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最強民工
?莫問就如這山間磐石,幾乎動也不動地,守護着眼前這個素昧平生的少女。
這一守,便是兩日。
兩日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莫問不禁納悶:這女子,怎麼竟如此嗜睡?
最初他打算等日出后,便自己獨自下山。
任由這野丫頭在此酣睡吧,反正與之相逢便是個錯誤,弄得自己灰頭土臉狼狽不堪不說,還險些丟了小命。此時更應早點抽身,不然等她醒來,以她陰晴不定的性格,不定還會搞出什麼事來?再者今後天各一方,也未必會再相見。所以招呼之類的,也就不必打了。
可日出后,他又想:這荒山野地的,獨留她一人在此,恐不安全。若被這山間出沒的猛獸果腹充饑了,豈非也是我的業障?
那便再逗留片刻吧,希望她能早些醒轉。
於是,從日出又守到了日落。
到了晚上,覺得更不能走啦!
夜晚豈非更不安全?
......
這是莫問有生以來,頭一回,和一個女孩離得這麼近!
白日裏,少女睡得還算老實。
除了呼吸起伏和眉眼間偶爾的微微蹙動外,整個人便似玉雕,一動不動。
山間微風,不時拂起她如綢緞般的長發,撩撥着莫問面門,這絲絲異樣感,讓莫問心頭為之顫動。
莫問深深呼吸着,想刻意拒之。
卻發現連此刻自己的呼吸中,竟也帶了她獨特的氣味......
這是一種難以名狀的奇妙感覺,恰似平潔如鏡的湖面,被注入一股暖流,微波蕩漾。又似心田有顆種子悄然落土,萌芽滋長。
困惑間,莫問給了自己輕輕一巴掌,好從這雜緒中清醒。
師傅說,心性如果不堅定,是無法窺見大道的。
然而到了夜裏,更大的困擾又來。
隨着酒勁的逐漸消退,慢慢恢復身體意識的少女,睡姿越發不老實起來。
起初還是靠着莫問肩頭睡,到上半夜時,她的身體突然動彈一下,竟爾滑進了莫問懷裏。
這着實把莫問嚇了一跳!
慌亂中,忙把她挪回原位。
誰料,她一陣哼哼唧唧地,又賴了回來。
莫問,再次把她複位。
她,便又來。
......
如此幾回后,莫問只能嘆口氣,任由她去了。
到後半夜,莫問覺得自己衣襟處、被她面部貼着的地方,一片潮濕粘滑,移開她腦袋一看,那處竟已被她的口水,澆灌濕透了。
這下,莫問有點不高興了。
雖然平素衣着簡樸,但莫問骨子裏還是個很愛乾淨的人。最是見不得這種粘稠之物沾身!可此刻再覺得不爽,對這傢伙也是打不得罵不得。無奈之下,只能把她挪到自己雙膝處,讓她仰着睡。
本想着,這回她該安分點了吧。
但沒過多久,許是她覺得膝腿處遠沒有他懷裏溫軟,竟又死皮賴臉的粘了進來,為免被再次驅逐,這回她的四隻手腳,就像八爪魚一樣死死纏住了他......
莫問只覺自己的小心臟,一陣猛跳,差上一點,便能跳出嗓子眼了。
第二日。
莫問看着自己身上,那塊緊貼着的“狗皮膏藥”,傷神不已。
他低頭尋思:若她一直這麼睡着不醒,自己便要一直被她這麼貼下去嗎?萬一此時有人路過看到,便是要將這有傷風化的事,四處傳播的......
莫問最終還是為他的心善,換來了“應得”的回報。
報酬是左頰上,五個清晰可見的手指印。
捂着臉,莫問罵道:“神經病啊你!”
少女委屈得像只受傷的小兔子,這神情,實在教人分不清,到底是誰打了誰?她語帶哭腔地問:“淫賊.....你究竟把我怎樣了?”
莫問又氣又好笑,揉揉臉,惡趣地道:“不曾怎樣?單是趁你熟睡之際,做了該做的事!”
“你敢......”
“做都做了,有何不敢!”
