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說好的牛腱子肉呢

正文 第一章 說好的牛腱子肉呢

?夷地,東海之濱。

竹舍在連日的陰雨籠罩下,顯得更加頹敗。

柴門前、屋檐下,懶懶的趴着條黑色獒犬,通體烏黑,不帶一絲雜鬃。軀如幼虎,頭若雄獅。

它正耷拉個大腦袋,吐出厚長的紅舌頭,目光獃滯,身軀動也不動,唯獨一對耳朵和着從檐角滴落在泥地淺潭中的雨水聲,間或抖一下。

這黑廝雖才四個月大,但個頭已長得着實不小,站直了足有個半大孩子的高度。它這會兒百無聊賴的趴在門口,讓人稍不留意就會誤把它當成一個黑色的坐毯。

“張飛......”屋裏突然傳出一聲叫喚!

黑廝雙耳一擰,身子卻沒有動彈,單單用烏溜溜的大眼珠子往側後方一斜,鼻子裏似有似無的“哼”了聲,不予理睬。

屋裏的叫喚聲又響了兩回,見沒得到回應,便安靜下來。

須臾,伴隨着一聲諂媚的“小飛飛——”,從門后緩緩伸出一竿長竹,竹梢處,用細繩綁了截牛骨,像魚餌般被甩出來。

這個“餌”,在空中溜了數圈后,漸漸掛穩在張飛那黑亮的大鼻子上方。

張飛張了張鼻孔,也不抬眼看,依然保持着那副興趣索然、愛理不理的模樣,顯然,就這點程度的“賄賂”對它而言,誘惑力十分有限!

這下可有點難住了屋裏人。

忙從門后探出腦袋,一對眼珠子,賊兮兮的轉了兩圈,略帶失望表情的臉上,立馬又堆滿媚笑,“這可是新鮮貨喲!早上王屠夫現殺的牛剔剩下的骨頭,他本來打算全用來熬湯的,經不住我磨破了嘴皮子說了半天好話才很不情願的挑了幾塊給我帶回來。你現在正長身體,多啃骨頭多補鈣,順帶着幫助磨牙,真是再合適不過呀!”

他邊極盡所能的哄勸,邊注意觀察黑廝有什麼反應,哪想黑廝根本不吃他這套,一如老僧入定。

“嘿嘿。”他尷尬的笑了笑,無奈之下只得先收起竹竿,往牆邊一放。

然後甩開原本捊起的衣袖,背手踱步來到了黑廝跟前,俯身蹲下,眼露“真誠”的看向它。

少頃,又開始語重心長的說道:“我懂,你是想要吃肉嘛。肉固然美味,但吃多了也不利於消化不是?搞不好再患個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什麼的,到時豈不悔之晚矣?況且老吃肉還容易長膘,一長膘身材就不健美啦,到時候你在那些母獒面前會魅力銳減,她們定會嫌棄你體態臃腫,行動遲緩,沒有安全感,不足以託付終身。那麼這個問題就大了,找不到老婆,怎麼才能生出一堆小獒崽子來呢?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說到這裏,或許連他自己也意識到,對一條才四個月大的未成年小狗崽說這種話,實在扯淡,這才打住,吞了吞口水。

這時張飛已嫌棄的把臉挪開,避過他的視線。

它用自己的小粗蹄子枕住下巴,甩下頭,棕扇一般大的耳朵便蓋住了面門,只露出個大黑鼻子來。

“挺有情緒啊,兄弟。”他站起來,無奈的擺擺手。

轉身昂起頭看向天空,連日來灰濛濛的天色,讓人無法一下子準確估摸出具體時辰。

檐外的雨水斜打進來,淋濕了他半片衣角。他那身青色的修真袍,經多年漂洗已整體泛白,被雨打濕的那片衣角呈了深色,顯得格外明顯。

一顆水珠,由檐角墜下。

劃出條美妙的、晶瑩剔透的線條,滴到他額頭上,順勢淌落,凝在了眉眼間。

他若有所思的轉身,又蹲回到張飛身軀前,伸手輕輕掀起它的耳朵,目光鎖定它,“別生氣啦,之前許給你的二十斤牛腱子肉肯會兌現的,相信我,眼下咱不是手頭緊嗎?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些年什麼東西都在漲價,光米價就翻了兩倍有餘,更別說肉類,售價高得離譜,最可氣的是,連原本便宜的白菜現在賣得比肉也便宜不了多少!每次去趟菜場回來,就跟被洗劫了似的......”

