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一生平安

好人一生平安

一、惹禍上身

何成明最近可以說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住了十幾年的房子要拆了。而且,因為當初從別人手裏買來時,圖方便沒有辦過戶手續,偏偏當初買房的契約又不知道放哪去了,拆遷辦的人竟不承認這是他的房子。要去找當初賣房的人證明,卻不知從哪裏找起。老婆李秀成天跟他慪氣,罵他是豬腦子,那輕飄飄的一張契約當然容易丟失了,當初為什麼就不去辦房產證。何成明說當初可是你為了省那筆錢堅決不辦的,但一說,老婆又罵他是大老爺們,為什麼要聽她女人的話。

青縣是三省交界處,每天途經的過客無以計數,青縣火車站也就成了最繁忙的地段。何成明七八年前下崗后,經別人介紹,就到這裏來當了扛夫,也就是把來往旅客的行李搬上火車去。這活是按件計算,大的兩塊,小的一塊,每天的收入除了給火車站的提成外,自己落下的也不多,勉強夠個生活而已。

儘管情緒不佳,但何成明還得每天按時來上班。因為心情不好,他就沒有像以前那樣搶客,一直到中午,也沒幾塊錢的收入。他灰心喪氣地坐在一個角落裏,目光茫然地看着前面,希望能在人海中找到當初賣他房子的人,可是他同時也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當年,房主都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十幾年過去,在不在人世還不知。他搖了搖頭,收回目光,猛地看到有人在看他。在外人眼裏,扛夫是個卑微的工作,即使是客人,目光也很少在他臉上停留幾秒鐘,他好奇地衝著對方看去,那是個扎着馬尾辮的年輕人,見他看過來,也不迴避,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何成明很是難堪,他起身往火車站裏走去,走了一會,回過頭來,發現那年輕人仍然跟在他的身後。

這下子何成明有點緊張了,這是什麼人,他想做什麼?但轉念一想,自己能有什麼讓人有企圖的地方呢?一個扛夫,就是打劫的也不會來打劫他,況且,這還是火車站。再者說,看對方的體質,就是兩個也不是自己的對手。何成明沒有理會他,去拉生意了。下午的生意不錯,一連接了好幾個活,而且都是大件的,等閑下來后,一抬頭,又看到那年輕人。難道一個下午他都在跟蹤自己?何成明不高興了,徑直走了過去,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人笑了笑,問道:“你想不想賺錢?”

“你有貨要搬?”

“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何成明一想,有錢當然要賺了,於是就跟着他走了。一路上,年輕人自我介紹叫許強,前幾天才從國外回來照料病重的爺爺,然而爺爺還是去世了。去世之前,將一間住宅以及畢生收藏的書畫都給了他。因為那間宅子馬上要拆遷了,他就買了間新房子,準備將老宅的東西全搬過去,可是他對這裏搬家公司的情況不了解,而且,那些字畫是他許家幾代人的心血,他不敢隨便地找人搬。就想到了坐火車到此地時,幫他搬過行李的何成明,覺得他人老實,力氣又大,連着暗中觀察了好幾天,這才找上他。

到了城南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裏,許強帶着他走了進去。一直到了書房,年輕人指着書房裏的那些書畫說:“你幫我把這些東西搬走就行了。”

看得出來,許強的爺爺是個極愛書的人,直達天花板的書架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書,按照許強的指點,何成明將每一格的書都用紙箱裝起來,並在箱子外打上標記,如此,日後整理起來也不用費力了。他每裝好一個箱子,就扛上放在外面的小貨車上,滿滿一屋子書,他足足搬了幾個小時,好容易將書搬好了,再去搬畫櫃中那些畫。這些畫顯然是非常值錢的,許強寸步不離地看着他裝箱封好,又要和他一起搬上車子。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接着電話,示意何成明自己將箱子扛到車上。

何成明扛好之後,許強的電話也打好了。然後他讓何成明上車,將這些書搬到新房子去。

一番忙活后,許強很是滿意,給了他三百塊錢。這足足頂他好幾天的收入了,何成明很是高興。

第二天一早,何成明繼續在火車站接生意。還沒開張,就看到許強沖他走過來,他以為許強還是準備讓他去搬家,樂得迎了上去。沒想到許強一看到他,竟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吼道:“好啊,你果然在這裏!”

