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拳頭
一、憶當時少年
江陽北大畢業后,學校里本來要保舉他去美國深造的。可是,誰也沒想到,他竟然回到家鄉這座小城考了公務員,然後去西城派出所當了一名普通民警。這事一時成為轟動,面對眾人不解地詢問,江陽只是說當警察是他從小的夢想。
這天早上,江陽正在上班,所里接到報警,說秀山路有人聚眾鬥毆,所長羅東海立即帶着江陽和幾個同事趕了過去。一到那兒,江陽便看到前面亂成了一團,有七八個人正在毆打一個人,那人已經被打得滿地亂滾了。羅東海衝上去,喝了一聲:“四柱子,給我住手!”
一個理着光頭,兩膀渾圓,胳膊上紋滿了怪獸的人回過頭來,此人正是西城的社會大哥四柱子。四柱子繼續踢了地上那人兩腳才停下來,說:“是羅所呀,這事可不能怪我。我好好地開車經過這裏,這小子發了瘋似的拿着板磚就拍我的車。”旁邊,一輛黑色奔馳的車窗已經開了口子。
江陽一看那受傷的人,頓時愣住了,這不是許青傑嗎?一些年少往事瞬間湧上心頭,江陽幾步上前扶起他,沖四柱子喝道:“少啰唆了,快送他去醫院!”四柱子一愣,向羅東海投來疑惑的目光。羅東海怒道:“還不快去!要我把你銬起來嗎?”
羅東海隨許青傑一起去了醫院,一查,還好,許青傑除了一些皮肉傷外,沒什麼大礙。許青傑顯然也認出江陽來了,很羞愧地說:“江陽,以前的事,對不起……”江陽呵呵一笑,說:“沒什麼,當時年少不懂事嘛!”
許青傑是江陽的高中同學,當時他稱霸學校,喜歡打架,更喜歡欺負江陽。高中三年,江陽至少被他打了二三十次。那個時候,江陽只要一聽到許青傑的聲音就會打哆嗦,遠在數十米外看到他,也會躲得遠遠的。無論是許青傑的父母,還是學校的老師們,都認定許青傑進入社會後肯定會成為一個職業流氓,而他的歸宿不是命喪街頭就是在監牢裏蹲一輩子。但誰也沒想到,許青傑在社會上混了幾年後,竟然洗心革面,去工廠做了一個普通的工人。
命運真是弄人,當年受盡欺負的人現在成了警察,當年飛揚跋扈的人卻被人當街痛揍。江陽安慰了許青傑幾句,正要轉身走開,許青傑卻突然撲通沖他跪了下來。江陽嚇了一跳,急道:“你這是幹啥?快起來!”許青傑臉上的表情很複雜,說:“江陽,我知道我過去對不起你,可是畢竟是同學一場,求你幫幫我,我實在走投無路了!”隨後,許青傑將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
原來,許青傑跟妻子周曉靚結婚後,徹底地跟過去的生活和朋友斷了聯繫。夫妻倆雖然不富裕,卻也過得很幸福。只是有一次,四柱子偶然見到周曉靚,見她美貌動人,竟然從此便纏上了她。許青傑知道后,便每天都送周曉靚上下班。半年前的一天夜裏,許青傑和加完夜班的周曉靚走到一條僻靜的路上時,四柱子竟然帶人截住了他們。許青傑怒不可遏,與四柱子打了起來。可對方人多勢眾,將他打倒之後,四柱子又當著他的面強姦了周曉靚。
事後,許青傑多方奔走,要討個公道,但四柱子橫行本市多年,關係網鋪得很廣,許青傑根本奈何不了他。而周曉靚自覺無顏見人,要許青傑跟她一起離開了這個傷心地方,但許青傑卻一心要找四柱子報仇,結果,周曉靚一個人去了外地。從那以後,許青傑就豁出去了,只要見到四柱子,就衝上去打他。只可惜,每次都是被四柱子打。
“這個人渣!”江陽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說:“這樣吧,你給我幾天時間,我去查清楚了再說。”許青傑感動得淚水長流,說:“想起以前是怎樣對待你的,我實在是慚愧,如果道歉有用的話,我真誠地向你說一句,對不起!”江陽一笑,說:“看你,老同學了,何必說這麼見外的話。”
幾天後,江陽打電話給許青傑,說四柱子雖然像他說的那樣無惡不作,可是因為有後台,所有對他的指控都無濟於事。最後,江陽抱歉地說:“老同學,對不起,我實在幫不了你。”許青傑哽咽起來了,半晌才喃喃地道:“老天不公,難道真的要逼我去殺人嗎?”江陽忙勸解道:“青傑,千萬不要做傻事啊!四柱子人多勢眾,明着來你肯定會吃虧的!”許青傑沉默了片刻后,說:“江陽,謝謝你提醒,我會注意的。”說罷,便掛了電話。江陽放下電話,像虛脫了一般癱在了沙發上,喃喃地說:“許青傑,你這個王八蛋!”
