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鹿邑縣的小茶館
?秋意漸濃,街道兩旁落了滿地的銀杏,一眼望去形成了一條金燦燦的道路,一陣風吹過直通向東郊巷茶館,行人三三兩兩往那邊走去。
這幾日鹿邑縣不大太平,路上來來往往都是穿着黑白制服的警察,腰間別著警棍,三三兩兩結成一隊,手裏面拿着畫像,恨不得抓住每一個人都細細查問。
一個個凶神惡煞的督察隊員,路過茶館的時候卻還是會掛着笑容,壓低嗓音同出來透氣的茶館老闆娘蘇虞兒寒暄一陣。
她今日穿着一件深紅色的絨面旗袍,上頭綵線綉着雲波花鳥,露出一截光潔的小臂,豐滿的波濤配着纖細的腰肢,將整個人的身段襯得妖嬈之至。
小臉上一雙桃花眼,唇比楓葉紅,頭髮鬆鬆散散一紮綴了一根墨玉簪子,卻更添了一絲嫵媚,那胡隊長臉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歡,讓隊員們去檢查在旁邊等候客人。
一邊湊近蘇虞兒身邊軟聲討好的說道:“上頭下令要例行檢查,防止人販子出來作惡,你們剛開店不久還沒見過,沒有嚇到你們吧?。”
他湊的更近,一邊伸手想要去揩油,蘇虞兒的手掌覆上不動聲色的將咸豬手移開來,笑盈盈的說道:“那就辛苦你們了,等忙完了來茶館送好茶。”
一邊看了看被督察隊熊小子們嚇得面色發白的客人們,又略帶嬌嗔的說道:“不過您這手底下的隊員們,可別把我客人給嚇跑了。”
眼波一轉,勾的胡隊長整個人發愣,直點頭應和道:“沒問題,沒問題,例行檢查馬上就去別處了。”蘇虞兒再笑,就像是觸了電似的,一吹哨子帶着隊伍趕緊離開了。
店門才開,卻已經有不少人在外面候着了,店裏的丫頭小廝一邊請着人往裏進,一邊手腳麻利的安放着加了墊子的獨凳,來不及進場聽書的人們可暫時坐在外面聊天喝茶。
那茶館裏頭也是座無虛席,小小的堂子裏面擠滿了四方的小木桌,圓形的獨凳子,說書先生坐在東南角的高台上,面前一張紅木桌子上頭鋪了一層墨綠色金紋綢緞,擺上一把扇子,一套文房四寶。
右手邊是一塊兩寸長的九平醒木,說書人年紀不大,名叫蒙洱,看上去也才二十一二,身上穿着一套藏藍色的長衫,布料是綢緞面的。
長衫的領口比一般的壓矮上一些,露出裏頭的白襯領口,料子是江南綉娘定製。褲子是玄色的綢緞,鞋子是軟底麂皮,褲管用黑色的綁帶細細紮好,通身都是氣派。
蘇虞兒只管在櫥櫃後面坐着撥弄算盤,另有穿着素色旗袍的姑娘兩兩待命,凡是來的客人看上那個,就夾出來放在白瓷小碟里。再有半大的小丫頭穿着粉色藍色的短打,高高舉着木托盤,裏頭擺滿了點心,像是小螞蟻一樣四處的穿梭在客人之中。
說來也奇怪這小堂子擠成一鍋粥了,卻獨獨在中央空了一張桌子,沒人去坐。有些人向小丫鬟討說法,要過去拼桌卻被軟綿綿的懟了回來:“不好意思,那張桌子是我們先生專屬的,不可以拼桌。”
剛剛坐定還是有些吵嚷,討說法的人在這句話一出后,就有些狐疑的偷偷打量過去,心中疑惑看起來也不過一個小女娃娃,到底如何能夠被稱做先生的。
待一桌桌把茶水添好,點心果子都端了上來。音量便漸漸消下去,又待上頭說書的先生揚起九平一拍,便全然安靜下來,掉落一根針也能夠聽得一清二楚:“話說這鴻南縣...”
