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難以打掃的房間

第四章 難以打掃的房間

?“放開我!”

女孩突然掙開丁冬,向前撲去,卻撞在了桌子上。

她應該是自己一個人喝了酒,桌子上擺滿餐具和未吃完的食物,還有一瓶已經開封的紅酒,餘下三分之一紅酒的高腳杯。

高腳杯和幾個盤子在撞擊下落地,發出一陣乒乓聲響,絕望般刺耳。

“您沒事吧?”丁冬正欲上前,女孩卻猛地轉回身怒視丁冬,——她的手裏抓着一把餐刀。

餐刀是每個房間都會配備的餐具,就放在桌子下方的抽屜里,顯然是她剛才拿出來用餐了。

“別碰我,你出去!”她的雙手緊緊攥住餐刀,鮮血從她的手腕里流下來,滴落在地毯上。深綠色的地毯,像一隻貪婪的怪獸,將鮮血瞬間吸噬,只留下一圈淺黑印記。

“您聽我說,就算有再大的事情,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想想您的家人,想想您人生,您青春正好,還有大把美妙的時光……”丁冬攤開雙手,向女孩表明她不會貿然前進的善意。在聽到“家人”兩個字的時候,女孩的表情產生了一瞬間的微怔。丁冬抓住時機,想要上前,女孩卻猛地揮出了一刀。

幸而丁冬反應迅速,否則必定會被划傷。

“不要跟我提家人!我沒有家人,他們嫌我丟臉!我讓他們丟臉!”女孩一邊叫着,一邊瘋狂揮舞着水果刀。然而酒精和漸漸流失的鮮血讓她已然站不穩,水果刀割破牆紙,她本人也撞到了牆上。

女孩發出痛苦的呻、吟,她再也站不住,靠着牆面緩緩地跌坐在地,水果刀亦應聲而落。

就現在!

丁冬想着,立刻衝過去,一腳踢開水果刀,然後高舉起女孩被割傷的手臂,將它緊貼在了牆上。

“放開我,放開!”女孩掙扎着去推丁冬。

丁冬的制服早已然被鮮血染紅,而女孩手上的鮮血亦沾滿了丁冬的手。如此粘稠而溫熱,血腥的氣息更是充斥着整個房間。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丁冬幾乎窒息。

然而她必須清醒,必須馬上叫救護車!

“這是怎麼回事?”

馬爾斯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驚駭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房間正巧在1414的樓下,從剛才就聽到了一陣乒乓聲響。起初,他以為只是遇到了能折騰的客人,但接下來響起的瘋狂叫喊卻讓他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他通知了保安和大堂副理,並且親自上樓查看。沒想到剛到門口,就看到了跟客人“纏”在一起的丁冬。

“快叫救護車!”情急之下的丁冬早已然顧不得其他,厲聲向馬爾斯喊道。馬爾斯亦毫不猶豫地拿出手機,拔通了“120”。

救護車約在10分鐘之後到達酒店,女孩手腕上的鮮血還在流。與此同時,而大堂副理和保安也都趕到,見到這一幕,兩個人都嚇得怔住了。不過,時間不會允許他們怔神,馬爾斯也不會。他叫大堂副理凱文去拿來無菌紗布,又命令大家幫助女孩躺下來,凱文負責抱住女孩的雙腳並抬高,保安輕抱住女孩的頭部,防止女孩亂動。

丁冬在入職的時候,也上過酒店安排的急救培訓課,知道馬爾斯這麼做,是為了讓女孩的整個身體呈現頭低足高的姿勢,以便保證腦部和重要臟器的血液供應。只是知曉知識是一回事,運用則是另外一回事,事情發生的時候,丁冬內心的慌亂還是比理智更多。

“你在愣什麼神,快幫忙!”

在馬爾斯的喝斥下,丁冬如夢方醒,急忙幫助馬爾斯替女孩加壓包紮。馬爾斯的動作沉穩而迅速,看得丁冬不禁暗生讚歎。

這個總經理,他果然不是白當的。

“你打電話了嗎?”女孩輕聲地問道。眼下的她佛失去了掙扎的力氣,她安靜地躺在那裏,用一雙漂亮的眼睛望住了丁冬。

這個時候還想着打電話?!

話就在嘴邊,但丁冬卻沒有說出口。女孩眼下的狀況不適合受刺激,保持沉默是最理智的選擇。女孩彷彿也並不在乎是否能得到回答,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喃喃自語。

原來,她的男朋友在跟她升級到了交往的最後一個階段之後,便忽然人間蒸發。電話不接,微信不回,她擔心他發生意外,反覆彈對方視頻,但很快便發現對方把他拉黑了。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女孩的聲音,已經變成了輕聲的呢喃,“他說他想要買新衣服應聘,我連駕照都不考,把錢統統給他了。他說他想做生意,我把父母給我買房的首付也給他了……我爸媽好生氣,說我倒貼男人給他們丟臉……我這麼愛他,他為什麼要不理我呢……”

丁冬、馬爾斯和凱文面面相覷,彼此都從對方的神情里看到瞭然。

是的,如果他們沒有猜錯,這個女孩子被人渣騙了。

不僅騙色,還騙了錢,然後那傢伙便人間蒸發。偏偏這女孩又傻又天真,竟然不知道對方就是利用她的真心來行騙。

“求你了,幫我打個電話吧……”女孩的意識在慢慢模糊,她用乞求的目光望向了丁冬,“我就想聽聽他的聲音,哪怕就一聲‘你好’……”

就……那麼重要嗎?單單隻是一聲“你好”,就抵過所有冷漠和殘酷?