二、憤怒的心靈
很多人對青春期的記憶都是美好的,但江陽不是,他的記憶里只有許青傑對他那無盡的羞辱。那時候,江陽暗戀着同班的一個長發女孩,可許青傑也喜歡着那女孩。兩人一個高大威猛,一個美麗動人,誰都覺得他們才是天生一對,只有江陽不自量力地暗戀着她。後來,不知道是什麼人將他這個秘密說了出來,許青傑知道后,立即就打了他一頓。並從此糾纏上了他。
有一天,江陽走到學校的一條小路上時,正好撞到了許青傑與那女孩在一起。江陽本想躲開,可是鬼使神差般停下了,目光複雜地看着他們。許青傑暴跳如雷,竟當著那女孩的面,將他的褲子扒下來扔在了屋頂上,那瞬間,他看到了那女孩憐憫而悲哀的目光,好似一把尖刀在一下下地刺着他的心。他本該撲上去拚命的,可是他再次軟弱了。從這以後,許青傑變本加厲,更加頻繁地欺負他……那是一種地獄般的日子,儘管在大學裏,江陽用了五年時間堅持鍛煉,使自己變得健壯、強大了,但內心的陰影卻始終牢牢盤踞着,直到現在,他還會時常做噩夢。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謝絕出國深造而回來做了名警察。他以為許青傑一定會成為社會渣滓,那樣自己就可以親手抓他。卻怎麼也沒想到,現在的許青傑竟然已經成了一個可憐蟲。
在聽到許青傑的遭遇后,特別當得知許青傑的妻子是周曉靚后,江陽恨不得立即將四柱子抓起來,因為周曉靚正是當年他暗戀的那個長發女孩。可是很快,過去那些痛苦的經歷出現在眼前,令他做出了選擇——不僅不幫許青傑,還要推他一把直至深淵。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派出所接到報案,說四柱子摔死在彩珠娛樂城下了。彩珠娛樂城有十八層,自一層到十八層都是娛樂行業。江陽趕到后,看到了摔成一堆肉泥的四柱子。
四柱子有很多生意,娛樂城十八層的酒吧就是其中之一。四柱子頗具經商頭腦,他在樓頂的天台上擺了一些桌椅,供客人登高望遠,一攬城市夜景。在天台的一端,護欄邊上,四柱子的嘔吐物噴得到處都是,其中有幾個腳印,鑒定后那都是四柱子留下的。毫無疑問,四柱子正是從這裏掉下去摔死的。只是因為現在已近深秋,夜風寒冷,當時天台上沒有一個客人,而娛樂城最後一個看到四柱子的人是酒吧服務員阿弟。他證實,當時四柱子已經喝得差不多了,說要上天台去吹吹風。然後就發生了這事。
天台上有護欄,四柱子就算喝得再多,也不會掉下去,而他當然更不可能是自殺,所以,只能是他殺。
確定了死因后,羅東海開始盤查娛樂城的人員。很快,他就獲得了一個重要線索,有人在酒吧里似乎看到了許青傑。於是羅東海調來了娛樂城入口處的監控錄像。果然,在凌晨12點左右,發現許青傑進入娛樂城的身影,12點30分時,他又從裏面走了出來。而12點25分時,正是四柱子死亡的時間。
鑒於許青傑與四柱子之間的仇恨,羅東海立即帶人去了許青傑家。但屋裏早已是人去屋空,種種跡象表明,許青傑從娛樂城出門后,就再也沒回來過。
案子移交到刑警隊后,派出所基本沒什麼事了。可江陽坐在寬大的辦公室里,突然感到了一陣陣透骨的心寒,這種驚恐與以前被許青傑欺負時不同,更多的是一種負罪感。
