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撲朔迷離
緊趕慢趕還是把天葬錯過了。
路上的車實在是太多,側面證明喜歡血腥是人的天性,無論男女。
趕到天葬台山下,看到有人已經下來了。攔住個小夥子問,回答比較幽默,基本是完了,就剩幾隻鳥在那啄呀啄的。
既然來了,能看幾隻鳥也不錯,說不準,鳥吃不幹凈,還能近距離看看。
任凱有些累,就沒去。李亞男也留下來作陪。其他人都去看剩下的禿鷲。他把駕駛座放平,車窗拉開點縫,躺着看手機。旁邊女孩有樣學樣,還時不時用手撩潑一下他。
“嗡嗡”,手機開始震動,任凱下意識接通以後,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己等待已久馬頡的電話,一時間竟然有些忐忑不安。
電話那頭不像上次那樣安靜,有些嘈雜,像是人群比較密集的地方。
“從馬頡死到現在已經兩年多了。你既然選擇在這個時候出聲,就不要裝神弄鬼。我明白,你可能有某種顧慮。不過,既然跳出來,恐怕怎麼都要賭一把。”任凱瞟了一眼旁邊的好奇寶寶,也沒有刻意迴避。
“馬頡的死不是交通意外,是謀殺。”電話那頭明顯用了變音器,說完后迅速把手機掛斷。
任凱有些茫然,沒有理會旁邊女孩探尋的眼神,迅速回撥過去,關機。他直挺挺躺下來,推敲其中的一些細節。
馬頡出事的那天,任凱正好因為一樁涉黑非法拘禁在外地的看守所取證。得到噩耗的時間是下午4點多,距離事故發生已經過去2個多小時。等他又趕了兩個多小時的路程天已經黑了,到省人民醫院后,人已經進了太平間。拉開放屍體的抽屜,腦袋已經沒有了,脖子粗的有些變形,其他部位沒有明顯傷痕。
那天正好是西方的聖誕節,任凱的印象特別深。漫天的雪花整整飄了一夜。他和於東來也在太平間門口站了整整一夜。
馬頡很早就是龍城公安局開發區分局治安大隊的副隊長,因為上邊有些關係平時出手也大方,所以分管重大治安和公共場所。任凱和於東來在發跡前沒少跟着馬頡沾光。三人是高中同班,後來文理分班,馬頡選擇了理科,而任凱和於東來學了文,但這一點沒有影響三人的感情。
馬頡出事前,任凱已經跟郝平凡搭上線,也介紹馬頡與大BOSS吃過幾回飯,洗過幾次澡。而且,馬頡私底下也給局長燒過幾次香,下了重注。路已經鋪好,就等上邊空出位子,好補缺。結果,卻出了這個意外。
據開發區公安局的領導說,馬頡是去臨縣參加一個警校同學的二婚宴。連假都沒請,屬於擅離職守,又是酒駕,開的還是警車,影響極壞。如果不是看郝平凡的面子,這個定性就不好辦。最後還是郝平凡出面,以外出辦案因公殉職定的性,可追悼會上的悼詞念得含含糊糊。
私底下任凱和於東來喝酒時無意也聊起過,馬頡對酒精有輕微的過敏。除非特別好的關係,就像跟任凱和老於這種,他一般不會喝酒,最多沾沾嘴。不過,兩人很快又推翻了臆想,畢竟馬頡穿的是警服,想要動警察,那的多大膽子?況且他平時為人八面玲瓏,乾的也不是刑警,結不下死仇。所以,兩人雖然有些許疑慮,不過,也沒往深里想。
誰想到,時隔兩年,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居然說是謀殺。是確有其事,還是有人混淆視聽?
“怎麼了?”李亞男探過身子輕輕問。
“我的一個朋友,關係很好的那種,兩年前死了,剛才就是他的電話。”任凱看了看女孩,也輕輕的說道。
“你開玩笑吧。”女孩臉色一下白了,猶自強笑道。
“有人開玩笑,但不是我。”任凱說完看了一下女孩,發現女孩臉色大變,知道女孩想歪了,解釋說道,“有人用他的電話打來的。”
“呼,嚇我一跳。那有什麼,也許他的號碼早讓別人用了。也許那個人打錯了。”女孩風情的白了男人一眼,怪他沒說清楚。
任凱笑了笑,沒說話。他不想讓女孩牽涉太深。
“說起這些,你這麼狡猾的人,打這個電話怎麼沒躲出去?”女孩笑吟吟的說道。
“我又沒什麼不見光的,躲什麼躲。”男人笑了一下說。
“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天在車上接你老婆的電話,根本就是在試探我。”女孩狡獪的眨了眨眼睛。
“哦?”男人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女孩,“理由?”
