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天若有情

正文 十二、天若有情

等菅剛灰頭土臉的戴着手銬被拽起來,郝平原急忙攔住,說道“誤會,這位是天南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領導菅剛同志,不是冒充。”好不容易看到菅剛出了天大的洋相,怎麼能不讓菅隊長出出名,那也太對不起他了。以後就指着這個故事開心呢。

“證件呢?你說是就是?”真正不知情的大概也就這兩位剛來的警察朋友了。

“等等,我去找。”郝平原用慢動作跑到一輛巡洋艦上,找了半天才過來,把證件交給他們。他們才把菅剛放開,並一個勁的道歉,但手槍沒還回去。

“你們這是幹什麼?我一定要到督察那控告你們,你們這是蓄意打擊。”菅剛差點沒跳起來。

這時從後邊又過來倆穿警服的,先敬了個禮,然後從那倆人手裏要過菅剛的證件看了看,說道,“我們是川省公安廳督察總隊的,這是我們的證件,希望你把剛才的事情說清楚,走吧,換個地方聊聊。”

說完帶着幾人走了。郝平原路過任凱的時候笑了笑使了個眼色。

任凱等人也正要跟着,被旁邊繞出來的李亞男攔住了。大家恍然大悟,這套組合拳原來出自這。

“也是湊巧,侯勇正在這邊處理黑警,正好幫個小忙。哈哈。”女孩也覺得好笑。

原來,李亞男跟佟童、趙玫玫走到一半就折回來找任凱了,想背着佟童說幾句私密話。結果老遠就看到這邊發生的事,先有郝平原的支招,再有侯勇正好在附近的便利條件,菅隊長想不吃癟也難了。

侯勇正是川省公安廳督查總隊的一把手,比侯奎提前一年就任,為的就是給哥哥打前站。剛才沒露面是照顧妹子臉面。其實他們昨晚就到了,坐在餐廳的雅間裏。本來想打個招呼,眼瞅着妹子沒羞沒臊的倒貼樣,實在是不好意思站出來。

眾人聽丫頭一說,都哈哈大笑。

除了任凱沒人想到,菅剛是怎麼找過來的。看着小柴,心下一嘆。

皮遠山跳出來了。這裏邊有佟京生的影子,但這事應該不是佟京生搞得,他充其量就是順水推舟。

自己與皮遠山並沒什麼交集,更談不上仇怨。他不是衝著自己,沖景瑞?不,是景榮!景榮公司有他想要的東西。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任凱邊和丫頭說笑邊心下琢磨,既然皮遠山不擇手段想讓自己回龍城,老於反過來又極力阻止。那他們的理由應該是近似的。

老於那邊有鬼守着。可是這個險一定要冒。用李亞男手機給老於打電話,應該是可行的。於是故意說道“小柴,用你手機打個電話,我的快沒電了。”

在小柴愣神的功夫,李亞男已經把手機塞在他手裏了。任凱沖她笑一笑,走到一旁,撥通老於電話拿腔拿調的說了句,“鞭子。”

“神經病。”那頭很快掛了電話,然後一個陌生號碼隨即就打進來,“李水龍沒有跑,這是個局。最高檢接手了,他已經開始亂咬,上下有十幾個初步認定有問題。就等拿到證據抓人。其中牽涉景榮一筆2億的離岸結算款項,張強也被控制了,只是還沒有公開。千萬別回來,靜觀其變。”不等任凱做聲,電話掛了。張強是景榮法定代表人,張景瑞親侄子。

老於高中有一段時期極為迷戀尼采,“你要到女人那裏去嗎,不要忘記帶上你的鞭子。”這句話是他寫在任凱畢業留言冊上的。任凱私底下用鞭子稱呼過老於幾次。

老於這個電話擔的風險實在太大了。任凱心中一熱,邊刪除號碼邊想道。又偷偷看了李亞男一眼,丫頭正跟老薛聊的嗨呢,劉姥姥在旁邊幫腔溜縫,小柴跟着傻樂。

也沒急着還手機,跟着他們慢慢走着。心裏仔細回憶和李水龍的過往。

自己從沒和李水龍私底下有過交集,這點可以肯定。因為集團拿地的事情,陪着張恆與他吃過幾次飯,打過幾次高爾夫。如果出問題,就是在這幾次飯局和球局上。單純協查,不會搞這麼大陣仗。郝平凡、李水龍、藍筱悠、張強以及其他未知的人被有心人串起來了,現在這人想把自己也串到線上。

這個局佟京生應該是參與了!省委也參與了,否則龍小年不會不顧身份拉下老臉這麼賣力的去演戲!老於的消息暗示了他的根子應該在常委班子裏,11個常委,馬天澤的可能性最大,沒有理由,只是感覺。老於的行事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老馬。