何成明一愣,聽他口氣似乎不像來找自己搬家的。他奇怪地問道:“我天天都在這啊,有什麼問題嗎?”

“走,跟我到公安局去!”

何成明呆住了,說:“啥?公安局,我去那做什麼?”

許強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以為你是老實人,所以才讓人來搬家,沒想到你還偷東西!”

何成明氣極,拍開他的手說:“說誰偷東西呢?我何成明雖然窮,但也不會去做小偷!”

“昨天晚上我連夜盤點了那些書畫,發現少了一張最名貴的畫,而只有你一個人接觸到那些畫,不是你偷的又是誰?”

何成明跳了起來,說:“就去公安局,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二、平白受冤

在公安局裏,許強對民警說了事情的經過。原來他祖上是做古玩字畫生意的,而到了爺爺許仁之手中,更是收藏了不少古代極有價值的書畫。其中一幅古畫名叫《山游圖》,是唐寅所作。唐寅也叫唐伯虎,是明代以畫花鳥及人物而著稱的畫家,《山游圖》是他不多見的一幅山水畫,價值更是驚人。爺爺也從不輕易示人,他還是很小的時候見到過一次。何成明將書畫搬到新家后,他連夜對照爺爺給的清單盤點,卻發現獨獨這幅畫不見了,而從頭到尾只有何成明碰過書畫,那肯定是他了。

何成明大叫冤枉,說:“當時你也在場,我一步也沒離開你家,偷了畫我往哪藏?再說了,我一個大老粗,哪知道什麼名畫不名畫的。就算我知道,也絕不會偷的!”

刑警王全義聽了雙方的陳述后,讓許強提供一些《山游圖》的資料。許強指着他桌上的電腦說,搜一下就知道了。王全義打開電腦,搜了一下,才知道這個案子不是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山游圖》是唐寅晚年所作,此時他已是極為落魄,所見所想與以往得意時不同,筆下凝重、深刻,對研究他以及那個時代有着極高的價值。而同時期他的一幅山水畫在香港拍出了七千萬人民幣的價格,也就是說,這是一起牽涉至少上千萬的案子。王全義不敢怠慢,立即通知了局領導。局領導很是重視,令王全義全力追查到底。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何成明偷走了名畫的可能性極大,但也不能確定,審案最重要的還是證據。王全義暫時拘留了何成明,帶人去了他家中搜查。城北這一帶人稱貧民區,滿目都是低矮的大棚子房以及破落的小宅院。不過,這種情況很快就會改變了,用不了多久,舊城改造就會將這裏重新開發出一片商業區。王全義來到何成明的家中,李秀乍見到這些警察,愣在了那裏。王全義跟她說了原因,李秀不屑一顧,說:“他這個窩囊廢,要真有膽子去偷東西,我們也不至於這麼窮了!”

這個家確實很窮,裏面黑漆漆的,一台12寸的黑白電視算是裏面唯一奢侈的電器了。王全義開始搜查起來,屋裏很小,有一個閣樓,能放東西的地方不多,他們找了很久,也沒什麼收穫,只得收隊了。

王全義仔細回想許強和何成明說起的事情經過,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何成明只是一個扛夫,對於書畫是半點不懂的。而且,整個過程中許強都在何成明的身邊,除了那次通電話,但僅僅只是那片刻,何成明如何能偷走最名貴的一幅畫又將它藏好?要知道許強找上何成明只是一個偶然事件,也就是說何成明事先根本不知道他會找上自己,也就談不上預謀了。

王全義找來許強,問他是否可以證實名畫確實就在家中。許強發誓賭咒,儘管自己多年沒見到這幅畫了,但爺爺對這畫極為看重,不可能會出售或者丟失。再說,如果不在了,爺爺的清單里也不會有它。王全義又問他,在何成明搬家之前,是否見過這幅畫。許強搖頭,說自己回國后,爺爺就已經不行了,哪來得及去想這些。爺爺去世后,他又忙着料理後事,更是沒想到這事。直到對着清單盤點時,才發現少了《山游圖》。

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王全義不敢放何成明出去,只能將他拘留了下來。

在拘留所里,何成明意外地遇到了劉保。劉保過去和何成明是同一個工廠的,兩人關係還不錯,後來工廠倒閉了,很久沒見到面了。在這種地方重逢,兩人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地問道:“你怎麼也進來了?”

