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心悸
自此後,松贊干布再無任何消息傳來。江夏王不斷的嘮叨,說我如何如何的無理,如何如何的任性,又如何如何的出格,我煩不勝煩,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叔輩的份上,我早攆他走了。
這樣強忍着在帳內歇了兩天,想到明天就要在這裏與松贊干布正式行大唐婚禮了,心中不由得有些不甘:難道一輩子真要作他的小了嗎?我這樣對江夏王提出時,江夏王瞪大了眼:“公主怎可如此形容?公主嫁過去便是贊普的王妃,如何能說是,是小妾呢?”
我撇了撇嘴,嗤笑道:“王妃?哼,說得好聽,聽說他已有兩個王妃了,一個是正妃,一個是尼泊爾的赤尊公主,我又算是哪門子的妃呢?說到底,還不就是一個側妃嗎?”
我因說得大聲,江夏王一邊伸手作着低聲的動作,一邊張望着生怕有人來的樣子:“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我的好公主,咱能不能輕點聲?”素清見他一臉惶然無措的樣子,不禁抿嘴輕輕的笑。
我懶懶的倚在桌邊,沒好氣的道:“怕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江夏王正色道:“公主此言差矣,這世上男子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更何況身為王者的贊普。作為一個女人,所要做的不僅僅是傳宗接代,更為重要的是賢惠豁達,能為他守住一方寧靜,能讓他安心的在外平天下,這才不失為一個女人的職責。想先皇后長孫皇后,便是一個聰惠賢能豁達大方的奇女子,直至現在皇上提起,仍是無限緬懷……”
我只不過一句牢騷,竟又忍來他一堆大道理,我的頭當真要爆了開來,只得用手抱了頭,暗暗哀嚎:有誰能來救我啊?
小玉此時正端了一碗粥進來,見我這個樣子,以為出了什麼事,立即大驚失色的叫道:“公主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江夏王這才停了口,也擔心的打量着,我指了指自己的頭,有氣無力的道:“這裏,這裏疼得緊,我想,我快不行了。我……好疼啊!”
小玉急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一眨眼的功夫就頭疼呢?”
我苦着臉指着江夏王:“最近也不知怎的,一聽到李大人說教,就頭疼。”小玉這才明白過來,嘟着嘴:“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公主身子又不舒服了,還好沒事。”
江夏王現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黑了一張臉,氣鼓鼓的站在那裏,明珠捂嘴一笑:“公主又在取笑李大人了,李大人這也是為公主好啊。”
我看見江夏王又要張嘴,趕緊說道:“好好好,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行了吧?不要再說了,明天就要見贊普了,李大人你還不快張羅去,還有時間在這裏說教?”
江夏王無奈的嘆氣:“唉,公主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好像要嫁的人不是公主。”
“要嫁的不是本公主難道還會是李大人啊?好了好了,明珠,你隨李大人去張羅吧。”明珠忙應了聲。跟着江夏王出去了。
回頭見素清神色恍惚,不由得問道:“素清,你怎麼了?”素清茫然回道:“啊?什麼?公主?”
小玉笑她:“素清姐一定是在想自己的心上人了,是不是?”素清面上一紅,微微的低了頭。看來小玉說得不錯,只是不知能被素清這樣的女子戀着的會是什麼樣的男人呢?我有些好奇了:“素清,那個人是誰?你們準備何時舉行婚禮?”
她的頭更低了:“他,早已娶妻。”我拖口而出:“那他還招惹你作甚?”
“不,只是素清一廂情願,他,並不知情的。”我與小玉面面相視,原來素清是單相思啊!我沒再問下,素清卻自顧自的接道:“不管他是如何,素清今生今世卻是不會再嫁了,只要能為他分憂,哪怕是付出性命,也是甘之如飴。”我瞧她神態凄涼,臉色蒼白,心下有些戚然,自古以來,單相思最為惱人,那種想愛又愛不得想放又放不下的情懷,往往會把一個人的意志殆磨盡。
帳內氣氛有些沉悶,我喝完了小玉端來的粥,見小玉忙着收拾,想了想遂對素清吩咐着:“素清,趁現在沒事,你與我出去轉一轉吧。”
此時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曾聽江夏王提起過。說我們現在所棲的地方正是黃河的發源地一河源,柏海地形本是以山陵草原為主,位於柏海的河源卻是因為地勢平緩,排水阻滯,所以這裏湖澤較多,並且水草茂盛,牛羊成群,與沿途風沙迷茫的荒涼景象大相逕庭。我此時正站在一個湖泊旁,湖水平靜得好似錦繡緞面,細細看去,卻又隱約見得縷縷漣漪,似天上流雲輕輕蕩漾,又似月華靡光悠悠散去。值此景色,我不由得精神為之一振:“如果能在此沐浴一番,倒也不失為一種享受。”
素清卻不同意:“公主不可,此時天氣雖暖,可是湖水還是冰涼的,公主身子又弱,下不得水的。”是啊,有些掃興,我想了想,彎身除了鞋襪,又把身上的長披解了開來。一併扔於了素清:“不讓下水,那玩水總可以吧?”說罷也不等素清反應,就找了個水淺石塊多的地方,倚着石頭把腳浸進了水裏。
素清只得緊緊的跟着我,一邊又不安的道:“公主還是不要玩了,這裏沒有人,萬一出什麼事,可如何是好?”