既然龍小年演戲,觀眾肯定離他不遠。皮遠山已經跳出來了,景瑞也應該算一個,只這倆的分量還不夠省委下決心。

任凱正低頭苦思,不妨李亞男從後邊跳起來一把摟住他的脖子,着實嚇了他一跳。

女孩看他的狼狽樣,咯咯咯的笑個不停。

他扭頭看着她,想了想,把女孩的手從脖子上解下來說道,“一直想和你聊聊,現在正好算個機會。我不是木頭,你的想法我明白一些。可這麼短時間,還不足以讓你真正了解我。也許,你通過其他途徑知道一些,但你知道的這些只是表面的,只是我想讓別人知道的。你有沒有想過,一覺醒來,身邊躺着的摯愛已化為厲鬼。他不入輪迴,只是在黃泉路上等着與仇人一道轉生。每事優給,而終不知恩,維圖反噬。你不怕?”說完,盯住女孩,目光深幽。

女孩被嚇壞了,俏麗的臉變得毫無血色,猶自強笑說道,“什麼鬼呀、仇的,你不喜歡我嚇唬你,那以後不這樣玩了。”說完就想跑掉。

任凱把她拽住,看了看漸行漸遠的其他人,把她拉到眼前,先搖了搖頭,然後一字一句的說道,“有些問題沒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之。說的多好啊,可我不希望你是杜麗娘。她夢的太久,活的太苦。人說,愛一個人要愛他的一切,愛他的皺紋,愛他的白髮,那我就要問了,這個一切,還包括他的家庭和妻兒嗎?”

看着女孩神色黯然,垂頭不語,男人硬着心腸接著說道,“你一直都知道我和妻子是怎麼回事,我為人所喜,感動有之,惶恐有之。然而,為人夫,為人父十餘年,才有了你今天看到的任凱。我妻子功不可沒。風景清麗也好,驚濤駭浪也罷,始終肩並肩立在船頭,執子之手。你能做到,我也能。”男人說到這,抬頭遙望天空停頓了一下。

“我喜歡你,關你什麼事?這輩子有幸生於這樣的家庭,不需要為吃麵包還是吃饅頭擔心。以年輕的名義,奢侈純粹的愛一場,等到情淡了,愛沒了,人死了,再慢慢的轉身。從來沒想過要走進你的生活,影響你的家庭,我只愛你一個人。”女孩倔強的咬着嘴唇,神色堅定的說道。

“逢年過節,正是團團圓圓,其樂融融的時候,你卻只能形單影隻,因為我要陪妻子看春晚。你生病躺在床上只能一個人扛着,因為我要陪孩子吃肯德基。無論你有什麼高興需要分享,還是有什麼悲傷需要傾訴,我都不能第一個到你身邊。你選擇了我,就只能退居其次。值得嗎?”男人看着女孩俏麗臉上茫然無措的表情,心中大痛。

男人有些不敢看女孩的眼睛,抬眼望着遠處飄散的白雲,兀自說道,“女孩子誰不希望穿着潔白的婚紗牛逼閃閃的走在眾人眼前,你只能在夜裏反覆的穿給自己看。值得嗎?我比你大十四歲,肯定比你要早死,等我走了,你還有十幾年要獨自面對,那時候,你最好的年華已經陪着我埋進土裏,每天照着鏡子,數着日漸增多的白髮。還有,假如,我是說假如,我們有了孩子,這個孩子的大部分人生,我都看不到。你在我升天後,要獨自照顧這個孩子,看着他娶妻生子。他可能會問起我,問起這個幾十年前就消失的爸爸。我再問你,值得嗎?還有……”

“還有什麼?除了你不喜歡我外,還有什麼?你問我值不值得?好,我告訴你。愛就是不問值不值得!哇……你這個混蛋。呸。”女孩徹底爆發了,失聲痛哭。連日來,勉強欺騙自己的夢終究還是被夢裏那個與自己共度餘生的男子打碎了。碎的是如此讓人痛徹心扉,她寧願永遠沉淪於謊言,也不願選擇在這時候面對真實。

女孩淚眼朦朧的看著錶情依舊清清淡淡的男人,勃然大怒,抓起那人的左手腕,放入嘴裏,奮力咬下。邊咬邊惡狠狠的盯着那人的眼睛。殷紅的鮮血,順着女孩嘴角流下,滴在地上。看着那人面無表情的樣子,頓時心中一軟,這是自己深愛的人啊。痴痴獃呆的放下男人的手腕,漫無目的的離去。