兩人眼看又要扛上了。
少女看着他那副弔兒郎當、半真半假的模樣,這才想起要察看一下周身情況。發現自己一切安安妥妥,好像沒他嘴裏所講的齷蹉事情發生過呀?
哦,不對,他也沒說過什麼齷蹉事,單是自己這麼想的。
那麼,是我錯怪他了嗎?
這傢伙是在故意氣我的嗎?
也許吧,看他剛才氣惱的樣子,不像是裝得出來!
看來,是我誤會了他。
可打都打了,難道還要被他打回來?
這可不成!
這般尋思着,她看向莫問的眼神頓時溫柔了很多。
“我這一覺睡了有多久?”她扯開話題,顯然有掩飾自己內心尷尬的意味。
莫問氣呼呼地扭過頭,不理她。
“小氣的傢伙!”她古靈精怪,表情可信手切換!這會兒立馬又換上一副平日裏做錯事後在師長們面前常擺出的一副無辜加耍賴的嘴臉,湊近了就要跟他套近乎:“我這人平時睡相不好,有起床氣。這不?剛睡醒沒搞明白狀況,稀里糊塗就害你挨了一下。打疼了沒有呀?我給你揉揉——”
莫問才不敢消受,躲開了去,拿背對着她。
少女繞上前又想再逗他。忽見他目視遠方,若有所思。便疑惑道:“你這是在想什麼?”
見莫問還是沒理她,便不依不饒地反覆追問。
被纏得煩了,莫問才徐徐道:“我剛才想到,以前聽說的一個故事。”
少女見有故事聽,便興緻更濃:“快講來聽聽,我最喜歡聽人講故事啦!”
莫問自然是要吊足她冒口后,方才就範的,“說是有天夜裏,有個人在山上偶遇了一隻落單的小野豬,見其可憐,便在自己身邊臨時打個窩,讓它度過一宿。那人以為天亮后小野豬便會自行離去,豈料它竟把這地方當成了自己家,一睡就是兩天,遲遲未醒。那人心善,怕它淪為猛獸口食,便一直守護左右。”
“那人倒是心善。”她聽得入神,也道。
莫問繼續道:“碰巧這時有個農戶打此經過,以為那小野豬是那人的捕獲,便說:‘這小野豬長得着實不錯,領回家好生養上一年半載,或可換上幾兩銀子。’說著非要拿一捆廢柴與那人交換......”
“那人換給他了沒有呢?”她好奇。
“你猜呢?”莫問不答反問。
“一捆廢材就想換一頭小野豬,這農戶的算盤打的也太精了些。若非那人是傻子,才不會換給他。”
“不僅那人是這般想的,恐怕連那頭小野豬自己也會這般認為。”莫問微笑道。
“嗯。”少女頗以為然。
“可過不多久,那人便又後悔了。”
“為何?”
“因為那人耗費了整整兩天時間才候到小野豬醒來,令他萬沒想到的是,他的好心卻沒能為自己換來好報。那小野豬醒來后見到他的第一眼,便撲上去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它怎地如此不明事理,反倒恩將仇報起來?”她很是不平。
“嗯!”莫問重重點頭,又問:“你道這小野豬為何要咬那人?”
“為何?”小女睜大眼睛使勁想了想,又搖搖頭。
“因為......因為......”莫問邊說邊用餘光掃了下周圍,“原因別無其他,只因為這小野豬——它有起床氣!”說著,人已向後掠出一丈開外,再轉個身,飛也似的往山下奔去......
少女待聽完這最後一句,再不明白就成傻子了——原來這傢伙,兜了半天的圈子,無非就是在拐着彎的罵她!當即氣得直跺腳:“好你個小淫賊,你給我站住!”
莫問哪裏還會理她,不僅不停,反而更加快了步伐,一溜煙地跑了個沒影。
少女見追不上了,索性跑回山頂,向下一番搜索等待,沒過多久,便讓她看到那小子有些弔兒郎當的身影,抹進了一個殘破的村子。那裏已有不少人,正往來忙碌,看樣子,像是在搭建着什麼......
