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身世疑雲
蘇宸背着蘇蘇回到家，家門口處十分顯眼的停着一輛馬車。蘇宸將蘇蘇放下，往自家外院走去，疑惑的說道：“奇怪，家裏來了什麼客人嗎……”
自從父母接連去世后，親戚們與他們也逐漸疏遠，這座大宅子實在好久沒有接待過客人了。
院子裏已然站着三四個僕人樣打扮的男子，蘇宸正覺得奇怪，蘇蘇已經蹦蹦跳跳跑進廳堂了，“二哥！我把大哥找回來了！”
大廳里，蘇家二公子蘇寒坐在側邊與人交談着什麼。蘇寒皮膚白皙而面容清秀，體型纖長而帶幾分消瘦，眉目俊雅文質彬彬，惹得單雲離島上不少富家小姐心如小鹿亂撞，加上蘇寒博學多才，年紀輕輕便贏得單雲太守欣賞，前來牽線的媒婆更是幾乎踏平了蘇家門檻。蘇蘇和蘇宸一前一後走進來，蘇寒見他倆進來，連忙一臉喜色介紹道：“蘇蘇，快過來，你知道他是誰嗎？”一面說著，一面看向身邊的陌生男子。
蘇蘇便看向那年輕男子，細細打量——一個看似頗有風情的年輕男子，與蘇寒的清冷文雅不同，這男子自文雅裏帶着一股不羈，二十左右的年歲，直挺的鼻樑，細長的眉眼，髻邊有一縷銀格外顯眼，與其他黑褐色的一同束在一起，雙耳穿了洞，有血玉似的珠子緊緊扣在耳垂上。穿的是修身窄腰的長衣，裏面是鵝淺黃，外面是孔雀綠，金絲腰帶，亞白長褲，寶藍靴子，充滿異族風情的服飾。
“在下文殊。”年輕男子站起身，向蘇蘇俯了俯身說道。
蘇蘇有些錯愕，弄不明白此人來意，扭頭求助一樣望向蘇寒，“二哥……”
“寒，這是怎麼回事？他是什麼人？”蘇宸快人快語。
蘇寒微笑着對蘇蘇說道：“蘇蘇，他是你家裏的人，為了找你，特地從蘭漻國來到這裏。”
家裏的人？
蘇蘇驚訝的看着眼前這位美麗而又神秘的異國男子，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抗拒，蘇蘇本能的退到蘇宸身後，以奇怪的目光審視眼前的男子。
蘇宸此時也吃了一驚。握緊蘇蘇地小手。質疑問道：“你們怎麼就能斷定我們家蘇蘇是你們要找地人？”
文殊善意地微微笑着。望向蘇宸身後地蘇蘇。回答道：“其實大小姐與二小姐出生時。身上都帶有胎記。十四年前兩位小姐剛滿周歲。家中不幸遭遇強盜。奶娘逃走時將兩位小姐帶走。從此音訊全無。老爺一直命我們四處尋找小姐地下落。大約七年前我們依着胎記地線索找到了二小姐。如今我們也是依着胎記地線索才找到這裏——”
“如此說來。原來蘇蘇還有一個妹妹啊……”蘇寒不禁有些感懷。他一直將蘇蘇當做親妹妹看待。現在看見妹妹地身世之謎終於有些眉目。真真為蘇蘇感到高興。
“是地。我們來到這裏后現……大小姐……地身材樣貌如同一個十歲孩童。起初以為找錯了人。後來經過多次打探。確信大小姐身上有着與二小姐一樣地胎記。這才敢上門拜訪。”
蘇宸不由得面露傷感。“她十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昏睡了七天七夜。病好以後不知為何再也沒有長大過……我們歷經竭力尋訪名醫……也沒能……”
“哥。別說了。”蘇蘇拉扯了一下蘇宸地衣角。同時看向這名叫做文殊地男子。
她感到渾身不自在，這男子的話里並沒有任何破綻，為何她會感到如此不安？
“大小姐，這些年老爺一直惦記着你，一直盼着見到你……”文殊再次俯身說道。
“讓他好好惦記着吧，就說我在單雲一切安好。”蘇蘇幾乎沒有思考的拋出這句話。
“蘇蘇！你又任性！”蘇寒不滿的低聲斥候她。
“寒，蘇蘇只是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其實她心裏是很高興的……”蘇宸還是老樣子一樣庇護着自己這個心肝妹妹。
這時門外那幫奴僕忽然齊聲喊道：“小姐。”
廳堂里的人們回頭看，門口走進來一位華服少女，文殊見了尤為大喜，急忙道：“你來了！”
一個身形纖細修長的少女，有些猶豫着，慢慢的走近蘇蘇。——她膚色凈白，烏如雲，一身琥珀色衣裙，鑲綴了滿滿金絲銀線的蓮花圖案，綉工精緻十分奪目，胸前戴着櫻紅色瑪瑙項鏈，耳朵上也配有同色的墜子，兩隻手腕上各戴了數只鐲子，碧綠玉鈴鐺，酒黃琥珀玉，萬年彩晶石，頗有異地風情。
女子容貌奇美，尤其一雙眼睛。
蘇蘇看見她的臉，竟然脫口叫出聲來：“芊眠……”
自己心裏也驚得不行，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為什麼會覺得認識她很多年……
被喚作芊眠的女子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眼神里灌注了悲戚，“想不到，你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卻是記着我的名字的……”