“你的戶籍證明顯示,早在一年前就跟你老婆離婚了。更主要的是,你那天的表演有些過了。”女孩笑了笑說道。
“呵呵,你真是個聰明孩子。不過,你如果假裝不知道,就更聰明了。”任凱不以為意,一年前他預感風雨即來,開始佈局退路,與老婆協商很久,瞞着所有人,協議離婚,目的是保全家小,免得受到波及。老婆跟隨他多年,自然理解丈夫的用意。李亞男是警察,而且家庭明顯不一般。要想知道這些,不要太簡單。
“我要裝不知道,你肯定離的我遠遠的。”女孩並不傻,知道男人忌諱什麼。
男人微微一笑,沒說什麼。其實他們還是有不知道的,早在馬頡在世的時候,由他親自操刀,任凱老婆趙薇就以趙麗麗的戶籍帶着兩個孩子移民多倫多了。辦這事的知情人只有有數的幾個,加之趙薇畢竟目標不大,沒人盯着,所以這事神不知鬼不覺。趙薇早想讓一家飛離是非。可任凱不敢,事情不解決,逃到哪也不得安穩。況且,妻兒老小,怎麼能過不見天日的生活。
正想着,外邊突然一陣風刮來,雨雲迅速集結。不一會下起瓢潑大雨。豆大的雨滴打在擋風玻璃上,四處飛濺,氣勢驚人。
李亞男的手機響了,是趙玫玫。讓大雨截到半路了。任凱讓李亞男到牧馬人上去,自己開着普拉多去接人。
趙玫玫坐副駕駛,四個男人擠作一團在後邊。與李亞男的牧馬人碰了頭,大家也懶得換車,直接開往S達縣城。
S達的海拔就明顯高了,植被也少,人還多,任凱到了酒店就有點頭疼。登記好就回房間。照例不敢洗澡,渾身的味兒自己聞着都過分。
照顧到他的情況,劉姥姥跑到老薛房間,好讓他能休息好。
晚上八點多,任凱被叫醒,說是叫醒,其實他根本沒睡着,腦子糊裏糊塗,越睡越難受。其他人都沒事,就連倆女孩都活蹦亂跳的。
一行7人冒着雨找了個川菜館子,隨便吃了點。儘管已經吩咐少放辣子,可是吃起來仍然被辣的涕淚直流。倆女孩反倒是越吃越嬌艷,讓幾個男人色授魂與。
任凱沒胃口,強逼着自己喝了點白飯泡水。吃完飯,雨小了,大家在S達的金馬廣場周圍轉了轉。本想唱唱本地特色的KTV,被倆女孩搞砸了。
回到酒店,各回各家。任凱嘴裏難受,連刷了好幾次牙才稍微覺得好了點。托着洗漱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頭髮好幾天不洗,黏在一塊像蓋了個蓋子、面色蒼白、摘了眼鏡的眼珠向外突出、滿臉的絡腮鬍子,形象真是要多猥瑣有多猥瑣。想想自己現在的鳥樣,有家不能回,下一步還不知道往哪邁,突然有些情緒化,眼淚一下沒忍住掉了下來。
正在這攬鏡自傷呢,李亞男連門都沒敲就進來了。轉臉就看到衛生間裏男人的鳥樣子,一下有些不習慣,假裝沒有看到,走過衛生間坐在另一張床上,還欲蓋彌彰的說,“你不是上大號吧,快出來聊會。”
任凱嘆了口氣,洗了把臉。戴了眼鏡出去躺在女孩對面的床上。把被子拽開,蓋在身上,對女孩說,“女孩子,矜持一些比較好,你說你門都不敲一下,萬一我剛洗了澡沒穿衣服呢。”
“那怎麼了,我又不吃虧。”女孩看出男人的心情不好,善意的開起玩笑。
“呵呵,”男人無奈的笑笑,“大晚上來,不是專門看我的洋相吧。”
“我和玫玫想請你喝酒,然後聊聊。”女孩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
“今天不行,我有些高反,明天我們去羊茸哈德,你們如果不急着回川都,在那我們可以好好喝一頓。”任凱拒絕了,而且他也摸不透趙玫玫想幹什麼,他不想冒險,但他也想看看女孩的用意,或者是佟京生的用意。
不要以為他好像幾次都勝過佟京生一籌,其實,他清楚,那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對方的目標,而且人家明顯手下留有餘地。即便這樣,他每次交手過後,還是感到心力交瘁。能近距離觀察一下對方的人,對下一步怎麼走也算有個參考。
“好啊。羊茸哈德我去過,是藏寨。挺不錯,有篝火歌舞哦。”女孩沒有深想,隨口同意。這讓男人有些慚愧,自己這樣是不是有些利用眼前這個善良女孩的嫌疑。
聊了一會,女孩看出任凱精神不好,就告辭了,臨走還囑咐他把門鎖好。等女孩走後,他精神反而越發亢奮起來,就索性坐起身子把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捋了捋。