微風輕拂,女孩頭頂几絲亂髮兀自搖曳不止。一如那次嬌顏在旁,真想幫她撫平那几絲散發啊。男人望着女孩蹣跚遠去,又低頭看着自己腕上的鮮血滴入泥土,明年春天,不知道格桑花會不會在這裏開上一朵。想着想着,有些痴了。

耳邊兩聲嘆息,一聲逐漸遠去,一聲留在身後。男人沒有抬頭,遠去的是佟童,身後的是趙玫玫。

“年少時,家貧如洗。父親實在是不懂,整天不停不歇的做工,賺的錢還不夠讓全家人吃飽。那年我六歲,弟弟四歲,實在是餓的狠了,就偷了村裡趙瞎子家掛在房樑上的面人。吃的真飽啊。後來,讓趙瞎子找到家裏,趙家自古就是是村裏的大戶,父親怕我們吃暗虧,在趙家門口跪了整整一個下午。”任凱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牙印,慢慢的說道,“快過年了,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等父親回到家,膝蓋都直不起來了。一家人抱頭痛哭,父親邊哭邊說,人和人是不一樣啊。”

趙玫玫不忍,走到跟前,拿出自己的手帕,輕輕的裹在男人的手腕上,看着男人消瘦的臉頰,心下凄然,雙手把男人的手腕護住。

男人沒有動,目光獃滯的接著說道,“趙瞎子和倆兒子,前些年因為販毒數量巨大,判了死。女兒因為組織賣Y,判了無期。好好的一家子敗的乾乾淨淨。因果何曾饒過誰。囡囡年幼,不諳世事。你應該清楚,我有我的因果,她貿然進來,再想走就難了。”

趙玫玫看着眼前這男子笑了笑說道,“以你的城府,不會說這些的。怎麼?既想讓囡囡知道,又想躲在後邊?想的美。”說完自顧自轉身走了。邊走邊說,恍若梵音,“小時候為唐玄奘慶幸,以為他躲過一劫。後來才明白,他是錯過了一生。若他活到今世,棄了袈裟,拋了佛法,消了戒疤,青衣小帽未必不如他的流芳千古。”

遠處,四周無人,佟童截住李亞男。

看着丫頭痴痴獃呆的樣子,佟童鼻子發酸,心疼的厲害。上去輕輕把她攬入懷中,緩緩對她說道,“所有人都以為,我爺爺、我爸爸因為我和你二哥的事怨恨我,嫌我丟了家族的人,臭了老佟家的名聲,把我攆出家門。其實不是這樣的。”

佟童找了個檯子坐下,讓李亞男躺在自己腿上,邊撫摸她的頭髮邊接著說道,“剛開始,爺爺和爸爸是不同意,可後來看到我都成那樣了,就鬆了口。他們怕我名聲有礙,就讓人傳出,佟富貴當奴才當習慣了,為了攀高枝,把自己的親孫女給侯家做小老婆。這樣,我身上的髒水就少點,進侯家的門也不會讓人看輕。”

李亞男終於有些反應了,吃驚的看着佟童。

佟童低頭看了看她,接著說道,“我到現在還記得爺爺跟我說的話,咱們這種家庭看似風光無限,其實若無根浮萍,不定哪天就散了。吃穿上不用發愁,再找個能讓自己生死相托的老伴,這輩子就值了。其他的都是扯求蛋,不用理他。”

“任凱說的話,我和玫玫都聽到了。他說的雖然難聽,可他沒說錯。”佟童看着懷中女孩臉色一黯,接著說道,“他心裏是有你的。這種男人多智而少情,以他的城府,如果心裏沒你,不會做出這種傷人傷己的事情。聽嫂子一句,想有個好結果,就不要躲開,要讓他欠你的,一直欠,欠到他還不起。知道你要問什麼,其實,感情和愛情怎麼可能分的清,井水與河水合流后,你還能分清誰是井水,誰是河水嗎?”

李亞男越聽眼睛越亮,到後來居然笑出聲來。後來又有點擔心,剛才會不會把那男人咬傷。

一悲一喜,百轉柔腸。

更遠處,一男子身着便裝,死盯着這邊,看到李亞男緩過勁來,鬆了一口氣,繼而憤然,“你個王八蛋,老子的妹妹別說看上你,就算沒看上,想嫖你一下,你也的給老子笑臉相迎。不收拾一下,你真以為老侯家沒人了?”

任凱思索片刻,邁步循着小路追趕眾人。耳旁恍惚傳來一首小令:千里草,萋萋盡處遙山小。遙山小,行人遠似,此山多少?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情說便說不了。說不了,一聲喚起,又驚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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