“芊眠……芊眠……”蘇蘇喃喃念着她的名字，看着眼前的少女與自己相似的臉，覺得心口難受，卻不知因由。
同樣的，蘇宸與蘇寒也震驚無比，為這女子的音容笑貌，與蘇蘇太過相像！如果蘇蘇也與一般人家的小孩一樣長大，現在也該是如此樣貌吧！
看來，她們無疑是孿生姊妹了。
只不過，分離那時也不過滿周歲而已，為何蘇蘇會記得她的名字？莫非真是孿生姊妹之間才有的默契與緣分？然而這般歡喜情景，又哪會念及這些瑣碎的問題。
蘇宸與蘇寒看見蘇蘇與她的家人團聚，心裏頭百感交集。
然而這情景卻沒有想像中的歡喜與憂傷，反倒是有一股莫名的緊迫與僵硬……
名喚芊眠的少女始終沒有露出一絲喜色，冰冷的面孔不禁讓蘇寒心中疑惑，這些人真的是蘇蘇的家人么……可是若不是親姊妹，又怎會如此相像，只是不明白，為何她眼中流露不出一絲溫情？
而那位叫做文殊的青年倒顯得自在，言語間都暗示着來單雲這一行路途遙遠而艱辛。當談到想接蘇蘇回蘭漻國時，蘇寒與蘇宸沉默不語，看向蘇蘇，卻見蘇蘇一直注視着芊眠，心裏頓時明白了蘇蘇的意願。
眾人都安靜下來，直等蘇蘇開口了。
文殊向芊眠使了使眼色，芊眠明白他是希望自己勸蘇蘇回去，不過當芊眠對上蘇蘇的目光，卻又不知說什麼才好。
“……家裏許多人都惦記着你，與我們回去吧。”
這句話那樣乾澀，那樣無力，蘇蘇聽在耳里，感覺這句話並非至芊眠的內心。此刻她心裏有千百個疑問，卻不知從何問起，她是不願意離開大哥和二哥的，她也不願意眼睜睜看着芊眠離開……這是為什麼？總覺得上一次離別痛徹了心扉，為什麼……
蘇寒見蘇蘇原本痴痴的望着芊眠，忽然變得冰冷決絕起來。她輕笑兩聲：“呵呵，我現在這副模樣，回去讓大家見了多難看啊。”
“我們會為大小姐找最好的大夫……”文殊道。
“希國最好的大夫我已經看過了，你怎麼知道蘭漻國的大夫一定比希國的大夫高明呢？何況我是在這裏得的病，這裏沒有治病的方子，難道蘭漻就會有嗎？”
“可是……大小姐在這裏住了這麼多年也沒有醫好，不妨試試……”
“蘭漻國山遙路遠，我看還是不必了，何況你剛才提到我爹身體不好，如今我回去讓他見到這副樣子，他恐怕會傷心至死，我看還是不要刺激他老人家了。”
“蘇蘇……”蘇寒見蘇蘇越說越過分，不由得出聲制止。
蘇蘇看蘇寒一眼，又接著說道：“我二哥已經被單雲太守舉薦參加今年的院試，養父養母去世后，我與大哥二哥相依為命，現在正是二哥考前關鍵時期，我不希望我的離開使他分心，回去的事情等我二哥院試結束后再提吧。”
“可是距離今年的院試還是二十多日……”文殊想不到面前這貌似十歲的女孩說話竟這樣不留餘地，吃驚之餘也有些擔憂起來，如果不將她帶回去……
“文殊。”芊眠出了聲，“無需再勸了，她終歸是我姐姐，這件事情就按她說的辦吧，剩下這二十天，我們一起想辦法找出醫治她身上怪病的辦法。”
末了，芊眠望向蘇蘇，說道：“苗依與蘇家兩位公子一起生活多年，我們應該多給她一些時間。”
“苗依是我的真名么？”蘇蘇出聲問。
芊眠沒有做聲，只是點了點頭。全然沒有親姊妹間的溫情。
兩人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文殊又客套的周旋了幾句，但是氣氛顯然不再輕鬆了，於是說了改日再來拜訪，便領了奴僕們離去了。
蘇寒瞧見蘇蘇一直站在院口望着芊眠遠去的身影。她和她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裏面總有着迤邐的多變的色彩……如此迷惑人心。
夜，夢宵酒樓。
芊眠關上窗戶，冷冷說道：“這裏很吵。”
文殊坐在桌邊正寫着什麼，頭也不抬的回道：“不好嗎？那些人都忙着尋歡作樂，自然就不會注意到我們了。”
這裏左鄰妓院右鄰賭坊，一樓有歌舞昇平酒肉魚香，二樓有雅間香閣環肥燕瘦，三樓設有留宿的廂房數間。歌聲笑聲時不時從樓下傳來。芊眠有些嫌惡的皺了皺眉。
文殊停了筆，小口飲茶，“寫好了，你看看。”
芊眠拿了桌上那張紙看了看，“這些葯就夠了？”
“當然不夠，這些藥材只是幫助她調養身體的，等道虛婆的封咒解除，誰知道她的身體能不能承受得了突然釋放的妖力。”
“道虛婆那裏，我明天去。”芊眠放下紙，說道。
“嗯，也好，今天你先休息吧。”文殊將紙疊了疊，放進自己腰際間。
他正要回自己的房間，芊眠卻將他叫住。
“文殊。”
“嗯？”
“你今天話太多了……她已經心生警覺了。”
“呵呵。”文殊尷尬的笑了笑，“我還以為自己全無破綻呢。”
“你別忘了，她終究是鬼女，在沒有帶走之前，不能掉以輕心。”
“嗯，我知道了，只因教主催得緊，我有些着急了。”文殊露出極為溫和的笑容，“好好休息吧，明天還有事要辦。”
門吱吱的合上，緊閉。
屋裏，芊眠幽幽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