說到這裏,他作出一副凄慘、可憐狀,眉頭一皺,那顆本凝在眉眼間的水珠,便順着眼角淌了下來,像極了動情時流的淚水。

這一幕映入張飛眼帘,這個通靈性且感情豐富的黑小伙,彷彿已被感染到,鼻子微微抽了抽。

“所以沒辦法,為了省錢,只好委屈咱爺倆三天兩頭在家啃紅薯......”他頓了頓,抬手指向牆邊,弔掛在竹竿上的那截牛骨,“生活是如此不易,像你今天能有這樣的美味來改善伙食,實在應該懂得珍惜並且感恩,知道嗎?”

張飛的目光,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移到了那塊骨頭上,被風吹着還在一擺一晃,看得它有點心神恍惚,過了一小會兒,才回過神來。它想到紅薯是趁夜從鄰村農戶家的地里偷挖來的,骨頭是死皮賴臉的向屠夫乞舍來的,回頭,便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

這世上還有像這樣無恥的傢伙嗎?

他常把自己一連數日關在屋子裏,在一大堆,從別派領地外圍順來的藥材中東掏西撿,照着本殘破的,看似地攤級別的書藉,手忙腳亂地粹煉丹藥。

爐煙熏黑了臉,等到他咧嘴笑露出白牙時,那些低階丹藥便出爐了。

他再小心翼翼,把丹藥一顆顆拈起,裝進一個個瓷瓶,塞上瓶塞。末了打上“聚氣丹”、“凝神丹”、“洗髓丹”等字樣的標籤。

第二天一大早,沒等天亮便提上這些瓶瓶罐罐,趕集市去叫賣。賺來的靈石,還沒捂熱,轉手又從那些所謂的煉丹正宗、煉器正宗、功法正宗的鋪子裏,換來一堆雞肋東西。

就這樣忙活來忙活去,靈石沒攢到,修為也沒見長,日子倒是越過越窘迫。

這樣的生活,他自己倒沒覺着有什麼不好。

但張飛越發感覺,自己跟着他是受糟踐了!打記事起,印象中就沒吃過幾回肉。天天吃素啃紅薯的日子,都快讓它忘了,自己本該是條英明神武的獒犬,而非田間的草狗!

想到這裏,張飛感覺腹腔里有股氣,要往上涌。但到了喉間,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看着眼前這個,又可氣又可憐的傢伙,咆哮或嗚咽又有什麼用呢?

畢竟它從懂事起,便和這傢伙在一起了。

他說它是他在一個雷電夜,從海上一個孤島上抱回來的。那時的它,還沒能完全睜開眼,眼睛眯眯的,耳朵趴趴着,渾身裹着層粘液,趴在一簇草叢旁瑟瑟發抖,瞧那樣子該是剛從母體裏分娩出來沒多久。

“這可憐的小傢伙,該不會是偷溜出窩迷路了吧?”當時的他這麼想着。可四下尋找之後,卻沒能找到任何母獒或獒窩的痕迹。

無奈之下,他得出結論:這是條被生而遺棄的小生命!

於是在發出“原來獸與人一樣,也會遺棄自己親生骨肉”的感慨之後,他把它裹進袍里抱回了家。

之後,他曾數次抱着小張飛,乘上竹筏出海尋找它的親人。可別說沒找着母獒,就連當初的那座孤島,也尋不見了......

