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背鍋專業戶

我小的時候，有一陣子特別流行互相取“諢名”。

《水滸傳》中的梁山好漢也都有“諢名”，比如：豹子頭林沖、花和尚魯智深、青面獸揚志、黑旋風李逵......

“諢名”也就是現在城裏人說的“綽號”，含義分為貶義和褒義。

孩子們之間，相處較好的取“諢名”較為正經，一般都取自對方姓名中的某一個字，例如：?安子、小安、小淺、蕭兒、婷寶......

相反，有些人的“諢名”卻異常難聽，甚至有侮辱人格的含義。例如：騾子、傻子、笨蛋、呆木頭、蛤蟆、狗慫......

我弟當時得了一個“諢名”，叫“二狗子”，因為他在家排行老二，又整天像只狗尾巴跟在我身後。

我弟對“二狗子”這個“諢名”極其抵觸，年紀雖小，自尊心倒是很強，有人把他比成狗，他能不氣嗎？然而，沒過多久“二狗子”這個綽號就傳開了。

我10歲前，我們村裡還常常有人在曬穀場或是學校操場上播放“露天電影”。

聽我爸說，露天電影從七十年代就開始流行了，我爸小時候愛看打鬼子，例如《小兵張嘎》、《*戰》、《血戰台兒庄》.....這些抗戰片是我爸愛國情懷養成的啟蒙素材，和所有有血性的“男人”一樣，我爸從小就有一顆浴血殺敵，保家衛國的愛國心。

露天電影剛出現在農村那會兒，家家戶戶聽到有放影的消息，會成群結隊趕赴幾公里，甚至十多公里以外觀看。如果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可能連座位都沒有，所以有些來晚的人都會從自家帶着板凳去觀看。

小孩們比較方便，騎在大人肩上，便可看得一目了然，不過這個舉動也有不妥之處。

“喂，前面的，能有點道德心不？這樣舉着你家娃，我們後面人還怎麼看啊？”

人群中會有人提出不滿，大人只好放下孩子，讓他們自行去玩耍。

大人們愛看打鬼子的抗日電影，後來一段時期武星李連杰風靡全國，在城市及農村颳起了一股“中國功夫”的風潮。那部經典功夫片《少林寺》，男人們看得熱血沸騰，女人們看了能懷春。李連杰扮演的“覺遠”和尚是那個年代女性心目中的男神。

大人們看電影，孩子們則在一旁空地上玩遊戲。

男孩兒愛玩“打彈珠”，在地上畫一條線為界，誰的玻璃珠被打出線就算輸，叫“出線”。可以蹲着或趴着找角度，然後用眼睛比精準，常常弄的一身土，回家挨母親一頓揍或是一頓罵，即使是這樣的懲罰，孩子們仍然樂此不疲。

我們女孩那會兒最流行玩“翻花繩”。

“翻花繩”，是用一根繩子結成繩套，一人以手指編成一種花樣，另一人用手指接過來，翻成另一種花樣，相互交替編翻，直到一方不能再編翻下去為止。這個遊戲最大的樂趣在於翻出新花樣，展現自己的聰明才智。

“靜靜！靜靜！”這時瑩瑩匆匆忙忙跑來，“你弟弟被人打了，你快去看看！”

我丟下繩子就跑去男生堆里找我弟。我弟平時一肚子壞水，但是我們是同胞姐弟，外面人欺負家裏人，做姐姐的一定會護短。

“你再說一遍，有種你再說一遍。”我弟被隔壁家小三子騎在身下，怒氣沖沖，咬牙切齒的反抗，可惜身子瘦小，根本不是那大塊頭的對手。

“二狗子、二狗子、二狗子！”小三子得意地嚷嚷，故意挑釁，激怒我弟。

旁邊“諢名“小蠍子”的悄悄告訴我，剛才我弟贏了小三子20個玻璃球，小三子惱羞成怒想抵賴不給，嘴裏還罵罵咧咧地喊我弟的“諢名”，這“諢名”就是他發明的，我弟最討厭別人喊他“二狗子”，一怒之下，上去就給了小三子一拳......

