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劫後餘生
“哎?你跑什麼?!”
李成茂抓住向他奔跑過來的駿馬的韁繩,踩着馬鐙,翻身上馬。
雖然這匹馬並不是自己平時專屬的戰馬,但是憑藉旭玫兄傳授給自己的騎術,普天之下沒有自己馴服不好的馬。
“吁!吁!”
李成茂死死扯住韁繩,口中也不斷吆喝,身下那馬還是像着了魔一樣,無論他怎樣的鞭笞拉扯,依然急速拚命的奔向九龍潭。
這!自己好不容易“虎口脫險”,現在這不又是送羊入虎口嗎?!
不僅是自己身下這一匹,身後十幾匹,甚至連身上還扛着沉重的寶箱的運輸馬,也是“朝聖”般的趕來。
李成茂驚慌失措的跌下馬來,踉蹌趔趄着穩住了身形,眼睜睜看着它們像“下餃子”一樣的一個個躍入潭水之中。
本該是風平浪靜的潭水竟然被那些馬兒“加溫”,逐漸沸騰起來。
這怪物……真的是一點退路都不給,一個活口都不留啊。
沒有了跑路的工具,自己要想在道路崎嶇泥濘、怪石叢生的山澗中疾馳逃生,簡直是天方夜譚。
九龍潭中的水“噗吐噗吐”的翻滾着,依稀看見潭水上面冒着的青煙,如同地獄裏面孟婆煮着的忘憂湯。
周圍的靈性景物在李成茂看來早已失去靈性,一藤一蔓都顯得無比驚悚可怕。
他沒有逆天改命的本事,用不了多久,也會步入那位自以為是的道長的後塵。
“將軍,能否稍微信任一下我的實力呢?”
“嘩!”伴隨着水花的四濺,老道凌諾伊像是破殼而出一般,身騎來時的健壯白馬,從水中一躍而出。四周玲瓏剔透的水珠像是一個個球形的透明稜鏡,折射着當頭的烈日,粼粼光斑照印在凌諾伊華美修長的道袍上。
這一切彷彿都是為了助他閃亮登場一樣,這哪裏像之前還被怪物拖進潭水中的狼狽道士啊!
連身上的道袍都一點沒有被撕破咬通的痕迹,那就更別說袍下的皮膚了。
這老道……渡劫了?
李成茂沒有發現的是,凌諾伊入潭之前連忙抽出來的黑色咒符,已經支離破碎,像是被怪物撕咬所導致的。
老道的手上還牽着一個韁繩,拴着的竟是李成茂的棗紅色戰馬!
“你!你是人是鬼?!”李成茂現在有些不敢確定了,是他想像貧瘠,還是這老道深藏不露。
“將軍,速上馬,逃離此處。”拇指酸痛未減,凌諾伊不想再做耽誤,也不回答此事,直接將韁繩丟給李成茂之後,一夾馬肚,一抽韁繩,就奔着來時的入口處馳去。
李成茂見狀哪還敢耽擱時間,跟在凌諾伊後面拚命的逃離了九龍潭。
“要是之前一鼓作氣,一往直前,傍晚時分即可到達廣州了。現在呢!最早也得明天了!你給我說說,今晚怎麼辦!”
蒼山峻岭、坡陡坎深,夕陽下的官道已經快要融入岩石,太陽也要跟着化進黑暗。
李成茂下意識的勒緊了韁繩,棗紅色的馬兒很順從的放慢了腳步。
自從經歷了剛才的事情,李成茂就開始敏感到有些神經質,明明是一位將軍,騎在駿馬之上,卻像一隻過街的老鼠,提心弔膽、擔驚受怕。
以至於周圍的環境發生一點變化,他就有些警惕不安。
再加之,崎嶇不平的山林間,氣溫隨着光照強度的減弱而驟降,濕噠黏糊的衣服貼在身上更是無比冰涼。
於是,抱怨的話也一次比一次多了起來,例如“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求你這個不靠譜的東西”之類市井般粗鄙之言,在此時也毫無顧忌的破口而出。
當然,這也不能全都怪乎他,畢竟他是很無辜、非常不幸、極其悲慘的經歷了本不該體驗的事情。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不知道是不是真。可大難過後,性情不堅定的人會判若兩人。
李成茂就是個很好的例子。
“興王府,再說一遍,到了他們的地界,將軍若是還不改口,那不又成了他們滋事之口實?”道士提醒道,迴避着將軍的話,“況且,這可不是我們的地盤,你的璇甲軍不是隨叫隨到的!”