當前最重要的是,張恆究竟出了什麼意外,這個意外真是個意外還好說,就怕這個意外是衝著張景瑞去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有些棘手了。說明,張景瑞已經到了第一線,不論下一步怎麼走,張景瑞都沒法繼續躲在後邊佈局,這種近身廝殺,只要一個不慎,恐怕就淪為棄子。
自己還是缺幫手啊,以前行事順當是借了景瑞集團的勢,現在景瑞麻煩在身,自己成了瞎子、瘸子。看也看不到,跑也跑不了。
想到這,打了個電話,“三哥,彩票,5、1、7、8、4、2,藍號16。好的,家裏一切都好吧,嗯,再見。”掛了電話又尋思了一下,給老婆趙薇撥通,“最近家裏好吧,嗯,估計過幾天回去。沒事。有事去找老於。嗯,好的,掛了。”
於東來是龍城市光明區的副區長,老早以前因為腎衰竭摘掉一個腎,身體不怎麼好,基本就是泡着病號,兩年前把自己的分管工作讓出去,落了個好名聲,現在基本就在家休養,輔導孩子作業。
馬頡、於東來、任凱三人,別人評價馬頡滑頭最適合當官、任凱敢拼最適合創業、老於實在最適合當管家。其實,馬頡還活着的時候,就和任凱私下討論過,三人最聰明的其實是老於。老於這個聰明就聰明在看破不說破,難得糊塗。其人智商高、情商更高,有手段有手腕,可惜就是運氣不好,否則早就官至廳級了。
假設馬頡的死真有意外存在,不像看到的這麼簡單,那麼老於一定早有察覺。現在看來,馬頡前腳去世,他後腳就養病,確實有些蹊蹺。這些事不能電話里說,只能回去當面見到老於再問。
“嗡嗡”手機震動,看了看來電顯示,香港的一個固定電話,這次他猶豫了一下就接起來。
“是耳朵嗎?”電話那頭是一個拿腔拿調的男人聲音。
“不是,你打錯了。”任凱沉聲說道,然後掛掉手機。
是崔頡,聲音雖然聽不出,不過耳朵這個外號,只有他知道,是兩人在WOW中角色扮演中一個巨魔盜賊的名稱。看來他是安全的,說明那次倉皇出逃HK是完全有必要的。
既然崔頡是安全的,那證明事情出岔子的關鍵不在自己這邊。張恆的事情不能主動去打聽,一方面怕張景瑞想歪,另一方面他也擔心這是一個局。只能等,等着事態逐漸明朗。非常時期,小心無大錯。
就這樣斷斷續續折騰到夜裏1點多了,他才勉強睡着,呼吸不是太順暢,睡的很輕。朦朧中覺得有人進來走到跟前對着自己說著什麼,可就是聽不清,火急火燎的湊過身子去,仔細一看,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馬頡,他有些迷糊,問道,“你不是死了嗎?”說完后,心臟突然跳動的厲害,猛的坐起,才知道是一個夢。
看了看手機,凌晨四點半。起來撒了一泡尿,滴滴噠噠的,也不是太舒服。知道自己怕是睡不着了,倒了杯溫開水喝了兩口,拉開窗帘,望着S達縣城的夜景,想着心事。
今天正好是農曆八月十五,往年的今天,一定是一家老小早早的就去了父母那邊,中午陪着老父親喝幾樽小酒,到晚上敬完月神,吃完月餅才能回去。
他腦子裏突然顯出幾句話,上蔡城外狡兔肥,李斯何事忘南歸?功成不解謀身退,直待咸陽血染衣。想退,談何容易啊。
就在這時,手機收到一個短訊:龍城國土房產局副局長李水龍因嚴重違紀,接受組織調查。
李水龍是龍城本地人,背靠省里某常委領導,與景瑞一直不對付,好幾次官司都打到省委常委會上去了。他進國土系統前是省常委某領導的大秘,因為一次錯誤,被迫離開這位領導,折戟龍城。進入國土系統后,別看只是副職,風頭卻蓋過一把手。剛剛上任沒幾天,那位省常委領導就去視察了,點名讓其全程陪同,讓龍城市的領導以及國土系統的領導非常尷尬。短短几年內,他把持了該局的所以重大決策,一把手完全被架空,氣的請了病假,長年在外省療養。
也有不服氣的,明裡暗裏給使個絆子,結果那些人無一倖免,晚節不保。這次沒有預兆的突然倒台,不知道意味着什麼?是三國鏖兵還是兩軍對壘?
不管是哪一種情況,景瑞肯定在近期會有所動作,憑他對張景瑞的了解,這個動作的動靜決不會小了。
就這麼瞎琢磨,直到天光放亮。外邊飄起了雪花,若柳絮因風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