劉保滿不在乎地說:“幫一個朋友打架,結果給鬧了進來了。你是怎麼進來的?”

何成明長嘆一聲,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劉保瞪大了眼睛說:“我說大哥,你手可真黑,一下子拿了人家那麼值錢的東西!”

何成明苦惱地揪着頭髮說:“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取笑我了。你知道我,以前在工廠里連個廢鐵紙盒都不敢撿的,哪敢去偷人家那麼值錢的名畫!”

劉保點了點頭,說:“那倒也是。不過,依我看,這事你還真沒辦法分辨。人家的畫確實是丟了。如果沒丟,他也不至於報案,要想訛詐你,那也會私下找你。再說,你一個窮光蛋,人家不訛別人幹嘛要訛你?人家的證據就是那份清單,可是提供清單的人又死了,這叫死無對證。你說你沒偷,可除了我之外,誰會相信你?”

何成明覺得他分析得很有道理,急切地問道:“那我有什麼辦法可以洗冤?”

劉保捏着下巴,思量了很久,說:“辦法倒也有一個,不過……”

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何成明催促道:“我的好兄弟,你見多識廣,就幫我這一次吧,有什麼話就快說!”

“是這樣的,那許強不是因為他爺爺重病才回國來的嗎?他爺爺病重,肯定不是住在家裏而是在醫院中,而你說過,他奶奶早就去世了,那麼他家中,豈不空無一人?既然他家有一段時間沒有人,那麼也不能排除是小偷進來偷走了那幅畫。”

“可是,為什麼單單那幅不見,而其他的都在呢?”

“或許是巧合,或許是小偷是懂行的人。你是個只知道埋頭幹活的人,哪知道如今這小偷早就已經專業化了。什麼玩意值錢,什麼玩意不值錢,看一眼便知。”

何成明連連點頭,問道:“那麼,我該怎麼辦呢?”

“只要找個人再去許家,偷走一些畫,並留下些記號,暗示自己這不是第一次來就行了。按照警方的推理,肯定會認為這個小偷就是上次偷走那幅名畫的人。那樣,你的嫌疑不就沒了嗎?”

何成明瞠目結舌,不能否認何成明這個主意雖然損了點,但確實是個好辦法。可是,自己哪認識什麼小偷啊!何成明似乎也被自己的主意逗樂了,哈哈笑着說:“開個玩笑而已,你千萬別真去啊!”

三、事發突然

王全義不大相信何成明是偷走那幅畫的人,多年的辦案經驗讓他很相信自己的眼光。當然,在沒有證據之前,他不會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表現出來。既然在何成明家沒有發現名畫,那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何成明根本沒偷,二,是他將畫藏了起來。那麼,第一種可能又有兩個問題,是許強冤枉了何成明?許強的證據是那張清單,已經經過筆跡專家的分析,確實是許仁之親筆所寫。一個收藏家對自己的藏品應該是了如指掌的,按理說不可能會記錯,況且,是這麼值錢的名畫。這就是說,那幅名畫之前確實是在許家的書房中的。第二個問題是,據許強所說,何成明最有可能偷走名畫的時間應該是在自己接電話時,從電信局調來的電話清單上發現,那個電話僅僅只通了四分多鐘,這四分多鐘,何成明要想從一堆書畫中找出這張最值錢的畫,並將它藏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警方已經在許家老宅附近所有可能藏畫的地方搜了個遍,也沒找到名畫。一個整天都在火車站與家兩個點生活的人,他能把畫藏到哪去呢?

