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婚前
我順了順氣問道:“你們說。為什麼這吐蕃贊普的漢語說得這麼好?不只是他,而且他身邊的人都會呢?”
三人一怔,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小玉搖頭,明珠答道:“這個事情我倒是聽提木說起過。據說早在五年前贊普就向大唐提過和親,那個時候也就開始學習我們的漢語和了解我們大唐的風俗了,並且也要求近侍一起學習。”“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對漢語運用得遊刃有餘。
“是啊,聽李大人說,皇上就是被贊普的誠意感動,這才不僅把公主嫁了過來,還送嫁了難以想像的無以數計的珠寶和書籍,甚至就連樂師、文士、耕民、廚師和織女都陪同過來了,這等殊榮可是別的求親國家所沒有的。”
小玉搖頭,打斷了明珠:“這你說的就不對了,皇上嫁公主確是被吐蕃誠意感動,然而這些送嫁的卻是為了不讓公主餓着凍着苦着悶着,素清你說我說的對嗎?”素清輕輕一笑,卻也不吭聲。我微微的笑了,明珠與小玉不在官場,哪裏明白這為官的做法?反過來素清跟着李承乾多年,知道這其中並不如人們所想像的那麼風光。太宗送女固然有疼女的想法。可也不能排除其它的政治因素,作為一個君王,他是完美的,作為一個父親,他卻又是可憐的。
明珠見我怒氣已消,這才期期艾艾的道:“公主,明珠見那贊普對公主是情真意切,公主,公主又何必拒人於千里呢?”
小玉叫道:“呵,敢情是來當提木的說客啊?明珠你這是胳膊肘向外拐,你……”
“小玉,不可胡言,明珠說得對。”素清一直不出聲,此時卻是聲色俱厲,“公主是皇上親點和親的,既是如此,就肩負着兩國安好的重任,豈能因為一已之私而拋國家大任於不顧?我們作為陪嫁奴婢,除了恪守自己的本份,也應時刻提醒公主的職責。”小玉自知失言,吐舌:“好了,小玉知道錯了,下次再不敢亂說話了。”
因見素清還是冷着一張臉,小玉求救般的望向我,我心有不忍,故作聲勢的咳嗽了下:“素清,小玉年紀小不懂這些。這次的事就算了吧,下次切記不可再說這樣的話了,畢竟我們與吐蕃就要成為一家人了。明日,本公主就要以大唐的風俗與贊普正式成親了,這也代表着我大唐與吐蕃永結同好,互不侵犯,百姓可以安居樂業。”
素清這才緩了臉色,躬身先退了出去,小玉吐了吐舌頭:“公主,她可真是凶啊。”明珠笑罵道:“活該你亂說,這是她的職責所在。”
小玉恍然大悟:“噢,她是太子派過的,也就是說是皇上授意的,是了,這我就懂了。”明珠嘆道:“看來以後公主的一言一行,都要有人時刻提點了。這也罷了,稍帶着我們恐怕也要被約束了。”兩人一副苦瓜臉,我禁不住笑了起來。
因記掛着明日的婚禮,心中竟是莫名的慌亂,晚飯竟是一口也未吃。松贊干布倒是派人來問了兩次,均讓我找借口打發了。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終是禁不住明珠她們的軟磨硬泡,勉強喝了幾口粥,剛放了碗,就聽外邊素清叫道:“贊普。”
停了一會兒才聽松贊干布問道:“公主吃過了嗎?”
“公主正在用膳。”素清把“用膳”兩字咬得重了點,松贊干布笑道:“好,用膳,本贊普既是娶了大唐公主,自是要尊重公主的一切。雖說大唐文化與禮節有些繁雜,但卻委婉中不失堅韌,瑣小中不失大氣,柔美中不失陽剛,是任何民族都無法超越的。”明珠剛要張口,我噓了聲,明珠會意,輕手輕腳的收了碗筷,與我一起側耳。
只聽松贊干布微一停頓,又接道:“正如你們漢人有篇文章所寫,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容耀秋菊,華茂春松,若輕雲之蔽月,似流頸秀項,皓質呈lou,芳澤無加,鉛華弗御。”
外面小玉剛好端水過來,聽到失笑:“贊普,哪有這樣讚美民族文化的呢?這分明是形容女子風采的。”素清喝道:“小玉。不可胡言,公主還在等着,還不快把水端進去?”