四柱子必是被許青傑所殺。許青傑就像過去的自己一般,早已被仇恨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無路可走,求助到自己這個小警察,但自己卻無情地打破了他的希望,還暗示了他明着來肯定是鬥不過四柱子的。這種暗示對許青傑來說,無疑是摧毀性的,因此才有了四柱子的墜樓。
四柱子一死,老百姓拍手稱快,而許青傑會被抓,然後死刑。只是,江陽發現自己高興不起來,許青傑過去固然可惡,但現在卻被更可惡的人糾纏着。自己作為一個警察,該不該這麼做呢?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接來一聽,竟是許青傑的。
不等他說話,許青傑便急不可耐地說:“江陽,你要相信我,我沒殺四柱子!”江陽一愣,問道:“那你為什麼要跑?”許青傑苦惱地說:“大家都知道我跟他有仇,四柱子的勢力又那麼大,我要不跑的話不是讓警察抓了,就是讓他的人給殺了。”江陽冷靜地問道:“可是在案發當天,你去過娛樂城。”許青傑說:“我承認,我是準備去殺他的,可是我沒找到他,後來聽說有人墜樓死了,我害怕了,這才跑了。算了,不說這些了,你有沒有錢,先借我點,以後一定還你。”江陽想了想,說:“好。我怎麼把錢交給你?”
兩人約定,半小時后在西城東馬路鑫來飯店的三號桌見面,不過,協助疑犯逃跑畢竟是犯法的事,所以江陽會化裝。對此,許青傑沒有任何疑問。
放下手機,江陽又打了個電話。江陽完全能夠想像得到,當許青傑看到一個戴帽子和口罩,而且身材又很像他的人,肯定會以為是他,畢竟成年後他們才見了幾次面而已。許青傑一定不會想到“江陽”會掏出手銬來……
三、扭曲的靈魂
江陽忐忑不安地等待了近一個小時后,羅東海打來電話,沮喪地告訴他,許青傑真的到了鑫來飯店,可當化妝成江陽的民警拿出手銬要銬他時,卻給他撞翻了兩個人跑了。江陽放下電話,腦子裏一片空白,許青傑逃了,他肯定會知道是自己“出賣”了他,那麼下一步,他會來找自己,也許這才是自己一直希望的結果……第二天晚上,江陽正在家裏上網,突然聽到門被人敲響了。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槍藏在袖子裏,隨後開了門。
門外站着一個女人。江陽頓時愣住了,是周曉靚!不等他說話,周曉靚已經迫不及待地說:“江陽,求求你救救青傑!”江陽無奈地說:“他殺了人,我怎麼救得了他?”周曉靚急道:“不,他沒有殺人,我了解他,如果是他殺的,他肯定不會逃。”幾年沒見,周曉靚已經從當年那個青澀的女生變成現在一臉哀愁的女人,“當年大家都不懂事,你就原諒他,幫幫他吧!”江陽嘆了一口氣,說:“現在唯一能幫他的人就是他自己,你讓他自首吧。”周曉靚搖頭說:“我勸過他,他不答應,說公安局裏有四柱子的同夥,自首就是自投羅網。你一定要幫幫他,查清楚四柱子的死因!”
江陽沒有說話。四柱子死後,警方與片區裏的混混都在尋找許青傑,他不可能躲得了很久的。江陽想將這話說給周曉靚聽,讓她盡量勸說許青傑投案自首,至少,在警方的控制下他的生命不會有危險。可是,他內心的仇恨卻再次作祟,他說:“四柱子的案子上面已經定了性,我一個小警察怎麼可能扭轉得過來?”周曉靚卻固執地說:“你雖然是小警察,可是你頭頂國徽,你就有義務為老百姓做主。要是天下的警察都像你這麼想,那老百姓的冤要往哪裏伸?”
