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五行鬼陣
華宣在今夜照例將御神殿巡視了一遍,偌大的地方,待她巡視完畢已經過了子時,正是值夜侍衛換班的時間。
她原本可以回去休息了,但見主殿內燈火輝煌,腳步還是不由自主往那裏邁了去……
主殿的門總是大敞着的,不關門,原本是為了方便主殿兩側駐守的侍衛監視鬼女,不過華宣已經將那些侍衛全撤至主殿外圍了。
華宣覺得,若鬼女真想走,那些侍衛只會枉送性命。因而,自從她接手這裏之後,御神殿看似戒備森嚴,其實是異常鬆懈。
華宣不在意。
清冷的月夜下,緩緩步行於石階上,心情倒有幾分舒暢。行近主殿,看見殿內一身雪衣的人影挽着長袖在寫着什麼。
她已經如此書寫了好幾日了。
華宣踏步邁進主殿。蘇蘇轉身看向她,莞爾一笑。
滿殿的墨香醉人。
“你看,我這字是不是越寫越.好了?”蘇蘇放下筆,小步走來引她去看圓柱上的字。
華宣失笑說道:“我不懂這個,鬼族的字。”
蘇蘇歪着頭想了想,自己又來回.仔細看了看,自顧自的說道:“嗯……我覺得這面柱子上的字要比上次寫得整齊些。”
華宣看了看自己四周,殿內已.有三根柱子上佈滿黑色字跡,她對比着看了看,認真的回復蘇蘇:“嗯,確實是整齊多了。”
聽她這樣說,蘇蘇便笑了。
華宣覺得鬼女笑起來極美……就在這樣澄金的暖黃.光暈下,黑髮,白裙,少女無邪的笑與筆尖墨香。華宣忽然察覺到,她竟然被鬼女吸引了,她在心底自嘲的笑,心想自己也是女子,怎麼卻被同是女子的她吸引了呢?
蘇蘇穿着的是醫女的衣服,純白柔軟的棉,因為沒.有系腰帶顯得寬鬆慵懶,裙擺與袖口不知何時染上了黑色的墨跡,她一身清清楚楚的黑,分分明明的白,挽袖提裙不失半點優雅,像待放的初荷,怎會有人忍心傷她?……華宣正想着,手已經輕纏了蘇蘇的長發。
蘇蘇微愣,回頭直視華宣的雙眼,瑰紅的妖眸里.帶着几絲疑惑。
華宣有些尷尬,.鬆開手,那髮絲順滑散下,涼涼的,像俏皮的精靈掃過她的指尖。華宣隱約有些明白了,她似乎有那麼一瞬間,在蘇蘇身上見着了自己的影子。
“頭髮很漂亮。”華宣側過身子儘力掩飾自己那微紅的面頰,“這樣長的頭髮,怎麼不梳起來……寫字的時候會很礙事吧。”
蘇蘇聽了,吃吃笑起來。“以前在家中,都是二哥幫我梳頭的,我自己梳不來。”她說完,拿眼去打量華宣——這女子好生奇怪,相貌明明不過二十多歲,說話卻總裝出一副滄桑口氣來。
蘇蘇盯得久了,華宣不自在的看過去,問道:“你在看什麼?”
“我在想,他們都怕我,只有你肯與我說話。你為何對我這樣好?”蘇蘇撐着下巴,無不天真的看着華宣問道。不,是故作天真的神情。
華宣一時不知怎樣答她。
蘇蘇站起來去牽她的手,摸到華宣手掌一層薄薄的繭。華宣的身形高挑,既有男兒英氣也有女子纖柔,雖不施粉黛卻有靈石天然之美,蘇蘇最欣賞她的一雙手,白皙修長,尤其握劍之時,很是漂亮。
未等華宣反應過來,蘇蘇已經牽着她走到蒲團邊,拿了桃花酥遞給華宣。
被一個比自己矮半截的小女孩牽着,這感覺很奇怪。華宣半笑不笑的接過桃花酥,問她:“你從哪裏弄來的?”