丁冬不解。

可女孩那混合著悲傷與痛苦的目光,那低至塵埃的乞愛者的卑微是那樣的令人難以拒絕。

丁冬遲疑了。

馬爾斯的眉頭微皺,望向丁冬,而丁冬也終於張了口。

“你先活下來,再說電話這回事吧。那傢伙明顯是騙財騙色的人渣,恐怕你不是唯一被騙的。”

凱文被丁冬的直接驚得說不出話,馬爾斯一口氣嗆在喉嚨里,悶悶地咳嗽出聲,而女孩則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她是想要反駁還是被丁冬的話嚇到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醫護人員終於來了。

女孩被輕輕抬上擔架,走出房間。走廊上已經站着幾位14樓的住客,他們似乎都被這件事情嚇壞,滿面震驚,議論紛紛。

這些客人之中,也站着丁冬在員工電梯間遇到的年輕女人。她就站在1414房間對面的走廊上,因而可以被站在玄關處的丁冬看見。

女人注視着躺在擔架上的女孩,神情里沒有其他客人的震驚與錯愕,也沒有同情與凄然,而是帶着幾分探究與諷刺。不過,她沒有看到丁冬,而是默然地轉身走了。

她是散場客人為數不多的一個,其他客人仍然驚疑不定地站在那兒。這也難怪,半夜上演自殺事件,任誰都會受到驚嚇。

“很抱歉,打擾各位了,請大家回房間休息。”身為大堂副理的凱文站在走廊上,向住客們致歉。

“我們大半夜的瞧見這個,你一句回房休息就完了?”

“就是,你讓我們怎麼睡?”

“虧你們還是五星級酒店,就這麼對待客人?”

客人們的異議聲此起彼伏,可憐凱文這個身高一米八的漢子,不停地鞠躬道歉,逐一對住客們進行安撫。

“總之,請大家先回房間,稍後我們會送上果盤和免費餐券……”

作為一家五星級的酒店,客人的口碑是最為重要的,而更重要的是,馬爾斯這位尊神還在房間裏看着,凱文的壓力更大了。

不過,馬爾斯並不擔心凱文的處事能力,安撫客人是每個大堂副理最起碼的工作職能,丁冬完全可以想像,如果凱文連這點都做不到,馬爾斯直接讓他捲鋪蓋走人的畫面。

“你腦子在轉什麼?”馬爾斯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丁冬這才回過神來。

他黑亮的眼睛有如璀璨的星辰落入深潭,深邃冰冷,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丁冬覺得,如果不回答些什麼,自己的三個月後的轉正似乎會產生某種阻礙。於是她清了清嗓子,張口道:“我以為我處事已經有夠冷靜了,但你的急救技能更讓我驚嘆。”

馬爾斯用鼻子哼了一聲,雙手抱住了肩膀:“只是看多了而已。”

看多了……而已?

丁冬好奇:“你處理過很多這樣的場面嗎?”

馬爾斯的表情忽然有了一點僵硬,但這神情,也只是轉瞬即逝,他淡然道:“如果你的親屬有醫生之類,看也看膩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話題的原故,此刻的馬爾斯有些刻薄。他唇角微揚,露出一抹諷刺笑意:“不過,你挺直接,當著割腕客人的面說她男朋友是‘渣男’,還真是沒有同情心啊。”

“把員工扔在陽台上自己跑路的人,還要拿同情心說事兒?”丁冬一臉黑線,“不過,我確實很難理解,為什麼愛情會讓人到割捨不下,連尊嚴都失去。”

馬爾斯像是在看一個說謊的小孩:“別告訴我從來沒戀愛過。”

丁冬搖頭:“沒有。”

“大學也沒談戀愛?”馬爾斯有些意外。

“我沒有那麼閑,”說著,丁冬走向了門口,“這世上總有一些人,僅僅為了生存就拼盡全力。”

況且人與人,終究是要分別的。既然如此,愛又有何意義?

丁冬想。

馬爾斯沒有說話,他還站在房間裏,目光複雜地望着丁冬的背影。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警察來到了酒店,並且檢查了1414房間。丁冬和大堂副理協助警方錄了筆錄后,已經是後半夜了。

折騰歸折騰,工作還是要做。作為當班服務員,丁冬回到1414房間做整理,如果不是心理素質過硬,恐怕丁冬會被眼前有如凶殺案現場的房間嚇壞。但見杯盤和食物灑了一地,紅酒與鮮血在地毯上留下斑駁印記,就連牆紙上都沾着鮮血。

恐怕眼下這間房已經不單單是打掃就能清理乾淨的了,不過,說到牆紙……丁冬的目光被牆面上的殘破的地方,那是被女孩刺破的地方,牆紙翹起三角形的缺口,露出來的,竟是一片詭異的焦黑。

丁冬伸手摸了一摸,手指上立刻沾滿了黑灰。

牆面發霉了?

丁冬疑惑地想着,伸手輕輕地捏住翹起的牆紙,輕輕一揭,竟立刻撕下去了大片。大面積的焦黑牆面突兀地呈現在眼前,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刺鼻的燒灼氣息。丁冬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後退了半步,她怔怔地看着這處焦黑,直覺告訴她,這不是普通的牆面,水泥的牆面就算再怎麼樣,也不會黑到這種程度。

它更像是焦炭,或是……被火燒灼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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