江陽的心裏五味雜陳,不敢直視她的目光,扭過了臉去。半晌,卻聽到一陣衣服窸窸窣窣抖動的聲音,江陽轉過頭,愕然地發現周曉靚竟在脫衣服。江陽跳了起來,大叫道:“你在幹什麼?”周曉靚凄然一笑,說:“我知道當年你在暗戀我,但女孩子總是喜歡敢作敢當的男孩子,所以我對你沒有一點感覺。可是現在,如果這樣能讓你忘記對他的仇恨,就……反正我的身子已經被四柱子髒了……”
看着周曉靚光潔的皮膚,江陽哆嗦着,雙手禁不住地伸開,卻突然間像觸電般跳開。一直以來,報仇的念頭在他心中一直佔據着上風,他以為自己所做的都是應該的,因為這是許青傑欠他的,卻從來沒想過自己在周曉靚的心裏會是如此的齷齪。數年不見,周曉靚一來就做出這樣的舉動,說明他們夫妻倆真的是已經走投無路了,如果還只想着去報復,那自己實在太過分了,他閉上眼睛,喝道:“你別這樣,我答應你,去查清這事。”
江陽的調查毫無結果,沒有人證明看到許青傑殺人了,但也沒人證明他沒有殺四柱子。
這天,羅東海找到江陽,問他是不是在查四柱子死亡一案。江陽點頭說:“我覺得四柱子的案子疑點很多。”羅東海嘆了口氣,說:“四柱子盤踞本區多年,無惡不作,我們多次對他立案調查,可都因為各種原因沒有結果。現在他死了,可以說是百姓歡呼,我們也長鬆了口氣,你還調查什麼呢?”江陽疑惑地說:“可是,萬一許青傑是冤枉的,怎麼辦?”羅東海搖頭說:“許青傑不可能無緣無故去娛樂城,最重要的是,四柱子死了。”
江陽知道羅東海說的有道理,可是,一想到周曉靚那凄苦的笑容,心裏就像針扎了似的難受。他正要說什麼,有人打電話來報案,說許青傑在羅圍路挾持了人質。
羅圍路是片城中村,在現場警方的指點下,江陽看到了前面那幢五層小樓的一個窗戶里,許青傑與一個人的身影隱約可見。一個染着紅頭髮的小夥子一臉驚恐地對警察說,他是四柱子的手下,得知許青傑藏在此處后,便約了幾個人要去教訓他,不想,反而被他打退了,還抓了個人當人質。“我們的棍棒刀槍他像沒看見一樣,他已經瘋了,你們趕緊把他斃了吧!”
江陽看了看那幢樓的四周,特警隊已經在外圍佈置好了,狙擊手各就各位。從望遠鏡中看去,能看到許青傑正拿着把刀架在人質脖子上,情緒異樣激動。這時,與許青傑談判的人退了回來,搖頭說沒法與他溝通。第一方案失敗,那隻能動用第二方案了,也就是將許青傑直接擊斃。江陽忙說先不要開槍,自己願與許青傑談一談。現場指揮同意了。
四、憤怒的人
江陽上了樓,敲門說道:“青傑,是我,江陽,我能進來嗎?”話音剛落,許青傑暴躁的聲音已經響起:“滾,虧我那麼相信你,你還出賣我!”江陽說道:“青傑,我是警察,我不可能為了幫你而忘記自己的職責。這樣吧,你把人放了,拿我當人質好不好?”
門開了,一臉青腫的許青傑一把將江陽抄了進去,隨後,將人質推了出去,又將門關上了。江陽還沒開口,肚子一痛,是許青傑踢了他一腳,許青傑吼道:“江陽,你知道我現在恨你入骨,還敢送上門來。”江陽捂着肚子,看清了情況,許青傑手中僅有一把刀,正當他準備動手時,許青傑卻突然蹲了下來,抱頭哭叫道:“江陽,對不起,我真的不想這樣的。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我過去多壞,可是從來沒人敢欺負我,現在我要做個好人,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事?我就是想好好地跟老婆生活而已!”
