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何以解憂
任凱站在喂桑爐后,沒有刻意隱藏自己,靜靜的望着遠處與一老喇嘛交談的老薛,距離有些遠,聽不清他們交談的內容,不過看起來雙方都很高興。
他拿出手機找出馬頡的號碼撥出去,居然是佔線!
不停的撥,第三次的時候關機了。他心下琢磨,看來這人並不是單單給自己打過電話,還有其他人。是試探?不像。試探不需要這麼謹慎。而且明顯這個電話活躍了許多,難道也與近期的風向有關,如果是真的,那就會給很多人平添了諸多變數。這種變數的走向誰都沒法控制,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不能再等了。他撥通於東來的電話,“於區長,幹嘛呢?”
“呵呵,今天中秋,領着老婆孩子在老爺子這邊。正在地里摘菜呢。我操,菜把手給劃破了。這菜啊,平時不怎麼注意,一不留神也能當刀子使喚。聽趙薇說,你出去玩了?”老於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慢條斯理,很少見他爆粗口。
“嗯,你見趙薇了?”任凱沒有特別在意老於爆粗,只是有些奇怪老婆找於東來能有什麼事。
“沒,她舅舅在光明區有個小館子,年前不是定下要修光明大道嗎,劃到了拆遷片區,只是賠償標準有些談不攏。一直拖着。結果,這幾天老百姓亂傳老藍讓抓了。這些和政府頂牛沒有拿到錢的着急了。所以,趙薇打了個電話問了問。”
“哦,她舅舅,是叫徐國慶吧。能幫就幫一下。老藍遇到坎了?”任凱不動聲色的和老於聊着,心底下卻一片冰涼,到底還是出事了。
“呵呵,好像是吧,我也記不大清楚。老藍只是被叫去談了幾次。我也被叫去了。例行督察,隨便問問話。沒傳的那麼邪乎。你什麼時候回來啊,回來坐坐。不過,我真是羨慕你,可惜我這身板這零件。要不然,我也想像你一樣,玩他幾個月。家裏煩心事太多,孩子還不聽話,愁死了。”
“呵呵,我近期怕回不去啊,好了,我正開車。回去聊。”任凱笑了笑說道。
掛了電話,他就有些站不住了。靠着一面紅色的牆坐在地上,垂着頭,豆大的汗一粒一粒的順着前額往下滴。
老於的通訊恐怕被採取措施了!
趙薇沒有舅舅,只有一個大姨。她外祖母從南方嫁過來,就斷了與南方的聯繫,直到去世也沒有談及南方的事情。
徐國慶是任凱與於東來高中期間最大的債主。那時候,學校食堂的飯菜勉強能餵豬。任凱、於東來、馬頡三人經常到學校門口的小飯館改善。老徐為人四海,允許學生掛賬。等三人高中畢業,這個債已經不可能還上了。怎麼辦?三人一合計,乘着老徐與學校副校長的老婆苟且,抓了老徐一個短處,把賬給賴了。兩年前,馬頡過世沒幾天。徐國慶也因喝酒過量在夢中與世長辭。任凱和老於還去轉了轉,隨了個分子。假設趙薇有可能是為其他熟人辦事,假託其舅舅,那麼關於徐國慶這點,老於一定會明白。
老藍是光明區的代理區長藍筱悠。說是老藍,其實比任凱還小3歲,長的又漂亮,是光明區的一張活名片。聽老於的話音,藍筱悠這關怕是難過,估計要折進去。她身後站的可是省常委馬天澤。牽一髮而動全身,這粥終於開始熬了。
最關鍵的一點,老於不希望自己回去!這是為什麼?自己別看與老於走的近,可平時與他基本沒有交集,兩人宛如兩條平行線各忙各的。尤其老於手術以後,他老婆田雨基本不讓他出來應酬。
任凱蜷縮在牆角,臉色煞白,滿頭大汗,胸口有些悶還泛着噁心。
“你怎麼了?快打120。”李亞男正好繞過來看到男人的囧態,急着跑過來邊抱住男人,邊沖後邊的趙玫玫喊。
“不用。”任凱阻止了趙玫玫打急救電話,沖李亞男笑了笑,又擺了擺手。扶着女孩慢慢站起來說道,“剛才肚子有些疼,估計早上受了涼。現在沒事了。其他人呢?”