“素清姑娘也不必責備小玉,小玉說的對,這本是形容女子的,現時拿來獻醜,雖不是十分貼切,卻也自覺還可以。”
素清恭敬的回道:“贊普說的是。”
明珠忍不住輕聲道:“公主,細想想贊普說的話,也蠻有道理的。”
“哪裏就通了?我就看不出來。”小玉xian簾進來,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素清仗着自己大,總是欺負我。”明珠急忙上前接過她手裏的水盆,一邊打圓場:“好了好了,素清也是為你好,這裏不比宮裏,我們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小心點的好。”
還未待我開口,門外素清已是叫道:“公主,贊普來了。”話音未落,松贊干布已是走了進來,一眼看到桌上碗盤裏還有剩飯,立即皺眉:“怎麼只吃了這些?明天還要大忙。你要多吃些的。”
我忙忙的擦了手,看到明珠與小玉偷笑,臉上有些掛不住:“你們兩個先出去,把飯也收了吧。”兩人卻是遲遲不動,我心下惱松贊干布多事,此時又見他似笑非笑的盯着我,好像故意要看我出醜,不由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他微微一笑,道:“你們先下去吧,飯已是涼了,拿下去熱一熱吧。”兩人這時倒像是鬆了口氣。一齊應了聲出去了。
他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了,我哼了一聲,扭過頭不理他,他語帶笑意:“怎麼?本贊普讓公主不高興了?”說著伸手過來握了我的手,“真像個孩子。”他的語氣無比溫柔,他的眼神無比的寵愛,他的手掌又是無比的溫暖,我有些恍惚起來:別看他外表粗獷,可是內心卻是細膩的很。駱賓王之所以願放手,是不是也因為看出了只有他才是我的歸宿呢?
“文成?”
“啊?”我對上他疑惑的眼睛:“文成,你沒事吧?是不是這幾天累壞了?”他一邊問着,一邊就伸手過來撫的我額頭,我一個激凌,微微的側了頭,他的手落了空,只是一怔,卻沒再動作,輕嘆了口氣:“你放心,我不會勉強你的,你能來吐蕃,已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他要是強硬的態度,我心裏還會安慰些,可是偏偏他如此的低聲下氣,如此的溫柔體貼,我的心又如何硬得起來呢?
我禁不住喚道:“北有……”才發現叫錯了,待要改口,他制止道:“不,叫我北有,就叫我北有吧,只是你的北有。”
“不,你是贊普。”
“可是在你面前,我只願作你的北有。”他有些激動,“我喜歡聽你這樣叫,因為,你的每一聲呼喚,都是情不自禁。”
我立時黑了臉:“你胡說什麼?誰情不自禁了?”他見我惱怒,忙又笑道:“好,好,算我胡說,行了吧?”我本來準備與他吵一架的。沒想到他這樣就軟了,我一時又有些不知所措,在我感覺中,覺得他比以前更為小心,好像深怕我生氣似的,這讓我更是不自在起來。
他小心的看着我的臉色,見我半天不說話,忙又問道:“怎麼?還是生氣?”我沒話找話:“沒有,我是在想,你們左相究竟叫什麼?”
他鬆了口氣:“這就不勞你操心了,反正北有這個名字,是你我的專屬。”他又回到了原點,我不再言語。他又問:“你呢?”
“什麼?”
“我叫你什麼?阿雪?我聽駱賓王這麼叫你。”我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身子也是不聽使喚的站了起來,只愣愣的看着他。不知為何,我不願他提駱賓王的事,因為這意味着他對這件事耿耿於懷。也許我潛意識裏,是想把過去的事忘掉,更希望他也忘掉。
他斂了笑,直直的盯着我:“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妄想取代駱賓王的位置,而我也只喜歡叫你文成,因為,全天下都知道,文成公主是我松贊干布的公主。”
他說得平淡無波,我的心卻是喜憂參半。
他不知道,我其實也喜歡他喚我文成,可是,……珠兒的話仍在我耳邊縈繞……動情會慢慢中毒而死……
“北有,”我輕喚他,“我,會讓你失望的。”我不知道我對他是什麼樣的感覺,我也不敢去多想,現實時刻提醒着我與他保持距離,“北有,對不起,我不能與你在一起。”
他霍的站了起來,沉聲問道:“為何不能?”
“我會傷害你的,這對你不公平。”
“嘩”的一聲,松贊干布一把把桌上的杯具掃到了地上,怒道:“是因為駱賓王?你還是不能忘了他。我以為,我們一起經歷這麼多事,你心中多少還是有我的,沒想到你竟還是如此無情。”
我從未見他如此生氣,一時倒也怕了,口中卻還不忘辯解:“我不是因為他,你誤會我……”
“誤會?”他冷笑,“你說我誤會?你這樣對我,還說不是因為他?”
他越說越大聲,門外素清輕輕咳了聲,我急忙拉了拉松贊干布的衣袖,他哼了一聲,一把甩了我:“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我覺得面子上掛不住了,也有些來氣:“好,你說的對,你說的對,行了吧?我的贊普?”一邊就向外推他,“好了,現在夜深lou重,本公主要就寢了,請贊普回去吧。”
他似要再說,卻是頓了頓,由着我把他推到了帳門邊,我氣呼呼的瞪着他:“請贊普出去。”他長嘆了口氣:“罷了,我再不煩你了。”說著徑直xian簾出去了。
我獃獃的看着帳簾,心中一陣失落。
只聽簾外素清請安后,松贊干布吩咐道:“一會還要讓公主再用點食,明天會很忙,怕到時公主的身子吃不消。”素清低聲應了。再沒了聲音,我以為他走了。剛要叫素清,卻聽素清叫道:“贊普?”
我一愣,難道他還沒走?
“贊普,天不早了,贊普還不回去嗎?”
只聽他淡淡的應了聲,腳步聲再次響起,漸漸的去遠了。
我只覺心中無限悲涼無限委屈,卻又不知該對何人傾訴,只盼着袁天罡能早早的傳過來信,是好是壞,也好比沒個結果強。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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