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南轅北轍的青春傷痛
文/清山
那時,他正在讀高中一年級,正是腦子裏充滿幻想、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對什麼都充滿好奇,對什麼好像又都滿不在乎。
校園裏的男生開始在課餘勾肩搭背、恬不知恥地到其他班級搜羅美女,並為校園裏貌美的女生排座次,也就是在那時,他知道了甄靚的名字。甄靚有着白皙的面容、精緻的五官、長長的腿,走起路來像是小鹿在跳躍。她被那幫閑得無聊的男生評為學校一號校花,可謂當之無愧。
甄靚的名字在男生的嘴裏像青蛙一樣跳來跳去,時間久了,也跳到了他的心裏。第一次對她有心動的感覺,是學校舉行的一場排球比賽,身着短衫短褲的她四肢修長、動作優美,她的每一次擊球,都會引起男生們的驚呼!就這樣的,玫瑰花的種子在他心中一點點發芽。
喜歡也是默默的,這樣的思念一如乞丐,衣着寒酸地藏在角落裏。她的美麗讓他產生了深深地自卑。他的學習成績一般,長相也不出眾,能夠遠遠地看着她,就會感覺到無比地幸運和幸福。他會故意設計好路線與她相遇,或是提前站在她必經的路邊等待她。多數時候,她和女伴談笑,偶爾獨自一人從他身邊掠過時,也是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有時也會望他一眼,這樣的驚鴻一瞥,立即讓他心驚肉跳、緊張萬分,暗恨爹媽給了自己一副不爭氣的外貌,長時間地望着鏡子發獃,像是不認識自己的樣子。他一遍遍地用梳子梳理頭髮,希望自己能夠帥一點點。
有時候,他想,其實自己並非一無是處,歌唱得好,語文成績也不錯,足球也踢得像模像樣,把足球踢進球門時,他甚至想像自己以後會成為中國足球的救世主。鼓起勇氣在她身邊唱一些傷感的情歌,她和女伴會用驚異的眼光看着他,她的目光是一種鼓勵,越發唱得動情,陷入到自我陶醉中。直到那個女伴說了一句“神經病!”才把他罵醒。看着捂着嘴跑開的她的背影,他感到羞愧難當、無地自容。
一向內向的他開始大着膽子打聽有關她的訊息。就這樣,知道了甄靚的一些情況。她的父親是另一所中學的校長,每個周末她都會騎腳踏車回家。
終究是膽怯,約了一個同班好友,尾隨她回家,期待着和她在路上會有故事發生。那一次,不知為什麼,她沒有騎單車,而是一位女同學騎着腳踏車帶着她。路程過半,跟在她後面的他如果繼續等待,那麼與她搭訕的機會就會白白溜走。深呼吸了一口氣,調勻自己的呼吸,獨自加速沖了上去。沒想到她竟然跳下了車。原來那個女同學的家到了,剩下的不長的一段路她要自己步行走回去。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快騎兩步:你好,是回家吧?我捎你一段吧!她抬眼與他相望的剎那,天使般潔凈的面孔與秋水一樣的眼睛令他驚嘆不已。許是看他面相老實,她並沒有拒絕他的邀請,坐在了他的後座上。她的存在,不但沒有讓他感覺到負載的沉重,反而好像給腳踏車加了個馬達,他豪情萬丈騎得像風一樣。
你也是我們學校的吧?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猶如琴弦撥動。
你認識我嗎?他很驚異。
是啊,我知道你,你的歌唱得挺好的!
幸虧沒有和她面對面,他一陣臉紅。
我還看過你的文章,你的文章寫得真好!下一期的校刊會發表出來。
你是文學社的?
是啊,你為什麼不加入文學社呢?
她的話讓他無以應對。雖然他的作文優秀,但由於他在班級里綜合成績一般,所以文學社毫不留情地把他拒之門外。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張富貴對吧?有機會多給文學社投稿。
他再次感到一陣羞愧。早就想換掉爹媽給他起的這個土得掉渣的名字,怎麼也想不到,甄靚對他的了解竟比他了解她的還要多。
胡思亂想中,她突然跳下了車。
我的家到了!謝謝你!她與他道別。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他才悵然若失地原路返回往家趕。回到家中,感覺和甄靚的這次接觸就像是做了一個美麗的夢。傻笑一陣,發獃一陣,怎麼也難相信,送甄靚回家剛剛在自己的身上發生過。
原以為,再見到她時會有朋友般的熟悉和默契。沒想到相遇后,都是禮節性地淺笑一下,或是第三者都覺察不到地點點頭。這種蜻蜓點水似的問候,讓他感到非常失落。
自習課上,他在紙上寫滿了甄靚的名字,沒想到被班主任發現。為了掩飾心中的秘密,他彷彿吃了豹子膽和班主任爭搶那張紙,並迅速把它撕得粉碎。被氣瘋掉了的班主任罰他在教室的走廊裏面壁思過。他成了下課後同學們的參觀目標。他害怕自己的慘狀被甄靚看到,沒想到還是被她撞見了,他注意到她一臉驚愕的表情,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是她解除了他的窘況,她找到了他的班主任,說體罰學生是不對的!班主任無奈地聽從了她的建議。那一瞬間,淚水蓄滿了眼眶,他委屈地想撲到她懷裏大哭一場。
從此他開始打消亂七八糟的念頭,發憤讀書。高三時,他已經成了班裏的優等生。課外活動,他喜歡去踢足球,這會引起一群女學生的圍觀,有時,甄靚也會藏身其中。他漂亮地擺脫過人、射門,掌聲四起,他只注意她的反應。甄靚好像對觀看籃球比賽更有興趣,籃球場是學校里帥哥的集中地。那個名叫管波的男孩,每一次扣籃總會引得女孩們一陣陣尖叫。更令他鬱悶的是,甄靚好像對管波很關照,她是他的忠實球迷,有時甚至幫他拿着衣服。
把精力集中在課本上能夠治療一切青春期的傷痛。當接到北京一所大學的通知書時,他竟然一臉的波瀾不驚。他知道甄靚考取了上海的一所大學。他不願意自己的情感就這樣南轅北轍、無疾而終。
臨行前的幾天,他提着魚竿到她家門口附近的池塘里垂釣。有好幾個附近的居民提醒他,這口池塘里根本沒有魚,他笑了笑,默不做聲,不為所動。
終於,等到她出來。
是你?怎麼在這裏釣魚?這口池塘里是沒有魚的。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哦,聽說你考取了上海的大學。他答非所問。
是啊,你考上的是北京的大學對吧?從此我們可就天各一方了,別忘了我啊!她話語中透露着調皮。
我,我,這是……他哆嗦着想把藏在口袋裏的信給她。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從她家裏走出來的竟然是管波。看着高大英俊的管波,他一陣氣餒。最終把手留在了口袋裏。
你是想給我什麼吧?甄靚盯着他的眼睛。
沒有,沒有啊。他尷尬地掩飾,做着垂死的掙扎。
管波把手臂搭在甄靚的肩膀上:是你的同學?讓他去家裏坐坐啊!
他婉拒了她的邀請,丟盔棄甲地落荒而逃。他清楚地聽到內心發出支離破碎的聲響。
在那一刻,他明白,最美的花並不是為他盛開,而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個陪伴在她身邊的男孩管波,其實只是她的表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