“我是妖怪,當然會用妖法變咯。”蘇蘇回答道。
其實,她已經很久沒有進食了,自從妖力在體內覺醒,她便一直以清水度日,那桃花酥小嘗半口,如同嚼蠟。蘇蘇心裏明白,妖力正在逐漸改變她的體質,她必須要儘快了……
華宣瞥眼一看,這裏竟然不僅有吃食,還有女兒家的鏡子梳子緞帶絲綢珍珠小卡,她不禁起了興緻,放下桃花酥,取了梳子,說道:“不如今天我給你梳頭。”
蘇蘇愣愣瞧着那雙纖細玉手,拿劍與執梳,竟是一樣好看。
默不作聲並膝跪坐下來,華宣輕輕挽起了她的長發。
一時之間,兩人悵然無言。
蘇蘇的發被華宣握在手裏,絲絲輕軟冰涼,華宣的手指變得異常靈巧,她將長發分成幾股,又拿了旁邊的鍛繩與珍珠卡,將每一股頭髮纏繞成半月形,幾番彎轉交錯,最後用小指輕輕挑出幾縷青絲,順滑流瀉於兩側——
髮辮梳畢,蘇蘇想起身言謝,扭頭卻見華宣微怔的面孔。
華宣唇邊勾起一絲苦笑,捏着鍛繩的手頓了頓,終於松下來,不等蘇蘇愕然,華宣已重新伸出手將髮辮拆解開來……
“華宣?……”蘇蘇莫名的看着她。
華宣笑了笑,她方才一時情不自禁,竟然為蘇蘇梳了自己以前的髮型。“我以前總梳這樣的頭髮,不好看……下次給你梳個好看的吧。”
頭髮重新鬆散開來,蘇蘇又恢復了初容。她甜甜的笑,“你如今也不錯啊,這短髮很襯你呢,我也想試試把頭髮剪短了。”
華宣只當她又如孩童般說出天真的話了,伸手輕撫她的頭,說道:“傻瓜,剪短了頭髮,以後便再不會有與人結髮的緣分了。你要好好留着。”
“那你為什麼要剪?”蘇蘇又問。她隱約記得之前華宣與冗默說話時,提及過斷髮誓約,她忽然對華宣充滿同情與憐惜。
華宣站起身來,笑着回答她:“因為短髮更加襯我呀,不是嗎。”
既然她不願提及,那她也就不問了。蘇蘇含笑點頭,“嗯,很襯。”
忽然,華宣神色異變!腰間佩劍滑出,她單手執劍筆直的立於殿內,眉目深斂看向門外——
蘇蘇暗想,不愧是冗默的妹妹,洞察力果真是要比尋常人敏銳數十倍,殿外的越澤分明已經屏息,她竟然還能察覺到異樣。
“誰在那裏!出來!”華宣的語氣不善,雖沒有提高音量,聽來仍是平淡無火,危險之意卻是濃極。
越澤從外樑上跳下,一身黑服,手中緊握佩劍,已是蓄勢待發。
“他只是來為我送吃食與衣物。”蘇蘇出聲說道,她看出華宣是不喜事多之人,只要她安分呆在御神殿,其他事情相信華宣願意睜隻眼閉隻眼。
華宣卻緊緊盯着越澤那張臉,半晌說道:“我認得你,你一個月前被官府通緝,最後交給相國府發落,理應死了,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越澤臉色微變,目光移至蘇蘇。
蘇蘇語氣仍舊輕鬆,掩面笑道:“你沒看錯,他確實是死了,他正是死了變成鬼,才會為我所用。”
華宣一愣,回頭去看蘇蘇,手中的劍也順勢緩緩放下。
蘇蘇咯咯笑夠了,才抬頭看向華宣,悲涼問她:“華宣,你可是怕我了?這世上只有孤鬼與我為伴,我終有一天會負了你的情誼。”
華宣撇過臉去,將劍ha回劍鞘。她平靜說道:“我對你並沒有半點情誼。”
作勢要離去,跨過門檻,在越澤身邊停下,華宣說道:“既然是鬼,那我便不叫侍衛們來搜刺客了,不過日出以前最好離去,這已是我最大的讓步。”
蘇蘇使了個眼色,越澤見了,在華宣面前後退一步抱拳以示謝意。
華宣頭也沒回的走了,那背影與她來時一樣俊逸灑拖。
見她走了,越澤一陣輕鬆,他方才真怕華宣會繼續追問下去,他那不堪回首的往事,真不願再想起……
幾步走到蘇蘇面前,取出小瓷瓶遞於她。蘇蘇伸手來接,越澤注意到蘇蘇的手指已經異變,指甲烏紫,指尖發黑,若不仔細看,差點誤以為那是她不小心粘上了墨汁。
“小姐……”越澤一臉憂心忡忡。
蘇蘇接過瓷瓶,神色平靜,“我沒有大礙,應該能夠撐到七日後月圓那天,你莫忘了來接我。”她說完,不忘沖他一笑,強調那個“接”字。
七日後月圓之時,蘇蘇將會開啟陣法,到時會迎來她的第一次妖變。越澤無法想像蘇蘇妖變時該是怎樣一副景象,不過如今無暇想那麼多了,再這樣拖下去要麼蘇蘇會被活活疼死,要麼抵不住妖力反噬心智失常,一月一次的妖變,對他而言已經是最好的消息了。
鮮紅的細流注入墨盤,血液融在黑色的液體裏,瞬間與墨汁融合。
蘇蘇仰面去看那尊巨大的金佛,低語喃喃:“只要再受七日苦,我便能解拖了。”
“小姐,這裏侍衛那樣多,萬一你佈陣被他們發現……”
“所以我才要你來接我呀,你只需變作鬼吏擋在外面,為我拖延時間便可。”
“若他們硬闖呢?我能殺他們么?”
“……殺吧,就算你不殺,陣法一旦完成,我妖化后恐怕也會大開殺戒……殺吧,來多少殺多少。”蘇蘇慢慢說著,停下了,又道,“不,她……別傷了她。”
“我會盡量避免與華宣正面衝突,小姐放心。”越澤頷首回道。
蘇蘇卻仍舊不放心,說道:“不,你還是要與她接觸,你記着,一旦我的陣法完成,你一定要立即將她帶離御神殿,越遠越好。”
越澤眉頭微挑,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小姐,其實我們可以俘虜她,冗默那女子再無情也不會拋下妹妹不管,從她那裏可以知道不少皇帝的籌謀,也能知道不少李彥的事……”
蘇蘇雙目微瞪,說道:“你剛才那句話,此後不要讓我聽到第二次。”
越澤抿了抿唇,低下身子,“小姐,冗默與那夷禾國的皇帝再過幾日便會抵達炎決島,外界傳聞紛紛,說這皇帝十分厲害,他宮裏還囚了不少鬼族人以供賞樂,眼下形勢危急,小姐要屬下怎樣辦,屬下便怎樣辦,絕無二話,但也希望小姐多為自己着想一些。”
蘇蘇輕嘆了口氣,神色顯出倦容,她擺了擺手,說道:“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心裏清楚的。你走吧,月圓那天再來見我,這期間再不要進宮來了。”
越澤聽了,也不再多勸了,無聲的退出了大殿。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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