子裏沒這個人。”
“這麼肯定嗎?這個院子裏的人您都認識嗎?”
“認識,”老奶奶說,“這都是原來我們工廠里的老同事們,在一塊兒住了這都幾十年了,別說是房主,連他們的孩子兒媳婦女婿,孩子的孩子,我們都認識,我們廠里就沒有個叫王琳的。”
老奶奶說完就要走,吳智慧還是不死心,趕緊追上去拿出照片給她看:“奶奶,您先別走,您再看看,真的不認識這個人嗎?”
老奶奶看到吳智慧手裏的照片愣了一下:“她呀,哦!她我認識呀!她不叫王琳!”
“她不叫王琳?那她叫什麼?”
老奶奶特地把吳智慧手裏的資料放到老遠的地方,看了又看然後說:“她叫孫燕,而且這年紀也不對,她不是五十六,你就看她這模樣,這能是個五十六的人嗎?她就三十多,前些時候老張頭的媳婦兒還張羅着想說給她找對象呢!”
“您說她叫什麼?”
“孫燕兒!錯不了!”老奶奶說,“她就叫孫燕兒。”
吳智慧看着信誓旦旦的老太太,只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渾身都冷颼颼的:“您不會搞錯了吧?”
“這怎麼可能呢?是她親口告訴我們的,她就叫孫燕兒!”
“她親口說的?”吳智慧愣了一會兒又問,“但是,但是您有見過她的身份證嗎?”
“那倒沒有,我沒事兒查人家身份證幹嘛?”
“也......也對。”
那老奶奶也許是看着吳智慧愣在那裏始終也不說話,估計應該是沒什麼要問的,就自己走掉了。
而吳智慧則又站在原地冷了很久很久才回過神來。
孫燕,王琳,王琳,孫燕.......
吳智慧的腦海中,這兩個名字來回的翻滾旋轉。
“啊,不管了,等一會兒再說。”
吳智慧找到王琳住的地方,這種老校區,防盜原本就很堪憂,也不用鑰匙,直接用發卡撬開門鎖,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闖進去。
王琳住的房間很小,就只有80平米左右,兩室一廳,屋子裏的佈置很簡單,擺放的也都是一些在平常不過的東西,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化妝枱。
吳智慧坐在化妝枱前,看到她化妝枱桌子的玻璃板下面壓着一張照片,是她自己的照片,照片時間是八年前七月。吳智慧把照片拿出來,後面寫着一行字,看上去是她親筆書寫:仇恨讓人面目全非,堅強讓人更加美麗。
看上去一是一張普通的照片,寫的也就是一句很普通的格言,可是為什麼要特地把這張照片壓在自己的化妝枱下呢?
不過話說回來,她是真的蠻漂亮的。
八年前的照片看上去和現在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吳智慧又打開右手邊的抽屜看了一下,抽屜里都是一些化妝品,還有一張整容中心的名片。
“整容!”
吳智慧的心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又看看壓在手下的那張照片,八年前。
假如王琳真的是王琳,按照她丈夫的話推算,八年前是她女兒死後的第二年,當時的她一夜白頭,為什麼兩年後她就恢復了青春呢?這絕不是普通的護理保養可以做到的,但是如果是整形的話,那也許有可能。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只是因為愛美嗎?
一個女兒死掉的女人,想必那個時候的她應該是整個世界都崩潰了才對,否則她也不可能會一夜之間白了頭髮,所以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一定是有目的,一定是為了報仇。
可她是怎麼做到的,一個女人,她用這十年的時間都做了什麼?
吳智慧越想越覺得渾身發毛,越是覺得這個房間她根本就待不下去,趕緊迫不及待地從房間裏逃離出來。
剛走到樓下,她又發現樓房對面有一排一層的小屋,這種設計在以前是很常見的,房子對面是儲藏室,儲藏室上掛的就是與房間對應的門牌號6-2-201,意思就是六號樓,二單元,201室,也就是王琳的儲藏室。
既然來都來了,就索性都看一看吧。
吳智慧打開儲藏室,立刻被眼前的場景震驚了。
儲藏室里沒有太多雜物,或者說與其說這是儲藏室,不如說這是工作間,小小的不過十平方米的房間裏擺着一張小小的桌子,桌子旁邊的牆面上掛着各種照片,還有做筆記的痕迹,內容圍繞着三個人展開,正是王喜、宋爭和高大良,照片的標註也都很清楚,從十年前開始一直延續到這個月的20日。
歷經十年的時間,她在這裏編織了一張巨大的復仇的巨網,每一步都清晰地寫在牆面上,歷歷在目。
吳智慧倒吸一口冷氣,後退幾步跌坐在簡陋的小木椅上,看着眼前這張大網,驚嘆的同時突然有些哀傷,這是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她望着這面寫滿字的牆望了很久,然後在漸漸的從震驚里找回自己。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戶籍科的電話:“喂,師姐您好,我是刑偵大隊的吳智慧,我想了解一下關於一名叫做孫燕的女孩的情況,身份證號是.......”吳智慧把牆壁上寫在孫燕名字旁邊的一長串數字讀出來,“請問她還活着嗎?”
“您好,幫您查過,孫燕還活着,今年應該是二十六歲。”
“好的,謝謝您。”
吳智慧掛斷手機,又過了很久,她才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出這間陰暗又狹小的儲藏室,來到陽光下,太陽很大,陽光很刺眼,可是卻好像無法驅趕走籠罩在她身上的寒冷與黑暗,不過她知道,這寒意並不是她的,而應該是王琳的。
這些年她應該一直都是這樣麻木地度過每一個陰冷的日子,不管是再炎熱的天氣也無法驅散她冷到骨頭裏的嚴寒。
還有什麼要查下去的必要呢?
就這樣吧。
雪白的病房裏,吳智慧坐在王琳的病床邊,她看着王琳,王琳也看着她。
半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
“我一直想說,你保養的真好。”
王琳面無表情:“你也是,他們說你三十歲了,我覺得不像,你應該蠻幸福的。”
吳智慧忍不住笑了一下:“幸福不會讓人年輕,幸福的人笑得太多,笑得多了就會有皺紋了。”說話間,她眼神中的笑意退卻,抬起頭注視着她說,“不幸才會,仇恨讓人永葆青春。”
“什麼?”
“不是嗎?不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嗎?十年那麼久,怎麼會不晚呢,所以要報仇的人,一定要保持青春才好,萬一十年過去自己都老了,那還要怎麼樣去報仇呢?”
王琳垂下目光,沒有接她的話,過了一會兒她問:“王喜什麼時候可以判死刑?”
“不會的。”吳智慧說,“你也知道,強姦而已,不會判死刑。”
王琳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冷笑,眉宇之間閃過一線稍縱即逝地明艷地狠辣。
“其實,”吳智慧慢慢地開口,“死刑又怎麼樣呢,對於一個十惡不赦的強姦犯而言,死根本就不能真正地懲罰他,也無法彌補他的行為給受害者個人和家庭所帶來的傷害。”
“對,”王琳點點頭,“他們應該千刀萬剮,應該讓他們生不如死。”
吳智慧歪着頭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是這樣想的。”然後她說,“你女兒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王琳的瞳孔驟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