已經是拘留的第三天了,王全義還是沒有找到頭緒,卻是再也不能拘留何成明了,於是便將他放了。但作為這起案子的嫌疑人,他沒有完全獲得自由。

何成明回到家中。幾天沒見他,李秀劈頭蓋臉地罵了他一通。不過,聽着老婆的罵,何成明反倒覺得很親切,如果這世上只有一個人相信他沒偷畫,那一定就是李秀。幾天沒開工了,何成明隨便吃了點什麼就去火車站攬活了。

正忙活着,抬頭一看,發現許強正在不遠處盯着自己。一想,就明白了,他一定堅信不疑是自己偷走了畫,所以來盯梢,看他是不是在跟人交易那畫。心裏很是彆扭,不過又一想,身正不怕影子斜,管他呢。

一連多天,許強都在監視着何成明。從早到晚,從家到火車站,再到家,他都一路跟着。漸漸的,何成明那一肚子怨氣消失了,他很想去提醒許強不要跟着自己了,明擺着的事,不是我偷的,你就是跟一輩子也沒用,倒讓真正的小偷有時間溜了。可是,每次想走到他面前,嘴巴就又說不出話來。心裏倒是同情起許強來了,人家也不容易,剛從國外回來,就遇到了這麼件事,擱誰身上都受不了。

這天晚上,何成明忙活了一天,回家了。走在路上,他回頭看了看,果然,許強還在跟着自己。他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轉過兩個路口后,又回頭看了看,卻意外地沒看到許強。何成明正要繼續走,突然想到那天搬家就因為他打電話自己離開了他視線一會兒,就背了這麼大一個黑鍋,現在要是走了,說不定他又會認為自己去跟人交易了那畫。這麼一想,就乾脆站在那等他。等了片刻,許強還沒有出現,卻聽到那邊傳來一陣陣嘈雜的聲音,伴着許強高聲叫喊:“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何成明愣了愣,突然明白了,趕緊跑過去,一看,果然,四五個矇著臉的漢子正手持刀棍衝著許強打着。何成明來不及多想,吼道:“警察來了!”那些人一聽,一溜煙地跑了。何成明跑上來扶起許強,見他已經滿身是血,問道:“你沒事吧?”

許強想要掙開他的手,但全身無力,掙不開,只得喝道:“別貓哭耗子了,他們不就是你找來的嗎?”

何成明沒理他,從他身上拿來手機,打了120。

王全義聽說了這事後,立即趕到醫院,跟在急救室外的何成明問起情況。何成明就照直說了。王全義聽了后,聯繫到名畫的失蹤,本能地覺得這不是一起普通的搶劫案,但具體什麼情況還要等許強出來后再做判斷。

手術一直做了四個多小時才結束,醫生告訴他們,許強的右臂骨折,肋骨也斷了兩根,更要命是大腿的動脈被切斷了,如果不是來得及時,這條命也就沒了。何成明聽了長鬆一口氣,要是許強死了,那自己的冤就沒法洗了。正準備回去,一想,許強在本市沒什麼親屬,誰來侍候他呢?請個人來倒是容易,但誰知道請的人真不真心,這麼一想,乾脆,自己來照顧他吧。

許強全身傷口累累,被裹得像粽子一般,吃喝拉撒什麼的都得何成明來。一開始,許強很是拒絕他,可是沒人照顧,什麼都不方便,只能依靠着他。何成明不敢讓李秀知道這事,要不,肯定又是一通罵。不過,他與以往不同的行為還是引起了李秀的注意。有一天,李秀偷偷地跟着他進了醫院,一看,原來他在侍候病人,奇怪地問他出了什麼事。何成明支吾了半天,說他年紀大了,扛包的活幹不了多久,所以有人介紹他來這侍候病人,一天能有五十塊錢。李秀一聽,樂了,還問他有沒有別的病人也需要人侍候,她也想來。何成明嚇了一跳,趕緊直搖頭。

李秀走後,在病床上躺着的許強說道:“你為什麼要騙她呢?”