“還記得今天有什麼大事件嗎?”他邊說話邊從懷裏摸出一塊玉簡,壞笑着:“修真界蹴鞠聯盟東部賽區職業聯賽第七輪哦,最強的兩支隊伍:神魔殿和東皇島,馬上就要開踢啦。”

他舉起玉簡,注入一縷神識后,裏面的信息便即開啟,最上面是一行醒目大字:“天下賭坊修真界蹴鞠聯盟”,下面羅列了比賽場次。他找到神魔殿和東皇島那場,再用神識點開,便出現了一排數字,行話稱之為賠率,是賭坊為本場比賽所設。

簡單來說,哪支隊伍獲得的賠率越高,就代表越不看好它會贏下比賽,反之,則越有機會贏。但若選擇了高賠的一方並且它最終贏下比賽,那麼就代表你將會獲得較高的投資回報。

蹴鞠界古往今來一直流傳着一句至理名言:“鞠是圓的!”就是說強隊、弱隊都有可能會贏,一切結果皆有可能。玉簡信息的再下文就是比賽的相關信息了,包括球隊介紹、球員名單、近期戰績、專家預測等等等等。

“你說我該買哪支隊呢?”他苦惱的撓着頭,“從天下賭坊開出的賠率來看,似乎更看好神魔殿,戰績方面神魔殿近六場比賽全勝,比有過一場平局的東皇島多贏了一場。但東皇島實力也不弱,從過往對戰記錄來看,雙方也就是五五開平分秋色之勢,唔,真傷腦筋......”

這麼嘀嘀咕咕喃喃自語着,他把頭慢慢轉向張飛,目光滿懷期待。

“又來了,渾蛋!”張飛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

如果說對面這傢伙有什麼毛病,是最讓它厭惡的,那就要算到他賭“鞠”上了!

他的靈石除了用於日常修鍊所需外,絕大部分都奉獻給了天下賭坊。自以為深諳此道、算無遺策,每出結果卻總能讓他跺腳捶胸、怨天喊地!

直到一個月前,再一次輸掉賭資之後,他痛定思痛,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老是輸錢並非全是因為他賭術不精、算法不純,而是在於氣運欠佳。

於是他抹乾凈眼淚和鼻涕,把自己關進了房門。等他出來時,手上多了三張竹牌,分別刻着“上”、“下”、“和”,上即代表上盤(賠率低水的一方)贏、“下”即代表下盤(賠率高水的一方)贏、“和”即代表兩隊打平。

他把這三張牌攤開了放到張飛面前,“選一張!來,選一張!”張飛懵圈了,沒搞清楚狀況,拿兩隻萌萌的黑眼珠看着他。“選一張就對了!中了給你加餐,改善伙食!牛肉——牛腱子肉——五斤!絕不食言!”於是將信將疑的張飛,慢慢把頭伸向前,張嘴叼向其中一張竹牌......

那場比賽結果出來的晚上,這座竹屋的外院裏,便有個瘋子光着膀子,提着酒壺,歡歌熱舞地慶祝了一夜!

翌日從集市回來,他帶回幾根肉骨頭擺在張飛面前,湊近了撫摸它的腦袋,“以後跟着哥好好乾!哥讓你吃香的喝辣的!”一股隔夜的酒味兒,夾帶着肚子裏的餿味兒,鑽進張飛的鼻孔,令它頓覺陣陣噁心......

此後類似的情形,又出現過三次。張飛想不明白,為何自己隨意的選擇,最後總能命中?甚至連它自己都開始懷疑起來,自己在這方面是否真的具有某些不為人知的天賦?

當然,這不是它主要關心的事。每當望着面前一堆骨頭時,它總覺一陣委屈。四次預測全中,算下來應該有二十斤牛腱子肉了,可是到現在連肉沫丁子也沒見過一粒,這可惡的傢伙!這食言而肥的傢伙!說好的牛腱子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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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小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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