“小野豬......廢柴……起床氣......”她口中喃喃念道,神思還沒完全走出剛才莫問給她瞎編的那個故事,念着念着,竟爾“撲哧”一下,笑出聲來,“也虧他想得出來!這傢伙......當真有趣......”
再一想,自己竟和這個人一起孤男寡女地共處了兩天時間,又不由得輕咬住下唇,從嘴縫中擠了聲:“小淫賊!”
至於這罵人話,是嗔?是喜?恐怕也只有她自己內心最清楚了......
莫問回到村裡,才發現那裏浩大的建造工程,已經正式動工了。
全村男女老少,幾乎每一個人,都投身其中。
在這盛夏之際,氣溫的炎熱,彷彿都難及他們重建家園的熱情。
由於工期緊迫,這次的重建,都是在各戶原址的基礎上,進行原拆原建。但是因為現在有了較為充足的物資,便可以在結構和材料上,作出較大改進。
村民們原來的房屋,都是先打好地基后,四方立柱,夯土為牆,屋頂蓋以蘆葦、茅草。以此搭建的房屋,可稱之為土房,在主體牢固度、耐用度、防水、防漏等方面存在着諸多弊端。
現如今有了充足的石磚和木料,經郝海生他們商量后認為,可以嘗試着將之改為磚木結構。牆體用石磚來砌,既堅固又美觀,防水性又好,同時節省下來的木料,正好又可以用來改進房頂,做成一個由木板和茅草構成的雙層屋面。
同時粘合材料的解決,也保障了這個方案的可行性。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經郝海生和孫老頭一起合計后,發現可能村民們現有的糯米,還不足以製成那麼多粘合材料,以滿足如此龐大的建築需求。
目前看來,也只能精打細算了。這種材料可先用於地基和地基以上窗檯以下的部分,能蓋多少棟就先蓋多少棟,不夠了再想其他辦法,比如以傳統的黃泥經燙泥後代之。
好在村民們的房屋,蓋得本就不高,石磚本身的分量也可適當彌補粘合材料的不足。
莫問走進村子時,發現村裡原來的空地上,已滿是高高的各類材料堆。男女老少各司其職,分工明確:負責撿材的撿材、加工的加工、搬運的搬運,施工的施工......此間充斥了鋸木聲、鑿石聲、打鐵聲、吆喝聲、齊喊聲、說話聲、調侃聲、催促聲......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
再看施工處,有幾處房屋的地基業已砌成。莫問頗為好奇地走近其中的一處——那裏郝海生、趙老頭以及數個村民,正蹲在一起研究並欣賞着他們眼前的作品。
“嘖嘖......這質量,這外觀,這牢固程度——沒得說啦!”只聽得郝海生嘴裏發出一長串“嘖嘖”聲后贊道。
旁邊孫老頭也是眼冒精光,得意道:“那是當然!除了石磚厚實、齊整,這當中還要我們這糯米材料的功勞,才半天工夫,瞧瞧,粘得這磚就紋絲不動啦!哈哈......”
“有數啦,有數啦!你們這次立了大功啦!”郝海生此時已是笑得合不攏嘴,這和幾日前那個愁眉苦臉的蔫樣兒完全判若兩人!
“孫伯、郝大哥——”莫問笑兮兮地插到兩人中間,打個招呼。
郝海生笑呵呵地連連應着,而孫老頭卻見到他有點不爽,撇嘴道:“你這小子,消失了兩三天,又打哪兒冒出來啦?”
“處理點小事......”莫問搓搓雙手,尷尬道:“這不,一忙好便趕來幫忙啦?看看有什麼活好分派給我吧。”
“哎!不可,不可!你是我們的客人,怎麼好意思給你分派活呢?”郝海生連連擺手,又道:“況且你已經幫上大忙啦,聽孫伯說,那個用糯米做粘合材料的點子就是你給想出來的,還沒來得及替大夥感謝你呢!”
“他能想到這點子,也不就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孫老頭不以為然地哼哼,指着這附近道:“這邊都是些粗重活,量你幹不了。要麼你去婦孺那邊幫着砸砸石子啊、送送茶水什麼的?”