趙玫玫上去拉着閨蜜的胳膊,拍了拍她的肩膀,對男人說道,“大家都準備下去了,找不到你,我倆就上來看看。”
“你真沒事吧?”李亞男嘴一扁,已然帶了哭腔。
“小丫頭,我多大啦,還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一會出去你們別亂說,讓大家不自在,出來一趟都不容易。”他遲疑了一下又說道,“下山的時候,我坐你們的車。”
任凱有意走的慢一點,漸漸也就恢復過來。其實他沒有在意這些,仍在想剛才與老於通話所獲得信息,因為他總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而漏掉的這個才是老於真正想告訴自己的。
大家在停車場匯合后,任凱上了牧馬人就躺在後座上,李亞男也陪在一旁。趙玫玫一個人在前邊開着車。還沒等普拉多掉過頭,牧馬人一股煙似的就竄出去了。
一路上,任凱緊喊慢喊,讓趙玫玫慢點。女孩還是開的飛快。男人本來就恐高,剛才又不舒服,再加上這車晃的跟篩子,肚子裏早就開始翻江倒海,一路強忍着。到了山下,車一停,就拉開門跑到山腳大吐特吐,覺得快把苦膽都吐出來了。
一旁李亞男把自己漂亮的小水壺遞過來,任凱看了看,搖搖頭,拿出紙巾擦了擦,站起身等着普拉多。
李亞男撅起嘴,拿起小水壺看看,又看看男人。旁邊趙玫玫見了,抿嘴一笑,把一瓶礦泉水遞過來。任凱笑着點了點頭,接過來,先涑了涑嘴,然後喝了幾口。別說,肚子空了,反倒是精神好了,萎靡不振一掃而空。
普拉多過來,大家湊在一起,商量怎麼走。飯就別吃了,隨便吃點麵包。能早點到羊茸哈德,然後在那休息。那的海拔就不是太高了,大家可以洗洗澡。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羊茸哈德晚上有篝火表演,正好可以哈皮一下。
路況不是太好,車倒是不多。還好有李亞男引路,否則跟着導航又不知道走到什麼地方了。
下午5點多,到了地方。大家都疲憊不堪,登記好以後找到房間開始休息。
羊茸哈德,當地人叫做“冬巴嘎”,由藏語音譯,在藏區稱為“象雄”,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住宿區是新式藏寨,現代化小區的管理模式,有路燈,有公共活動場所。他們選擇住的這個是上下兩層的小樓,整屋的內部裝修是全木的,連屋內的台階都是淺黃色的木頭,一進屋就能聞到木頭的味道。談不到好聞,但也不抵觸。門口有一頭鹿標本,栩栩如生。
一樓有三個標間,二樓有兩間。兩女孩在樓上,相對安全。五個男人在樓下,柴氏兄弟一間,任凱、劉姥姥一間,老薛一間。
劉姥姥去衛生間洗澡,任凱躺在床上想事情。一陣困意襲來,沉沉睡去。醒過來時,外邊天都黑了。床頭燈微微亮起,劉姥姥不在,聽到中廳眾人正在交談,聲音有男有女。
他揉了揉臉頰,去沖了個澡,把滿臉的鬍子颳去,換了身衣服,清清爽爽的來到外邊的中廳。
小柴、劉姥姥、李亞男正在外邊聽老薛講一些他在國外的遊歷,二國棟和趙玫玫卻不在。一問才知道訂餐去了。隨後眾人一起出門向餐廳走去。
羊茸哈德三面環山,一面臨水,走在小路上聽着溪水潺潺,顯得十分幽靜。小柴、劉姥姥、老薛故意走在前邊,把一對男女留在後邊。
李亞男走在任凱身側,難得沒有出聲,靜靜的跟隨。男人有些詫異,不像過往的風格,也沒在意。
餐廳離住處並不遠,緊挨着小溪。晚上的這裏還是有些涼意,不過空氣好的很,不負“天然氧吧”的盛名。
餐廳門口早已燃起篝火,一群當地的藏族女子手拉着手圍着火堆載歌載舞。趙玫玫站在餐廳門口出神的望着這群女子,滿是嚮往。
一群人在門口匯合后,看了會歌舞,就進到餐廳。二國棟坐在那裏等着大家,飯菜已經擺滿桌面。
趙玫玫變戲法似的拿出五瓶酒鬼酒,放在桌子上。老薛眼睛亮了,拿起來看了看,擰開蓋子聞了聞,滿臉陶醉。急忙讓大家坐好,開始倒酒。
本來是不想讓兩女孩喝的,女孩們不答應。
