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油紙傘
共赴黃泉四字被拉得很長,女子說出這話時,細手往後一伸,一柄銀絲木琴持在手中。先前那道憂傷琴音,便是從這木琴中發出。此刻並沒有人撥動琴弦,琴音卻仍舊溪水纏綿一般鳴奏而出,很是詭異。
感受到女子身上好不加以掩飾的殺機,徐長風即刻拔劍而出,使出劍訣大步邁進。他知道,此刻若是再不拔劍,就會失了先機。
鏗鏘!
孤影短劍撞上了琴弦,猶如劈在玄絲一般,纖細的琴弦上竟沒有下一道痕迹。兩人也順勢擦身而過,徐長風回身一刺,迎面而來的是一道音刃,血紅色之中又夾帶着點點碧綠。
音刃於劍脊之上炸裂,猶如一灘膿血,沾染在上面,讓人看着有些噁心。
“相公,奴家厲害嗎?”女子笑嘻嘻地說著,看這副模樣完全不像是會殺人的樣子。
靈氣從指間噴薄而出,徐長風左手並指,憑空掃過劍身。隨着一道奇異的光芒泛起,劍刃上沾染着的膿血也隨之化為青煙而散。
“我不是你相公,你認錯人了。”徐長風回答道。
“相公,你有胡言亂語了,待奴家把你的嘴割下來吧。”女子笑了笑,漆黑的指甲如鋒利刀刃,恐怖如斯。
劍訣之上,是一道寒雨。徐長風再次施展出寒雨劍經,在望北山這森冷的氣候下,劍刃匯聚的寒氣並沒有顯得太過冰冷,只是增添了兩道陰邪的冷風。
劍氣劈下,女子指尖迅速波動琴弦,發出急促雜音,將劍氣化解。她還未來得及喘息,孤影短劍依然逼至身前,只聽呲啦的聲響,女子白色衣裙便被劍尖挑破三寸口子,露出略微雪白的肌膚。
可女子並沒有絲毫的惱怒,反而很是享受一般,眯着眼睛,“相公,多年不見,竟然這般急躁?當年你若是要了奴家的身子,如今孩子怕已經長大成人。”
不知為何,聽着這番言語,竟讓徐長風心境有些煩亂。
他心中暗念劍訣,劍轉流雲,氣貫長空。
三道劍氣精準無誤地擊中木琴,在上邊留下了三道劍痕,可琴弦依舊毫髮無損。又過三招,女子身上的衣服多了不少破口,這都是徐長風手下留情的緣故。
她的修為不過二階凝氣境,但卻能夠施展出詭異的音刃,令人很是不解。或許是這望北山天然陰脈,讓她有所悟道。
徐長風持劍與她對視,他感覺自己腹部疼痛難忍。
昨夜一番激戰,受的傷太重。只是簡單地敷藥,治標不治本。一旦過度消耗靈力,傷口便會再度破裂。他衣角已有鮮血在滲透,只是天黑月暗,難以看出來。
而白衣女子的身形也在顫抖,眼前的少年並未傷
及她一分一毫,可她卻忽然間使不出力氣波動琴弦。
一陣無形的冷風不知從何處吹拂而過,少年帶着些許血紅的面色瞬間煞白如雪,身體搖搖晃晃往後傾倒而下。
此刻在他的身後,是一座陡坡,坡下更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漆黑。
“相公!”白衣女子尖叫一聲,奮力上前撲去。她冰冷的手掌在空中握住了少年那沾染了鮮血的衣角,雙雙墜落而下。
油紙傘,斷橋邊……
二十年前,雪族大軍入侵中元。舊朝大勢已去,無力抵抗雪族軍隊,北地一帶民不聊生。
無數百姓流離失所,逃難中原。
他們兩人,本該行夫妻之禮,結百年好合。奈何,婚禮前夜,雪族軍隊把一切都會了。火光照耀,濃煙繚繞,青天不見月光明。
兩人幾經坎坷,艱難逃至望北山。再往前些,便是中原。可卻在這時候,她病了。
或許是逃難中染上了疾症,又或者,奔波勞累,無力再跋山涉水。兩人便在這望北山,蓋了一座木屋。不說冬暖夏涼,卻可以遮風擋雨,奢幾日溫馨。
舊朝滅,新朝立。
望北山一戰,雪族大敗,盛世降臨。
他說要去長安做官,來日便可在長安享福,一去便是二十年。
望北山常有商人往來,次年冬,她偶遇一位北地故人,詢問起長安事。
商人言,科舉榜上,未見其名。
自那之後起,望北山上,便下起了一連七日大雪。
大雪封山,封住了佳人的心,封住了美貌容顏,也封住了那語句許下的誓言。
只記得一首歌,是他曾經唱給她聽的。儘管只有簡短的一句,卻是這般刻骨銘心,永世不忘。
油紙傘……斷橋邊……
“你醒了?”徐長風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泡在水裏頭,水無比冰冷,但他卻感受不到一絲寒氣入體。身體不僅暖和,反而還有一股舒適的氣流,沿着周身經脈遊動。
“這是哪?”他抬頭望去,白衣女子正跪在冰冷的石碑前。這兒應該是一個洞府,只有幾枚暗淡的月光石在照明。
“這兒是我夫君的陵墓。”女子背對着他,話語凄涼,“我為他造的。”
“你夫君……”徐長風正要起身,卻發現自己身體像是結冰了一般,僵硬的無法動彈。
“這是寒泉。”女子轉過身來,滿面惆悵,“它能夠滋養你的身體,治癒傷痛,泡在裏邊如冰封千里,兩個時辰內你是不可能出來的。”
“你為什麼要救我?”徐長風疑惑地問,他只記得自己從山坡上跌落而下,之後好像有人在拉扯自己,剩下的事
情,便只有那首一直繚繞在耳畔的歌。
他知道是誰在唱。
“油紙傘。”女子低聲說,“我相公說過,大雪紛飛之日,他會撐着油紙傘,歸來斷橋邊。”
她輕聲嘆了嘆氣,“你身上背着的油紙傘很好看,想必那個姑娘應該在惦記着你吧?”
徐長風聽着這話,心頭如同針扎了一般,說不出話。
“我在斷橋邊等他,不慎墜入冰河。當時下着第一場雪,河面沒有完全凝結。我身體砸破冰面,沉沉而下。當我醒來,就來到了這個洞府。”女子自言自語,“我知道他不可能活着回來了,長安路上,諸多兇險,我相公也許連科考的殿堂都未曾踏入,便已經死在了半道上。”
徐長風抬起頭,環顧這個山洞。
山洞佈局十分精細,壁畫,石像一樣不落。
“這是一座仙人墓。”女子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