周遭的目光在故事開講的時候就漸漸散去,姑娘名叫做棠溪,一般人只當蘇虞兒是茶館的老闆娘,卻不知幕後的店主卻是這麼一個小姑娘。
她倒是對於這些好奇的目光完全沒有反應,只是瞧着面前的一碟桃花酥,隨便撿起來一塊,入口即化,滿是紅豆沙細細的清甜。桌面上鋪滿了紙頁密密麻麻的是從腦中搜刮出來的故事。
最近日子太平,剛剛遷到鹿邑縣不過兩月,開店之後生意又不需要自己的擔心,有蘇虞兒和蒙洱在自然紅火,每天就在自家店裏喝茶聽書,將以往的渡妖經歷給寫在紙上,合訂起來賣給其他的茶館說書先生賺點銀子,身上的傷好全乎了不說,這渾身的骨頭卻又要懶散壞了。
都是些自己的親身經歷聽久了便容易走神,等到九平再響,堂子裏又熱鬧起來,才將她飄散的思緒給扯了回來,眾人在小丫頭端着的銅盤裏面放上一些散錢碎銀當做給蒙洱的賞錢。然後三兩結伴,探討着故事內容意猶未盡的散去。
今天這折子戲講的什麼,阮傑生是半點沒有聽進去的,他近來有些煩心事,眉頭緊鎖着,眼下帶着濃重的青黑,形容憔悴不堪半點沒有翩翩公子的模樣。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軟傑生才嘆了一口氣,準備起身回府,一抬眼身前卻不知什麼時候坐了一個女子,嚇得他差點跌下凳子。
“阮少爺愁眉不展的,這運氣可是會被你趕走的。”她手裏握着一支狼毫,似乎在紙上細細的寫着什麼,一邊說話,眼睛望去帶着滿眼的笑意。阮傑生有些惱意,但還是忍不住心裏面的好奇反問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我們之前認識嗎?”
那姑娘生的好看,一眼望去先是感嘆她皮膚白皙通透無人可及,在往上瞧見一張唇粉紅如桃花瓣,鼻子小巧,一雙瑞鳳眼,瞳色如點漆,着了一身黑色旗袍,用白線繡花,通身古典韻味自然透露出來。
阮傑生看清姑娘的全貌之後,心中的火氣自然是小了一些,語氣也放軟了好似為剛剛的生硬感到不自在。
“我是店主,叫做棠溪。”她眨了眨眼睛,全然不知毛筆在臉上劃了一道黑色的痕迹,說話的語氣倒是更加英氣,偏向於少年的嗓音,她一頭黑髮柔順的貼着耳後,只略略超過耳朵一點,讓人感嘆可惜如此好的頭髮被絞去,又覺得這髮型倒也襯她。
阮傑生的眼睛有些發直,驚訝的喃喃道:“你是店主...?”看了看她的特殊待遇,心裏也就相信了幾分,又是疑惑自己從未和店主打過交道,這茶館也不過是一家新開的茶館,雖然人氣旺盛,有着源源不斷的客人們,但店裏上上下下都是外地人,毫無根基不可能認識自己,是打趣還是騙子一試試就知道了。
棠溪隨意的擺了擺手,把筆放了下來,安撫道:“你不用害怕,我都是通過這些小玩意算出來的。”說著便伸出手來,掌心靜靜躺着兩枚德國銀幣,卻是阮傑生無意中錯丟進去的。
還以為是被人當成胡亂丟東西進盤中的,阮傑生面頰通紅:“姑娘不要打趣我了,這是我在德國留學時通用的錢幣,並非什麼無用之物。我這就換成散錢給你。”
棠溪見阮傑生誤認為自己在敲詐,有些不高興的說道:“我可不是江湖騙子。”她銀幣放在了桌子上面,看着阮傑生慢慢說道:“阮少爺家中分明是有喜事,你這愁眉不展的模樣可好。”
“孩子滿月,這是好事,你為什麼還滿面愁呢?”阮家的少爺是帶着新婚妻子秀雲是留洋的時候認識的,一見鍾情在德國結婚,後來學成便跟着阮傑生回了鹿邑縣學習打理家業,有一個六歲的女兒,現如今好容易生下個男孩將要滿月了,說起來還是阮家這一輩的獨苗苗。
“是...”自己的事情一點點被棠溪說中了,阮傑生心裏有些疑惑,可是看着棠溪清澈的眼神卻尊敬了許多,又下意識的想要找個人紓解一下心中的焦慮,手指在桌沿輕扣糾結了半天還是嘆了一口氣:“雖然滿月了,但在這裏也算不上什麼好事情,正打算將人送到娘家去,心裏頭亂的很。”
棠溪沒有說話不過手中寫着什麼的筆卻是放下了,又聽着阮傑生繼續往下說道:“姑娘是多久來鹿邑縣的?”
“大約是兩個月之前吧,我才到這裏來定居的。”聽了回答阮傑生的面上透露了一些瞭然:“那姑娘也許不知道,縣裏已經三年沒有小孩子平安落地成長了。”
棠溪倒是沒有注意,她這一個月很少出門,大多數時間都在茶館裏面寫書,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這個倒是沒有聽說過。”
“一開始說是有人販子,上一任縣長花了兩年的時間搜捕一開始也抓到了一些人販子,下了大獄可孩子依舊在失蹤,兩年下來幾乎是丟失了七八十個三歲以下的兒童,搞得大家人人自危,縣長也為此丟了官職,不過新官上任之後卻依舊沒有什麼進展,只是大家心裏擔憂,有的去了外地,更多的沒有急着生孩子也沒有發生這一類的事情了。”
棠溪的專屬於妖怪探測的第六感已經開始工作了,既然人抓不到總不會是孩子們憑空消失的,她突然笑了笑,露出自己的虎牙:“如果我有辦法幫你,考不考慮和我合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