明明兩人經歷了同一件事情,但是道士的態度卻和李將軍的截然不同。
凌諾伊安然的坐在馬上睡覺,聽見李將軍多如牛毛的抱怨,是不是睜眼回幾句,就好像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放浪於形骸之外的神遊在這奇俠山谷之間。
只不過他內心一直在琢磨着,剛才險些喪命的場景。
為什麼沒有捕捉成功,難道是自己道法還不夠精深?回想着星象圖,貌似是沒有星宿發生異動。
不過他倒是沒有李成茂那麼慘,他身上的一件輕飄飄的華麗道袍,可比將軍身上的鎧甲好風乾多了。
“凌老頭!怎麼剛才那水怪沒把你給咬死!”這一段路程,李成茂重複的最多的話就是這句。
他始終沒有意識到,如果沒有凌諾伊黑色咒符的“偷天換日”,他哪還有機會在這裏說風涼話。
沉默如山的男人,已經徹底消失在未珠山腳下的九龍潭內,剩下的軀殼裏充滿了哀怨。
“那不是水怪,我再說一遍,那是行江的蛟龍。”凌諾伊的嘴巴隱沒在修長的白髯之下,細長的眼角再張開之時,不滿已經將深陷在眼窩中的眼睛點亮。
“如果是尋常的畜生,我之前也展示過怎麼讓它們聽話了,可龍這東西……”
“呵,是神獸了,你自然奈何不了的!”李成茂臉上嘲諷似的壞笑,捻着細長的八字鬍,似乎在滿意自己找到了這個安詳老頭的破綻。
“龍依舊是畜生,並不是神,只是比較少見罷了。只是師傅沒教過,自然我也不會。”
爭辯毫無意義,畢竟自己也差一點點沒有能夠保全。
同時,又想起太子的交代,怕是不讓李將軍星夜奔波是不可能的了。
可他倦意已起,那麼……
“是你請願要我陪同前往南漢的。再說,見龍之事,乃非凡夫俗子所能擁有之幸運,不用說謝謝我帶你領略了,你慶幸能有一次這樣的機會便可。”
凌諾伊有意激着李成茂。
“狗屁!”要說李成茂看清了,見識過神龍的真面目也就罷了。為了現在都有些記不太清了的“皮毛”,就差點付出了生命。這樣的虧本“買賣”,這狗道竟然還讓自己心存感激?
如果不是因為身處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嶺,需要這狗道來帶路,自己現在就會得殺了他。
凌諾伊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對於熱血男兒的辱罵之語,以他這種白鬍子年齡的看淡心態,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於是,幽幽的說了一句:“廣州北面三十里,厚荃鎮有一個地方,那裏的姑娘…”
“怎樣?”李成茂看似漫不經心的說著,只是手上的韁繩隱隱有抽動之勢,等待着道士的後文。
“貧道念將軍身份特殊,自知剛才言語過分,因此懸崖勒馬,不再多言。”凌諾伊故意吊著他的胃口。
“少廢話,快說!”李成茂再也顧不上維持將軍的姿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凌諾伊,充滿着渴望。開玩笑,這種時候,沒有什麼歇息處,比香軟的姑娘更能安撫自己疲憊的身心了。
“不似江南,和北境異族相貌亦是迥異。”凌諾伊淡淡的說著,仰頭望向遠方,沉陽漸落,勾起些許回憶。
“等等!你這老道怎麼會知道的?還有,你不是一直將廣州稱作興王府的,這會兒怎麼自己又改口了?”李成茂本想一騎絕塵,卻發現了老道話中的毛病,立馬挑起刺來。
“貧道要是沒點知天文,曉地理的本事,也不可能輕易地當上國師一職的。”凌諾伊看出將軍已經心動了,“我年輕的時候,那裏還是叫廣州的。”
“況且,你前往漢地,不管誰人接待,大致都會問,漢疆如何。你若一時興起,說道興王府的姑娘不錯,那豈不是俗化了其興王府?”
“因此,對待雅俗之物,叫法上也有所不同。什麼時候該用廣州姑娘,什麼時候該服從興王府皇命,貧道略微幫你區分一下。”凌諾伊解釋道。
“哈哈別廢話了,本殿明了了!既然嬋娉公主傾國傾城,想必他國其餘少女也差不到哪裏去吧!本殿正欲提前感受一下,異域美女的別樣風情。”疑惑似乎比這殘陽消失得更快。
李成茂一時興奮,倒也不避諱“皇子”的豪情。所幸四下無人,不然這夜色漸濃、荒山野嶺的環境,浩浩蕩蕩的部隊又僅剩兩位光桿司令。不論哪一國軍隊經過,都會心生歹念的。
而且,看他這個樣子,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現在可是空着手去他國求親啊。
凌諾伊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沒有對着前面快馬加鞭的將軍說出,“比公主差遠了”的話。策馬加鞭,朝着漸漸隱匿於夜色之中的身影,飛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