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新 貴 (上)
?——她一直覺得“落”字比“穿”字更能解釋,為何徐運文會被自己砸死網游之天下無雙。
**********************************************************
為了照顧方同遠,馬車行駛得些許緩慢,亦少了顛簸。顧夕暖特意將車窗的簾櫳束在一旁,夏日酷熱,若不通風傷口難免發炎。
方同遠躺在一旁入睡,顧夕暖倚在對面,屈膝而坐。手裏是打發時間的閑書,兩人也算互不叨擾。從小到大,她對紙質書籍的喜好遠勝過電子製品全文閱讀校園全能高手。輕描淡寫下的鉛華洗盡,亦如扉頁上的墨香,清新得好聞。
偶有回神,發現對面的人已醒,卧在一處安靜得打量她。這樣清澈乾淨的眼神,在容連旭身上不曾見到過,也或許是,很少見,她不曾留意。
顧夕暖微怔,除卻細微的不同,眼下情形倒是和蒼明四年頗為相似。也是容連旭受了傷,馬車行不快。那時自己剛“落”到雲渡山,她一直覺得“落”字比“穿”字更能解釋徐運文的意外身亡。
是的,江湖傳言並不屬實。
其間種種,簡而言之,長風國師,同時也是一代武林宗師徐運文,並非被容連旭手刃,而是被自己穿越之時陰差陽錯砸死。雖然迄今想來仍覺幾分匪夷所思,但老伯眼中的錯愕,分明就是壯志未成身先死的不甘。
彼時三月,草長鶯飛,一旁是倚樹而坐的容連旭,他見到她卻並無意外之色。反而眼眸之中的暖意,愜意如斯。
顧夕暖合上書籍,撇目一笑,“之前的事多謝你,眼下可有好些?”
方同遠似乎也並不熱忱,略微答了句,“公子不必言謝,平素看慣了他們欺善怕惡而是,換做別人也是如此。只是落得背井離鄉,談不上好與不好。”
“也是,倒是對不住你。”她亦有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錯覺。若不是把他錯認成容連旭,也不至認為他連幾個混混都收拾不了。封城雖不大,貿然開槍,引來官兵是小,她可不想這麼早被其他穿越者發現。
槍和子彈,足以掀起轟動。雖然這一天遲早會來,但絕不是眼下。
“晚些時候便會到成州,尋一處僻靜之地讓你療養,我們要往別處去。若還有別的需要,你說我或子尋都是一樣的。”目光未從他臉上移開,從前她鮮有,也不會如此長時間盯着容連旭。
方同遠不甚在意,質樸的眸子泛着溫潤明澤的氤氳,反倒多了幾許安寧。平淡的語氣緩緩道來,“我本是廚子有一技謀生,自會找一處安頓,無需公子多慮。”
顧夕暖微怔,似是清許了幾分。方同遠救了她,她便思忖着周全幫襯。然每個人的生活方式均有不同,她所拿捏的並不一定適合他。譬如過去的容連旭於她一般。
舒眉間明眸青睞,勾起唇角笑意如畫,“是我思慮不周。”一語言罷,繼續捻開書頁,兀自埋首不多看他。
方同遠瞥目窗外,亦是笑若清風桃李。所謂的歲月靜好,亦如眼下,浮生之念半日清閑。
顧夕暖以為他沉默少言,便沒想過他會主動答話。聲音好似悠遠處傳來,靜得穿透人心,“我娘子眼睛不好,過去常常讓我念書於她聽,她喜歡書頁上的墨香。”
一語既出,也算找到了緣由。顧夕暖撇下手中之物,手托着下巴,眼底盈盈碎芒,“尊夫人是位嫻靜的女子,你們很般配。”
方同遠瞥她一眼,又抬頭凝視車頂,嘴角一縷綺麗,“她長我七歲,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
子尋提及過他妻子早年過世,此番聽來確是伉儷情深。她素來不擅長安慰人,只得凝眸窗外,悠悠言道,“你如此念她,她若知道也是開心的。”
他委實笑得有些無奈,再開口只是低沉地嗯了一聲。
顧夕暖對他好感不少,平淡卻專情的男人向來受人待見,何況配上這樣一副好皮囊。
這句話過去常聽小晚提起,用到此處倒是應景。小晚形容的便是洛絕塵,能襯得起這個名字的人不多,絕塵便是其中之一。自然也可以說,是天上偶爾掉下的餡兒餅中,正好砸到她腦袋上的一個。
大凡認定的事,改變起來最是難以接受。譬如賴在床上迷迷糊糊接了通電話,連吭聲的機會都沒有,對方便掛掉。直到對着鏡子刷着牙,顧夕暖才突然意識到,談了四年戀愛的洛絕塵好像在剛才榮升為前男友。
她好似沒心沒肺一般,每天照常上班吃飯看書睡覺。她想讓生活看起來和過去無甚分別,除卻她把洛絕塵搞丟了這個不爭的事實。
……
“公子,我們到成州了。”子尋喚了三遍,她才恍然一笑,“倒是快。”
簾外夜色紛紛,明日再去拜訪顧三叔更合時宜些。瞥眼入寐的方同遠,便朝子尋道,“還是尋一處僻靜的宅子,不去客棧了。”
子尋點頭稱好。雖不知他如何操持,但經年行走在外多少熟念些。馬車上顛簸兩日,中途歇了一夜,始終不如此處踏實。
好好泡了個澡,一身爽利了許多,出來的時候子尋已找了大夫替方同遠換藥。
“大夫怎麼說?”頭髮還是濕的,也不便露臉去看方同遠,只喚了子尋來問問。
“康復得挺快,不出五日便可停葯。只是傷筋動骨需百日,要慢慢調理。”子尋倒是覺得許久未見她女裝,這番姿容,放在人群中也是乍眼的。再抬眼,眉間一絲隱憂,“姐姐明日真不要我同去?”