江陽想了想,拿出手機給周曉靚撥了個電話。隨後,把手機給了許青傑。許青傑一聽,叫着:“老婆,對不起,下輩子我再娶你,咱們一輩子好好地過日子……”
那邊的周曉靚在焦急地勸他別做傻事,可是,許青傑已經到了這一步,很難回頭了。這時,江陽的眼前突然閃過一道亮光,他抬頭看向窗外,只見對面樓里一位狙擊手已經鎖定許青傑。這一瞬間,江陽想了很多,一槍下去,自己大仇得報,事情也將會回歸到原有的軌道上去,所有煩惱都會消失……可是,就在他想的這瞬間,他的身子已經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擋住了狙擊手的視線。
此時許青傑已經掛了電話,顯然,周曉靚沒能勸住他,他的臉上說不出的焦躁。江陽突然問道:“我一直到現在也沒想通,你為什麼會這麼信任我,按說你不該相信我的。”許青傑愣了愣,半晌才說:“我跟老婆結婚後,就徹底跟過去斷了聯繫,沒有一個朋友,我以為你能原諒我,所以將你當成了朋友,但你……可我轉念一想,我有什麼資格把你當朋友呢?又有什麼理由恨你呢?”他揪着頭髮,痛苦不堪地說,“你為什麼要換人質呢,我實在下不手了呀!”
江陽趁着這時,一腳將許青傑踹翻在地,跟着右腿一跪,跪在他拿刀的手腕上,一使力,刀子“哐當”一聲落地,然後將他摁在地上,兩手扭在了背後。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般,這是江陽期待數年之久的場景,同時,江陽卻對着許青傑的耳朵說:“記住,待會兒見了別人,你要說是你自首的。你放心,案子我會查清楚的。”
將許青傑送走後,天已經黑了。江陽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眼看到彩珠娛樂城的招牌,十八層的酒吧外面,霓虹閃爍,勾勒出一個叼着香煙的妖艷女人的身影。看來,酒吧並沒有因為四柱子的死而受多大影響。江陽想了想,走了進去。
一進酒吧,刺耳的音樂撲面而來,震得心臟都在咚咚直響。江陽徑直上了樓頂的天台。風很大,他裹了裹衣服,突然想到,四柱子嘔吐之後,被風一吹,肯定會清醒一些,若是有人過來,他一定聽得到。以他的兇悍,若是發現來人對他不利的話,肯定會與之搏鬥。因為地上滿是他的嘔吐物,在搏鬥中兇手極有可能也會踩到而留下痕迹。但現場勘察時,卻並沒有發現搏鬥的痕迹。也就是說,許青傑不可能是兇手,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熟人作案。
這時服務員阿弟上來,詢問他是否還要添酒。江陽隨口問道:“四柱子死了,看來酒吧的生意並沒什麼影響,現在你們這是誰當家?”阿弟回答道:“何天鴻。”
何天鴻是四柱子團伙里的二哥。江陽打電話給自己認識的幾個混混,證實何天鴻在四柱子死後的第二天,便全面接手了他的生意。能夠如此順利地接手這麼多生意,事先必然做了大量的準備,這會不會是一起黑吃黑的案子?
第二天一早,江陽再次去了酒吧,想問阿弟幾個問題。卻被告知,昨天夜裏阿弟已經辭職了。他是外地人,去了哪誰也不知道。江陽詫異地走出酒吧,這時,羅東海打來電話,說許青傑已經承認是自己將四柱子拋下樓去的。江陽大吃一驚,連聲問道:“這不可能吧!這怎麼可能?”但羅東海說:“疑犯已經認罪,案子結束了。”
江陽立即給周曉靚打了電話,周曉靚也不相信。兩人立即見了面,江陽叫她以親屬的名義去見許青傑,詢問原因。然而,周曉靚去了拘留所后,卻被人以防止串供之名給拒絕了。周曉靚當年能將桀驁不馴的許青傑勸得浪子回頭,性格里自有堅強的一面。於是,她一面聘請律師,一面積極地想着各種辦法。
五、一拳釋仇恨
三天後,江陽與周曉靚終於見到了許青傑。沒想到許青傑看到他們,卻垂頭喪氣地說:“算了,你們別麻煩了。我已經認了罪,他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他頓了頓,又說,“江陽,我估計是沒辦法出去了,我知道你也喜歡着曉靚,就把她託付給你了……”江陽大怒,吼道:“什麼意思你?我告訴你,我不是幫你,你算個什麼東西!我是為了法律的公正性!”