“女人家,有點事就睡不着的,要知道了真相,她只怕要瘋掉了。”他看了看時間,說:“對不起了,我得先走了,晚上再過來。”何成明出了門,就直接往火車站走。能騙老婆一時,騙不了一世,女人家的,只有看到錢才能高興,一天要掙不到五十塊錢,她肯定會懷疑的。

一直忙到晚上,何成明回了家,把今天賺的錢交給李秀,然後用保溫瓶盛了些飯菜放在一邊,再自己吃了起來。李秀奇怪地問道:“怎麼照顧病人,還要自己供飯的?”

“咳,他家人這幾天出差了。別可惜這幾碗飯,日後說不定有百倍補償你。”

四、好狠的賊

毆打許強的那幾個歹徒因為都矇著臉的,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他們的線索。王進義仔細分析這案子,當時,雖然入夜了,但路上行人並不少,歹徒為何會單單挑選許強動手呢?而在這之前,本市都沒發生過這樣的案子,由此可以推斷,歹徒似乎是有預謀的,就是針對許強的。可是,許強剛回國不久,照他所說的,根本就沒有跟人結下這麼大的怨仇,唯一可能的,就是何成明。但何成明怎麼會認識下手這麼歹毒的人?

何成明雖然感到很委屈,但畢竟之前已經被冤枉過偷畫,有些承受力了,儘管在警方的監視之中,卻還是像以往那樣,每日三餐照顧着許強,然後就去火車站幹活。時間久了,李秀還是起了疑心,照顧病人需要花那麼大力氣嗎?為什麼他每天回來衣服都是潮濕的,而且,身上都起了碎鹽粒,跟以前干苦力沒什麼區別。於是她又偷偷地跟蹤了他,卻發現男人還是在火車站裏扛包。氣得兩眼瞪圓了,責問他究竟出了什麼事。何成明見瞞不過去,只得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李秀肺都快氣炸了,指着他的鼻子罵道:“你這窩囊廢,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在給人當孫子!”說著,她殺氣騰騰地往醫院跑。何成明怕她會鬧出什麼事來,趕緊跟了過去。到了許強的病房裏,李秀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許強罵道:“你是不是喝洋墨水喝糊塗了,竟然會認為是他偷走了你的畫?還以為是他打了你?”她把何成明拉過來,指着他說:“你瞅瞅他哪裏像是小偷?他要打了你,還會連老婆都騙就為了來照顧你?你知不知道,他為了圓他一天掙五十塊錢的謊,天不亮就出來照顧你,完了還得接着去干體力活?人沒良心,狗都不吃屎!他倒好,為了你這沒良心的,連屎都自己吃了!”

何成明尷尬得不行,拉着李秀往外走。但李秀越說越生氣,掙開他的手,抹着眼淚說:“你一世清白,到今兒背了個這麼大的黑鍋,也沒跟我說過。你還當我是你老婆嗎?”又轉過頭去對許強說:“晚上你墊高了枕頭自個兒好好想想,有這麼好的壞人嗎?”

李秀走後,何成明站在許強的床邊,搓着手,很不好意思地說:“我老婆就這樣的人,說的話都不經過大腦的,不過人不壞,你別介意。”

許強嘆了一口氣,說:“我也不想懷疑你的,可是,除了你,我找不到別人懷疑啊!”

何成明明白他的想法,一幅那麼值錢的畫不明不白地沒了,除了自己,確實是沒旁的人可疑了。他說:“你也別急,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眼下最關鍵的是養好你的傷,查案子的事就交給警察吧。”

許強點了點頭,說:“大哥,如果警察查出來不是你偷的,我一定會向你謝罪。加倍賠償你所受到的損失。”

何成明憨笑道:“看你說到哪去了,真要這樣,我感謝你還來不及。”