顧夕暖不禁莞爾,“此處是長風國中繁盛之地,不比封城民風。成州我來過多次,熟絡得很,子尋大可放心。倒是近來一直和藥罐子打交道,我明日回來覓些好吃的。”
子尋知她故意繞開話題,也不便多問。當下夜色已深,囑咐了句早些休息便是離去。
顧夕暖鬆口氣,子尋跟去倒是要多費唇舌給顧三叔解釋,一人前往便省了不少功夫。
顧家經營的是藥材生意,大凡藥材往往和良心掛鈎。顧三叔的為人有目共睹,鋪里的信譽向來很好,生意自然紅火。加上多行善舉,顧家在成州,算得上有為富商。
這些都是兩年前的光景,聽聞此時顧家已是成州首富,生意越做越大,口碑卻是不減。顧夕暖相信這是所謂的好人好報,顧三叔擔得起這個詞。
翌日,顧夕暖登門造訪。
守門的家丁自是不識,四老爺家的小姐本就少有聽過。若是四老爺家的小姐,怎麼會連個丫鬟陪同都沒有?
半晌管家出來,顧夕暖認得的,笑容款款問候了句,“兩年未見,張伯越發精健了。夕暖此番從慈州趕來看三叔,不知三叔近來身體可好?”
張伯微楞,片刻便想起眼前之人是誰。他怎麼會忘記老爺提過的侄女顧夕暖,又是從南順慈州而來,喚的是三叔。
“哎呀,是四小姐,怠慢怠慢,請隨老奴來。”張伯老實厚道,此刻已覺失了禮數。
顧三爺辦事素來穩重,諾了邵家啟的事便沒有半分含糊。顧夕暖是四弟家的千金,除此之外隻字不提,提得越少越難招人懷疑。
“暖暖見過三叔。”顧夕暖感激他敬重他,視他為三叔。
顧三爺扶起她,略有吃驚,前後樣貌截然不同。若不是約好的暗號,他都難以置信。顧夕暖也如見到從前的親人一般,說起從顧家離開不久便和邵家啟失散。幸遇遇好心人收養,時至今日才輾轉到了成州。
顧三爺的話倒是讓顧夕暖又驚又喜,邵家啟十日前還來過成州拜訪過他,說是要去北部一趟。能來拜訪,便是活得尚好,他去成州北部的目的,也不外乎一種,玉倫山。
倒是再好不過的消息,自己也要北上,興許還能碰上。保險起見,也請三叔幫忙,若是見到邵家啟便讓他務必留下等她。但邵家啟精明如斯,當年既是親眼見她斷氣,難免生疑。
顧夕暖思量半分,便留書一封,信上簡單幾字:我已見過張一倫,邵先生。張一倫的事向來只有她和邵家啟兩人知曉,而張一倫是稱他為邵先生的。邵家啟看了便不會再懷疑。
末了,顧夕暖又道今後會在成州常住。收養她的人家姓王,準備遷來成州做香薰生意,此番是表弟和她同行。
顧三爺亦是高興,喚了張伯來幫忙找處風水好的宅子,再尋些可靠的家僕。顧夕暖心存感激無以言表,心中更覺多了對長輩的敬重。
晌午的時候,留在顧府用飯,前前後後算正式見了一眾親戚。兩歲的樂樂已長成大胖小子,異常喜歡顧夕暖。好歹也是自己當年跳下冰河裏救的,親厚也屬正常。
好在來之前早有準備,禮輕情意重,倉促之間也算周全。特別是給顧三爺的那根山參,一看便知是上等貨色,價值不菲。顧家的人看在眼裏,待她更親近了幾分。這種手筆,不是來分財產的。
沒有利益衝突便更好相處,反正這根山參也是邵家啟的東西,委實符合他的理念。
回小宅的時候,顧家送了西沿和阿福一同。三叔說西沿和阿福自小在府中長大,都是老實本分的人。他們初到成州,也算有個照應,顧夕暖卻之不恭。
於是早上的一人出門,變為了三人回來。子尋暗中跟過她,直到她從顧府安穩出來,才先一步回宅子。
顧夕暖今日心情極好,意外得了邵家啟的消息,又有三叔裡外幫襯。如今西沿和阿福在,留方同遠在此處也有人照顧,明日便可北上玉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