周曉靚輕聲抽泣着說:“青傑,我了解你,你肯定是違心地認下這罪的。打你,你不會屈服的,難道是有人要挾你了?”許青傑猛一哆嗦,連連搖頭。但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們,周曉靚猜對了。江陽問道:“是不是他們威脅要對曉靚不利?”許青傑只有一個軟肋,那就是周曉靚。周曉靚卻搖頭說:“不會,他們過去就這樣做過,應該知道我們不怕這。青傑,到底是為了什麼?”許青傑卻仍然是沉默不語。
什麼人能在拘留所里要挾他呢?江陽想了想,立即找到拘留所里的朋友,詢問這幾天有什麼人與許青傑接觸過。對方說關許青傑的號子裏昨天新進去了一個人,叫馬保。江陽感覺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想了半天,突然想到那天許青傑挾持人質時,報案的那個黃頭髮。把他叫來一看,果然正是。
江陽直截了當地告訴馬保,許青傑已經豁出去了,把他威脅的事都說出來了。也就是說,許青傑已經沒了顧忌,你們還關在一間房裏,到時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馬保是親眼見識過許青傑的強悍的,害怕起來,江陽又趁熱打鐵,運用大學時兼修的心理學給馬保施加壓力。沒幾個回合,馬保開口承認了,是何天鴻命他進來要挾許青傑的。當時他還以為是何天鴻為了給四柱子報仇,後來,酒吧辭職的朋友阿弟給他打電話,才知道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阿弟說案發當晚,他親眼看到何天鴻尾隨着四柱子上了天台後,隨後將毫無防備的四柱子掀下樓去了。他不知道何天鴻發現了他沒有,非常害怕。那天,江陽來找他了解情況,被何天鴻知道了,就給了他兩萬塊錢讓他跑路了。可能何天鴻也不確定他看到自己殺人了。
江陽問道:“你是怎麼要挾許青傑的?”馬保支吾地說:“何天鴻讓我告訴許青傑,說要是不承認自己殺了四柱子,那麼他就會對、對你下手。”江陽一愣,脫口而出道:“對我下手?這怎麼可能?”馬保說:“是呀,當時我還問他,為什麼不換成他的老婆。何天鴻說,他們夫妻倆都是倔脾氣,要挾她沒用。反倒是你,許青傑一直覺得愧對你,肯定不想你出事。他還說,這是有人教他的。”
“誰教他的?”
馬保頓了頓,說:“你們的所長。”
一句話像是一根線一樣,將很多疑點都串了起來。四柱子為何能在西城橫行多年。為何第一次見到四柱子時,他要看羅東海的眼色才肯將許青傑送到醫院。為何羅東海不讓他查四柱子一案。為何何保能這麼輕易地進到許青傑的牢房裏……江陽立即將案子寫成材料寄給了局領導。一個月後,案子大白於天下——在羅東海的保護下,四柱子一直與他分享着“黑金”成果,只是,四柱子為人越來越猖狂,特別是對許青傑夫妻所做的事,如果不是羅東海走盡了關係才壓住,肯定會牽連到自己。羅東海感覺到四柱子不是可以做大事的人,於是便想讓何天鴻取而代之……計劃一開始,羅東海就將許青傑視為替罪羊了。那天夜裏,羅東海給許青傑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很同情他,可是他一個小所長也沒有辦法。他還告訴許青傑,說此時四柱子正在酒吧里,已經喝醉了。許青傑得到如此明顯的挑唆,一時衝動就懷揣刀子去了酒吧。可是羅東海算錯了一招,許青傑不知道酒吧還有天台,更不知道當時四柱子就在天台上。眼見着時機將要錯過,羅東海臨時命令何天鴻親自動手。許青傑聽說出四柱子死了,害怕別人會以為是自己殺的,於是連家也沒回就跑了。而他在監控錄像里留下來的身影卻被羅東海順理成章地列為了疑犯……許青傑洗清冤屈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與周曉靚一起找到江陽,當面對他說謝謝。江陽臉皮抖動,半晌才說:“真要謝的話,就跟我打一架。”許青傑一怔,搖頭揮手道:“不不,這……”一旁的周曉靚開口說:“青傑,你必須跟他打一架。”許青傑茫然不解,剛要說什麼,江陽已經一拳打了過來。許青傑看着江陽那憤怒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麼,他掙扎着爬起來,站在江陽的面前,江陽又是一拳過來……等到江陽再也揮不動拳頭時,許青傑在周曉靚的攙扶下,對江陽說了一聲:“對不起,兄弟。”江陽應聲而倒,冬日正午的陽光燦爛地照在他的臉上,他似乎能看到自己的憤怒正在隨着陽光蒸發掉了。他不由得呵呵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