莫問自然聽得出他是在惱自己連招呼也不打一聲便溜出去三天的緣故,才故意說的氣話,當即咧嘴一笑,拍拍胸脯道:“此言差已,什麼粗活重活我干不得?您老儘管吩咐就是!”
“哦?此話當真?”孫老頭眼珠子一轉,轉頭指了指一側正在忙於立柱的四、五個壯漢處,問:“他們那活,你可幹得?”
莫問順勢看去,那四、五人正合力托着一根大木頭,將之移到事先挖好的坑旁,並準備把其中一端立進坑裏。
這木頭本也不粗,兩人合抱應綽綽有餘,但因木頭長約五米,要立起來需四、五人配合著一截一截往前抬起方可,整個過程顯得費時費力。
莫問哈哈一笑,一股豪氣湧上心頭,捊了捋袖子,高聲道:“這有何難?看我試來!”
說著繞到數丈開外的木材堆放處,從中挑了根一眼看去最粗的,兩手捧住一端,輕輕往外一拉,這根木頭,便被輕易的橫着抽了出來。
這一舉動立時引來幾聲嘩然。幾百斤重的木頭,光憑一個人就毫不費勁地抽出來啦?怎麼覺着他就跟在抽筷子似的?
驚呼聲,引得周邊幹活的村民陸續來圍觀——大家都快來看大力士表演啊!
莫問今天是有心要顯擺一下啦,只見一隻手移到木頭中間位置,單掌輕輕一托,便把木頭整根抬起,悠哉悠哉地舉着走向工地上的柱點。
“嘩!瞧見沒有?瞧見沒有?他單手就把木頭托起來啦!這木頭在他手上卻像失了分量,他是怎麼做到的?”
“是啊!他哪來的那麼大力氣?”
“這還是正常人嗎?他是怪物嗎?”
......
人群立即沸騰起來。
眾人大都驚詫於他的神力,但其中也有人在拍手叫好。
莫問目光往叫好處掃了一眼,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桑葉!
少女眼中流露出的激動且崇拜的眼神,哪個男兒不夢寐以求?
莫問,也在心中得意一笑。
被仰視的感覺真爽!
來到目的地,站定住置后,他將木高高拋起,待木頭一端豎直下墜時,他又雙手貼住木身,灌以幾分下沉之力,木頭便如離弦之箭,直直地頂入事先挖好的淺坑之中!
這當會兒,莫問卻心中暗叫一聲:“糟糕!”
但顯然已不及補救,那木頭在一瞬之間,連根沒入。
原來光顧着顯擺,忘記控制好力量啦。
本來是要做柱子的,現在連樁都沒有了!
莫問很是尷尬,四下里一抱拳:“抱歉!抱歉!剛才用力過猛。現在重來,重來!”
說著,也不顧村民們驚掉下巴,自顧自地趴在地上,伸手往坑裏去掏,摸了兩下,沒摸着。伸手把袖子捋到了根部,再去掏。
大家都湊近了圍過來看,只見他此刻面部表情尤為豐富:時而皺眉,時而舒眉,到後來眉頭一揚——眾人恍然:終於被他給摸着了!
只是他單手往裏一紮,再向上一提,那根木頭,就順着他那隻五根手指都陷沒在端頭的手,乖乖飛了出來!
“這個坑是不能用啦,勞駕,先用土給填上。”他歉意地向身旁的一名壯漢招呼道。
這時,全場啞雀無聲。
過了半晌,有人鼓起掌聲。
接着,全場掌聲雷動。
這時孫老頭站出來對着眾人擺雙手壓言,道:“好啦,好啦!大伙兒熱鬧也看過啦,都散了,都散了,接着忙自己的活去吧。”說完,又轉向負責立柱的那幾人,道:“你們幾個去找其他活干,這裏的活,全交由他一人就行啦。”
邊道,邊將手指向莫問。
莫問卻不以為然,笑着道:“孫伯,其實其它重活,我也能幹。”
孫老頭笑呵呵地,搖搖頭道:“不忙,不忙,咱們一件一件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