我輕笑:“怕什麼,這裏離營地很近的,我們只要輕輕一喊,就會有成千上萬個士兵出來的。我們剛剛出來時不是還跟着一大堆人嗎?要不是我嚇退他們。此時還不知會煩成什麼樣呢。”素清也怕了剛才那黑壓壓的人群簇擁着的恐怖,對我的話倒也不再反駁了。
這樣嬉鬧了一會兒,覺得還是不夠爽快,索性又解了頭上的發簪,把一頭青絲掬在手裏,彎腰拿發梢在水面上輕划。素清把發簪與衣物一併拿在手裏,終於還是憋不住了:“公主,你這樣子要是讓李大人看見,少不得又是一頓說教。”
“放心吧,光是明日的事就有得他忙的,哪裏還顧得上本公主呢?再說這裏也算是他們吐蕃重兵把守的地盤,哪裏會有人來呢?”我一邊挽了褲腿,一邊得意的說著,豈知話音剛落,就聽一陣腳步聲,素清臉色大變,急忙扶了我躲在了一塊大石後面。
這個時間,人人都在忙着,有誰會有閑心情出來遛達呢?
“贊普,既是大唐先悔婚,我們又何必與他客氣呢?我們不如趁此把那江夏王挾住,再把他們大唐做的好事昭告天下,好讓天下人……”
“你住嘴。這件事以後不許再提,就當什麼也沒發生。”
竟是松贊成干布與提木,我心下一慌,腳下不聽使喚的滑了一下,一片碎石被踩起,發出一陣聲響,隨着提木一聲“是誰?”的大喝,一個不知名的物什快速的破空而來,素清不假思索的應聲而起,反手抽出腰上的軟劍朝那物甩去。
只聽“錚”的一聲,那物件被震出好遠才落在了地上,竟是一個彎彎的刀鞘。好一個素清,卻是臉不紅氣不喘的收回了劍,神定氣閑的立在那碎石之上,提木挺身擋到松贊干布前:“你是什麼人?如何會在這裏?”
素清不應他。反躬身做了個萬福的動作:“素清參見贊普!”
松贊干布一怔,一把拉開了提木,聲音低沉而內斂:“本贊普聽得出你的聲音,你就是那假……噢,你便是那大唐的公主嗎?”“什麼?她?”提木一聽,大為光火,卻一時又不知該如何。
松贊干布比提木平靜多了,只淡淡的道:“想不到金枝玉葉的公主,居然身手不凡。”素清深深的彎了腰:“贊普誤會了,素清只是公主身邊的一名侍女,哪敢假冒公主?”
松贊干布微微一震,視線從素清的手上一閃而過,立即面色平靜,靜靜地凝視着素清,眸光黑亮逼人:“這麼說來,姑娘手上的發簪便是這位驕蠻任性的公主所有了?”
素清抬頭,一時也不知該不該作答。我心中明白,這松贊干布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否則話語中不會有着試探與挑釁。
我定了定心神,一邊直了腰,一邊反唇相譏:“那麼這位大言不慚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左相北有,可就是吐蕃最尊貴的贊普?”
他身子明顯一僵,一雙眸子似不敢置信般瞧過來,眼中雖是紅絲糾結,那充溢其間的震驚與欣喜卻是我不曾看到過的,璀燦而亮麗。他的視線猶如一張密不透氣的細網,把我緊緊的裹在其中。眼眸深處熾烈如焰的光芒是如此的懾人,我霎時一陣心慌,不知所措的避開了他炙人的目光。
提木毫不掩飾的驚叫道:“公主?文成公主?原來公主根本就沒走啊?”一邊叫着一邊就想要上前來看得更細些,松贊干布抬手制止了他,口中對素清說道:“來,把公主的衣物給我。”眼睛卻是一直緊緊的捉着我,我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出。素清想了想,上前給了他,與提木一起悄悄的離開了。
我立在水間愣愣的打量着他,只見他額間勒着一條鑲有二龍搶珠暗紋的大紅色絛帶,一頭黑髮隨意的披在腦後,隨着那亮麗奪目的絛帶一起迎風飄動,更襯得他氣宇軒昂。我強自定了定神,再看他身上,玄色的緊身長衫上若隱若現的折射着亮眼的光芒,暗紅色的滾邊配上銀絲長袖,外罩一同色別緻的長衫,竟是地地道道的吐蕃裝扮。我一向最是不喜這異族人的服飾,然而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卻襯得他身姿修長挺拔,眉目分明間正是一幅君臨天下的強悍氣勢。
隔了那樣遠,他眼中的神采仍是燦然奪目,我禁受不住他這樣的注視,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霎時一陣刺疼從腳心傳來,這才想起自己還未穿鞋襪。
他立時發覺了我的異樣,三步並作兩步的跨了過來,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已一手攬了我的後背,另一手托起了我的雙腿,把我從水裏抱了起來。我驚叫一聲,兩手下意識的摟住了他的脖子。
“文成……”他的眸子緊緊的鎖在我的臉上,聲音低沉而暗啞,卻難掩他激動的情緒。這樣無限眷戀的語氣,這樣無限寵溺的目光,我胸口某一處好像被狠狠的抽*動了一下,心為之悸!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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