王全義看着手中的兩份案卷,一份是名畫失竊的,一份是許強被打的。苦思冥想,本能告訴他,這兩個案子之間有什麼聯繫,但具體是什麼呢?如果偷畫的人與打許強的人是一夥的,那從常理上說不過去,按尋常的思路,竊賊偷走畫之後,想到的肯定是銷贓,為什麼還會來找許強的麻煩?如果不是一伙人,那許強卻又一口咬定自己回國后從沒與人結過仇,這夥人為何會來打他?不過,因為這夥人的出現,何成明的嫌疑倒是減少了很多,他根本沒有能力認識這些人。如果不是他,那名畫的失竊時間就要往前推移。也就是說,在何成明搬家之前,名畫就已經失竊了。他調查到,許強的爺爺在三個月前也就是今年四月份就已經住進了醫院,而許強是在五月份回國的,也就是說,至少有一個月的時間許家是沒有人住的。那麼,竊賊完全可能在這個時間進入許家,從容地挑選出最值錢的《山游圖》。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應該是符合真相的推斷了,但毆打許強的那伙人又是什麼來路呢?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王全義把兩分案卷時而分開,時而擱在一起,從中尋找着規律,突然之間,他腦子靈光一閃,跳了起來,立即趕到了醫院。許強正在何成明的攙扶下走路,見到他來,正要說話,卻被他一把拉住,說:“快,帶我去你新家看看!”

許強奇怪地說:“為什麼,出了什麼事?”

“到了就知道了。”王全義招呼何成明,兩人一起將許強扶着,出了門,上了車。

到了許強的新家,許強打開門,頓時驚呼一聲,癱坐在地上。王全義沖了進去,不出所料,屋裏一片狼藉,特別是書房,幾乎被搬空了,他立即打電話通知隊友趕過來。他猜得沒錯,竊賊需要造成一個許強不在家的時機,以便從容地偷盜,於是他們將許強打成重傷使他住院,這樣一來,他們進出許家就非常方便了。只是,經過現場分析后,又發現一個問題,上一次,竊賊只偷走了一幅畫,而這次,幾乎就是搬家。而且,搬得非常從容,這一點,可以從地上散落的飯盒和米粒中可以看出來,他們甚至還帶了飯來吃。

許家藏品的價值到底有多少,連許強自己也說不上來。最重要的是,爺爺以及許家幾代先人的心血都毀了,如此大的打擊令許強幾乎崩潰了。

王全義經過對許家鄰居的走訪了解,證實在許強住進醫院的第二天,便有一伙人來許家了。因為這是片新住宅區,鄰居之間互相不認識,還以為他們是搬家公司的,也就沒在意。王全義仔細詢問了那伙人的相貌特徵,並通過專業繪圖繪出了大致的面目,然後,再展開調查。

數天之後,警方鎖定了目標,一審訊,才知道那竊賊的智商不低,這些人都是普通的民工,是被人以搬家的名義請去許家的。至於那人長得什麼樣,因為當時天黑了,那人又用圍巾圍住了大半個臉,竟沒一個人說得出他的相貌。王進義又詢問他們將那些字畫搬到哪去了,他們說不知道,因為將書畫搬出許家后,便直接上了一輛車,然後給了他們錢就走了。那輛車的牌號以及司機長什麼樣的,也沒一個人留意,只知道那車是輛有拖斗的農用車。

五、好人好報

何成明的冤枉算是徹底洗清了。心情覺得格外的好,整天哼着歌,樂呵呵的。李秀看得又好氣又好笑,說:“本來就沒你什麼事,如今還你清白,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何必這麼高興呢?”何成明笑眯眯地說:“我也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還是控制不住的高興。”說到這,他突然嘆了聲氣。李秀問他怎麼了。何成明說:“唉,許強也是可憐,爺爺死了,他剛回國,又丟名畫,又被打,最後還被賊搬空了所有的藏品,本來他還對我有一線希望,現在什麼都沒了。”

“別管他,不知好歹的人。”

“也不能這麼說,換誰都會懷疑我的。他的傷勢也該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再去看看他。”

李秀直搖頭,說:“你啊,自己的事都管不了,還去管別人的事。昨天,拆遷辦的人又來了。”

何成明的好心情頓時變壞了。已經跟拆遷辦的人商量過好多次了,現在他們鬆了些口,答應賠償他一點。這一點真的是一點,別人家有房產證的,拆一補一,還能找些錢。他呢,不賠償房子,只有少得可憐的一點錢,日後,只能靠着租房過日子了。他抓了抓頭皮,說:“我再去跟他們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多補一點。”