出門快一個星期了,任凱第一次端起了酒杯。說起喝酒,他可是海量,在坐的有一個算一個,加起來都未必能喝過他去。這一點小柴、劉姥姥、二國棟心知肚明。
任凱剛端起酒杯想輪個圈,被旁邊的李亞男拉住。女孩看了看男人,端起自己的酒杯站起來,沖大傢伙舉了舉杯子說道,“在座的諸位,除了任凱,都比我大,都是我的哥哥姐姐。來到我們川省…”
任凱一愣,笑着拉住女孩說道,“你這孩子,怎麼沒喝就醉了。什麼除了我,我也比你大,也是你的哥哥。”
“去,我哥哥多了,不差你一個。”女孩把手搭在男人肩膀上繼續說道,“有朋自遠方來,我一來作為地主應該請各位大哥一頓,二來呢,我們家任凱和幾位是發小,我作為家屬,和大家也應該是一家人,所以這頓也是認門飯。來,我幹了,你們隨意。”女孩拿着分酒器也沒往外分,直接一口灌到嘴裏。
眾人先是有些傻眼,繼而大笑。紛紛拿起酒杯一口乾掉,就連趙玫玫也笑着喝完。
任凱氣樂了,笑着看看旁邊神色自若的女孩,搖了搖頭,環視周圍一圈,向大家點頭致意,舉起杯子喝掉。
氣氛就此點燃,任凱的酒量固然讓人吃驚,趙玫玫居然也能遙居第二。到後來任凱喝了一瓶半,趙玫玫喝了一瓶,其餘人分了一瓶半,剩下一瓶,任凱說什麼也不讓開了,向餐廳要了一打灌裝啤酒,打開分給大家,慢慢喝。
在國內,酒只是圍繞着熱情會面打造社會關係,而不是為了喝酒本身。今天這種場合,並不像表面這樣其樂融融。喝太多,除了酒醒后的彼此尷尬,別無好處。
“花看半開,酒喝微醺。在進退之間,凝眸或者轉身,那種美麗,就像歌里唱的,沒有這種體驗的人不會懂。”老薛難得放得這麼開,現在的他不再是身世顯赫、冷眼旁觀的官二代,而變得活潑,變得可愛,變得活生生。
“若無翰墨棋酒,不必定作人身。突然覺得自己也算個穿長衫的哦。”任凱湊趣說道。
“張潮可是還有兩句放在前邊,你沒說啊,若無花月美人,不願生此世界。”趙玫玫面色潮紅,眼睛水汪汪的瞥了男人一眼,說不盡的風情萬種。
“哈哈,是嗎?酒一喝多,腦子就有些亂。記不清了。記不清了。”任凱哈哈一笑,拿起啤酒遙敬趙玫玫一下,大大的喝了一口。
“我說個小笑話,王敦和舞陽公主剛剛結婚時,在廁所見到一個異常華麗的小箱子,裏邊裝着小棗,這東西本來是拿來堵鼻子防臭的,他以為這是果品,便吃光了。出來的時候,僕人端着裝水的金盤子和裝澡豆的琉璃碗,他便把澡豆倒入水裏喝了,邊吃邊誇這乾糧的味道好。”任凱邊喝着啤酒邊給大傢伙講故事,開始的時候大家還笑着,笑着笑着都不笑了,場面有些尷尬。
“你說的這個典故我倒是第一次聽,我聽過的是這個王敦先是起兵造反,殺人如麻,后官拜大丞相,挾持天子。”老薛也喝了一口啤酒然後淡淡的說道。
“嗯,”任凱笑笑點了點頭說道,“活不下去了,自然就只有打。”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李亞男喝了不少,酒勁后發而至,反應比平時慢了兩拍,聽到這,一把摟住任凱,大聲說道,“你放心,我家廁所沒有棗和豆子。如果有,你吃,我就吃。”頗有YoujumpIjump的味道。
微微凝滯的氣氛一掃而空,大家笑的前仰後合。連鄰桌也笑聲連連。趙玫玫更是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李亞男茫然看着大家,也傻傻的笑了。
任凱看着身邊的姑娘,心底那一抹柔弱悄然而至。用手拍拍女孩肩膀,笑了笑沒說什麼。
二國棟邊笑邊嚷道,“我絕對不能讓我女兒找帥哥,這面臨的考驗實在太多。”
任凱用餘光分明看到,老薛先是一愣繼而極為欣賞的對着李亞男大笑,心中喟然長嘆,這大概就是機巧不如守拙。
一行人手拉着手出了餐廳,外邊的篝火表演正值高潮。大家便一起加入,圍着火堆唱啊跳啊。
正瘋玩呢,老婆趙薇發起視頻邀請,任凱想了一下,開通視頻,中秋節,家裏老小正圍坐一團,互道節日問候,正要說別的時候,李亞男、趙玫玫兩人一左一右摟住任凱的胳膊衝著鏡頭一起打招呼。
月光如水,篝火掩映,正是女兒好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