這時，小三子揮着一隻肥拳正要砸向我弟。

見狀，我大吼一聲：“滾開！你敢打我弟！”。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我揪起小三子，一屁股將他壓在身下，給他一頓亂拳暴打。

我弟見我來了，壯了膽，我們姐弟倆打得小三子屁滾尿流，倉狂而逃。

這是我第一次打架，為了我弟。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倆心裏暖暖的，我弟一身泥土，鼻血凝固在嘴唇上方的人中上，笑眯眯地看着我，“姐，你真厲害！”

“那是！敢欺負我弟，沒門！”我心裏也是一陣澎湃。

我爸媽這兩天回來看我們姐弟，酷暑時期，是生意人的淡季。我牽着我弟的手，趁電影沒散場，爸媽沒回家，趕緊收拾一下殘局。要是被我媽發現我倆打架，我媽一定怪我沒看好弟弟。

回到家，我將我弟身上的灰土拍打幹凈，接了一盆清水給他洗了把臉，一張白凈的小臉跟什麼沒發生一樣。

“大功告成！”，我露出滿意的微笑，我弟也一副做錯事卻瞞天過海的興奮勁兒。

結果，第二天事情還是敗露了，我奶奶推着油餅攤子氣急敗壞的回到家。

“王八蛋，你個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打了小三子。”我奶奶拿着雞毛撣子追着我弟打。

“怎麼了？怎麼跟個孩子過不去。”我媽見我弟挨了一棒，心疼地摟住我弟。

我弟見有人撐腰，開始殺豬般的嚎叫，真是一戲精。

奶奶怒氣騰騰，沒好氣的回我媽：“你養的好兒子，打誰不好，打老顧家的小三子，今天老顧不讓我出攤，我不炸油餅賺點養老錢，指望你們以後養我們？”

小三子的爸爸是學校安保處的頭頭，小三子上頭還有兩個姐姐，大姐叫“顧招弟”，可見他爸一心想得個兒子。二姐叫“顧擋妹”，他爸一下子得了兩個招商銀行，心灰意冷。所幸，在他四十歲那年得了個兒子，老來得子，能不寶貝嘛！

我媽見我奶奶指桑罵槐，兩人關係本來就不好，雖然我媽生了兒子，但還是不受我奶奶待見，誰讓我爸“近老婆，遠老娘！”。

“說，你怎麼打人了？”我媽佯怒，指着我弟的鼻子追問事情的原由。

我弟吞吞吐吐，用眼睛弱弱地瞟了我一眼，眼神猶豫不決。我一下子慌了，這傢伙昨天還跟我上演姐弟情深，今天難道是要背叛我的節奏？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這鍋我背了。

“是姐姐......我根本打不過小三子，是姐姐幫我的。”我弟當了甩手掌柜，我成了背鍋俠。

剛被我奶奶一頓含沙射影的羞辱，我媽正沒處出氣，走到我身旁，揪着我的耳朵問：“死丫頭，說！為什麼要打人？你怎麼當姐姐的？”

我沒解釋，倒是不爭氣的開始哭起來。

見我哭，我奶奶眉頭一皺：“晦氣！把財運都哭沒了！”

“啪！”我媽一怒之下，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光，這舉動是做給我奶奶看的。

空氣中一股鮮血的腥味漸漸瀰漫，鼻血從我的鼻腔里噴涌而出。我奶愣了，瞥了我媽一個白眼氣呼呼的出了門。

奶奶走後，我媽關起門來說話：“靜靜，媽下手重了，你奶奶剛才那是做給我看，我不打你這事兒會沒完沒了。”說著我媽揪了一團棉花被上的棉花塞進我的兩隻鼻孔。“媽媽下手重了，但是你也不該帶着弟弟一起打人啊！”

“是小三子先欺負弟弟的，他動手打了弟弟，你不是說，姐姐在外面要保護弟弟的嗎？”我流着眼淚反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