天已經晚了,但這一帶的人都知道,拆遷辦的人沒有下班。何家附近的房子已經被拆得七七八八的,連路燈都沒了,何成明高一腳低一腳地走向拆遷辦,心裏無限凄涼。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是自己的房子,別人要拆了,自己還得賠上笑臉去求人家。正走着,看到前面一個人影一瘸一拐地往這邊走。等走近了,一看,竟然是許強。他叫了聲,許強應道:“大哥,這麼巧,我正要去你家。”

“歡迎啊,來,我帶你去。”

許強看着四周,感慨地說:“我小時候就住在這一片啊,沒想到多年不見,這裏竟然變成現在這般模樣,若不是方向沒記錯,還差點以為走錯地方了。”

何成明一樂,說:“是嗎,你也是這的?我在這住了十幾年,咋從來沒見過你呢?”

“我父母死得早,很小的時候就跟着爺爺和奶奶在這過的,八歲時,跟着他們搬走了。”

何成明帶着許強來到家門口。許強突然驚叫一聲,說:“不會這麼巧吧?這是我以前的家啊!”

“啥?”何成明吃了一驚。

“沒錯,這就是我以前的家啊!”許強興奮地指着進屋的台階說:“看,那裏豁了一塊,這是我小時淘氣給砸掉的。真沒想到,這房子竟然是賣給你的,這可真是奇巧無比的事啊!”

李秀見到許強,面色一冷,正要說什麼。許強用沒受傷的那隻手高舉起帶來的禮物,鄭重地說:“大哥大嫂,過去是我糊塗,不知道大哥是這樣的好人。今天,我來這,就是跟你們道歉的。大哥大嫂,對不起。”說著,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李秀本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見他這般,嚇了一跳,趕緊過去將他扶起來,說:“過去的就過去了,你也夠苦的了。”

何成明哈哈笑道:“秀,你過去不相信好人有好報,如今,我就要用事實來證明你是錯的了。”李秀好奇地問道:“什麼事實?”許強也不明白,說:“大哥,你是要我幫什麼忙嗎?儘管說出來,要錢要物一句話!”

“不要你的錢和物,只要你出個證明。”何成明將自己房子的事跟許強說了出來。許強一聽,說:“這好辦,我現在就跟你去拆遷辦那,說明事實。”李秀樂得合不攏嘴,直說好人果然有好報,就像何成明那天說的一樣,今天付出的,日後說不定有百倍回報。他們也不奢望百倍回報,就把房子的問題解決就夠了。當下,三人一起去了拆遷辦。但拆遷辦的人並不相信,本來嘛,臨到要拆房子了,突然冒出來一個賣房者的後代,非常值得懷疑。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拿出證據來,證明這間房子是許家賣給何家的。只是,這一點非常難辦,親手交易房子的許強奶奶去世了,見證人許強的爺爺不久前也去世了。更要命的是,竊賊把書房都搬走了,如今,去哪找當年賣房的證據啊!

三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許強覺得自己沒有幫到忙,有些愧疚,說:“要不這樣吧,我來給你們租個房子。”李秀悶聲悶氣地說:“終究不是自己的。”何成明明白妻子的想法,女人家的,需要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這樣才會覺得有依靠,但……他長嘆了一聲。

第二天一早,何成明正要出門幹活,劉保突然來了。他一來就大聲說道:“明哥,大喜啊!”何成明沒好氣地說:“房子馬上就要拆了,還不知道去落腳,大喜什麼啊?”劉保神秘一笑,說:“我今兒就是為了這事來的。”他從口袋裏掏出了張紙,放在何成明的面前。保成明一看,兩眼頓時瞪大了,原來,這竟然是自己房子的買賣合約。沒錯,甲方是自己,乙方是周娟,也就是許強的奶奶,上面清清楚楚地表明,自己於1991年購得周娟的房子,雙方落款清晰明白,有了這張紙,再加上許強,就完全可以證明這間房子是自己的。他拿着合約,手哆嗦得厲害,說:“兄、兄弟,你是在哪找到的?可幫了我大忙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

劉保卻一把將合約搶過來,說:“明哥,這是我朋友在舊地攤上找到的,我因為跟你認識,所以就央求着討來的。可那朋友說,要去也可以,但是得給他點好處。本來,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說這話,只是,你也知道,現在的朋友說是朋友,其實也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我知道,我有數。”何成明立即回到裏屋,從抽屜里取錢,卻又突然頓住了,當初買房的契約一式兩份,自己的那份是第二份,明白標着編號的,早不知道丟哪去了。而現在看到的這份是第一份,是甲方持有,也就是說,是許家持有的。怎麼會落到劉保的手上?

何成明不動聲色地拿了兩千塊錢給劉保。劉保有點嫌少,但何成明說家裏就這麼多現錢了,等李秀回家,會再取三千給他的。劉保這才將合約給他。等他走後,何成明立即打電話通知了王全義。王全義聽了,馬上帶人將劉保叫到公安局,並搜查了他的家,果然,許家丟失的所有書畫都在,劉保無力辯駁,低頭認罪了。但卻說前一次的名畫不是他做的,他在拘留所里跟何成明碰到后,聽說了這事,還聽說了許家還有很多名貴書畫,動了主意。所以他請了幾個人將許強打了一頓,讓他住院不得回家,再請了幾個民工將許強家搬了個空。只是,他之前從來沒接觸過書畫這行,不知道價值如何,更不知道如何銷贓,好容易打聽到廣州那邊有個老闆收購,便準備去一趟,但又沒路費,無意中找到了夾在書中的一張賣房契約,一看,竟然是何成明的,早聽說他因為無法證明房子是自己的在苦惱之中,便想用這契約去詐上一筆錢,然後去廣州銷贓。沒想到,何成明這老實殼竟然也留了個心眼……何成明拿了契約和許強一起去了拆遷辦,這回,拆遷辦的人沒話可說了,按照規定給他們補償。臨要搬家的時候,何成明和李秀都很是傷感,儘管這個家很破,但畢竟住了這麼多年有感情了。來幫忙的許強安慰道:“你們也別太傷感了,反正過不了多久,你們就會住上嶄新的房子了。”這一說,何成明和李秀笑了起來。

這時,許強突然驚喜地叫道:“天,它還在啊!”何成明和李秀一看,原來許強說的是閣樓牆上的一幅年畫,那畫原是買來時便有的,因為閣樓不住人,也就放些雜物,十幾年了一直也沒動它。許強興奮地說:“這是我爺爺掛上去的,太有紀念意義了。我得拿走它。”說著,他將畫摘了下來。突然“咦”了一聲,原來畫後面的牆上有個暗格,他好奇地打開,裏面有一個長形木匣子,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幅畫,再打開,目瞪口呆,半天才失聲叫了起來:“天,《山游圖》!”

王全義聽說了后,立即趕了過來,他分析,當年許仁之可能知道這幅畫會引起歹人的注意,便將它藏於暗格之中,至於為什麼賣了房后卻不取走它,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許強又提供了一個線索,他奶奶在賣了房子后不久便因病去世了,爺爺認為自己過去因為醉心收藏而沒有好好與她相處過,很是內疚,便不再做收藏了。或許,在那時的爺爺看來,再珍貴的藏品也沒有奶奶重要。後來,年紀大了,也就忘記了這事。王全義覺得這樣的解釋說得通,同時他心裏也長鬆一口氣,這樣的結果應該是最完美的了。許強將何成明夫妻叫來,說:“爺爺將這畫藏在這裏十幾年,若不是今天的巧合,名畫可能從此消失,所以,這幅畫理應是你們的。”

何成明直搖頭,說:“我買的是你家的房子,這畫可沒買下來,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這畫都該是你的。”

李秀也說:“該我們的,我們從來不推辭,不該我們的,怎麼也不會要的。再說,這畫太值錢了,藏在家中,日後只怕禍事不斷。”

許強愣了愣,說:“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幾天後,許強將這幅《山游圖》捐了出去。而與此同時,何成明正在大汗淋漓地給人扛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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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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