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勞神的遊戲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勞神的遊戲

?遊戲對孩子的吸引力超出了想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能玩上遊戲為目的,總喝望有更多的時間玩。這兩天,兒子用最快的速度把學習任務一掃而過。然後帶着緊張與興奮的神情讓我請簽字。那天,我帶着一種感嘆的語氣說:“王喜樂,你寫作業的水平高了,現在八點都不到。”

“現在寫作業可得抓緊,要不然玩遊戲的時間就少了。”

轉眼兩個星期了,兒子天天如此,每次到睡覺時間他總想辦法與大人討價還價多玩一會。這段時間兒子一切變得很光明,他不去樓房玩,也不去辦公大院松樹林,遊戲中神聖的榮光覆蓋著他。

星期五下午放學回家,兒子提出更高的要求。他說:“爸爸,今天星期五我想多玩一會遊戲,日記明天寫。”

剛才還歡笑的家,頓時陷入沉寂。晚霞照在前面人家窗子上反射過來,像一股火焰在跳躍。妻子沉着臉,眼晴里流露出不滿;她放下菜刀,雙手痙攣地扭絞着走出廚房,“星期五不寫作業就夠意思了,現在連日記也不想寫了,我沒聽說哪個孩子玩比寫作業還當緊!一聽這話我心裏直打顫。王健華,你要支持兒子,你去做飯。我沒心伺候你們。”妻子出去了。

“喜樂,媽媽是愛你的,只不過媽媽與我對教育的看法不同,都希望你將來能成為一個有責任感的孩子。人的責任感是從出色的玩開始的。只要你能按計劃把學習任務完成爸爸就支持你。你玩去吧,我來做飯。”

不一會,妻子從外面進來疑惑地問:“王喜樂呢?”

我蹙了蹙眉頭,避開妻子的眼光,說:“玩遊戲去了。”

“我一猜你準會這樣,是我腦子有問題,還是你有毛病?真讓人搞不懂,”妻子說,“明明孩子玩遊戲的癮越來越大,是我傻嗎,是我連好壞也分不清了嗎?”

妻子發火了,我還能怎麼辦!只有悄悄裝着,使勁在廚房忙乎開來。

“你忘了上次咱們把自由權交給孩子的事了?”我輕聲說。

“那哪能忘。你和兒子讓劉老師狠批了一頓還有臉說。”妻子說。

“後來呢?”

“老老實實地按時寫作業。”

“誰逼他了?”

“誰也沒逼。”

“這就對了。”我說,“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計劃是孩子定的。大人想讓孩子多學習,孩子想多玩。怎麼辦?他必須想辦法試用各種方法尋找一種平衡。學着動腦子去克服困難,這會培養孩子不相信失敗的信念。如果有十年這種經歷,他將終身獲得處理問題的能力。這種能力是無形的,它不會產生在書本里和課堂上。玩是生命賜予孩子的神物,是他的權力。實際上,兒子身上已有做事愛動腦子的萌芽了,只不過不是表現在學習分數上而已。你想想,一個做事愛動腦子,又有恆心的孩子,他的未來用人愁嗎?”

“別說了,還做飯不做飯了,什麼話一到你嘴裏就變得一套一套的。告訴你:孩子玩遊戲可是千夫所指的事。你出來,看你笨手笨腳的樣,”妻子走進廚房說,“去,剝點蒜。”

幹活中,我清了清嗓子,說:“我老覺得分數對十二、三歲的孩子沒有任何意義,這是自然給我的一種感悟。樹活三年才能稱之為活,是因為根上的毛細根群成了。孩子只有在春夏秋冬的反覆輪迴中才能讓他的心長出毛細根群。‘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若從過去幾十年我所接觸的許多後來居上的高中生的情況看,中國教育對那些名句的註釋明顯太過了,方向上也好像出現了偏差。”

“本是說兒子打遊戲的問題,怎麼說著說著成了教育理論演討會了,”妻子說,“快叫兒子吃飯。”

兒子被我強行從電腦上拉下來,他哪有吃飯的心思,扒啦了幾口又玩遊戲去了。吃完飯,我到裏屋說:“喜樂,玩什麼遊戲?”

“紅警。”

看了一會,我說:“玩到十點睡覺。”

“爸爸,好不容易盼到星期五,十點太早,玩到十二點吧。”

“十一點怎樣?”我討價還價地說。

“最好是十一點半。”兒子不情願地說。

“好。說話算數。”

本周工作上的事較多,我和妻子感到挺累想早早休息,“我們睡了,兒子怎麼辦?”妻子問。

“沒事,他最晚玩到十一點半。”我說。

當我再次睜開眼,月光從西照進窗子。夜深了,裏屋的燈還亮着。“王喜樂真粗心,玩完燈也不關。”我起身向裏屋走去。裏屋有響動,我意識到兒子沒睡。王喜樂見我進來,打起哆嗦。我一看,電腦顯視屏雖然關了但主機還開着。我滿腦子憤怒,但那是不能發泄的憤怒。我說:“你不是說最晚玩到十一點半嗎?怎麼打敗了自己!你到走廊看看現在幾點了?”兒子不敢去。

“你沒幹錯事怕什麼?”我說。

兒子壯着膽子從我身邊蹭過去,走到走廊,“二點半了,”他低聲低氣地說。

“男娃娃說話要考慮,要說到做到。趕快睡覺。”兒子走向卧室。

“喜樂,你對電腦的工作還沒完。”

兒子驚了一下。他敏銳地意識到主機沒關,轉身回去關了主機。返回時,他悄悄抬起頭望了望我,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說什麼,沒說,靜靜地走了過去。

兒子上了床,我說:“喜樂,今後遇見慌亂的事,別人慌,你不要慌,腦子更不能亂,要提向自己在慌亂中穩定情緒處理事情的能力。”兒子一個勁地為我點頭。

孩子為什麼這麼喜歡遊戲?

我躺在床上,第一次品味到失眠的滋味。四月下旬的夜晚已算比較可人了。“必須地給孩子講明電腦遊戲中的利與弊。大道理好講,但到具體事就難了。那麼小的孩子讓他明白道理,並對深愛着的遊戲在時間上作出犧牲,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我想啊想,毫無辦法。六點了。我起身打開門,走出去,輕輕地把它關好。

家的右邊,有條通往鹼場工業區的路。我時常在這條路上散步。走在路上,我手摸路邊的樹,心裏竭力搜索說服孩子認識遊戲的理由,但空噹噹的。玩遊戲本身沒有錯,它是孩子成長的動力,千萬不能為了教育把孩子玩的能力給教育掉了,那是本末倒置。東方出現霞光,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走到鹼場東面的進料大門,裏面有幾把手電閃閃發光。咦,奇怪!不是有燈嗎,這些人用手電照什麼?出於好奇,我走過去,幾個服裝整潔的工人在地下找東西,“都是眼鏡惹得禍,不是扶它哪能掉下去。七點拉料的車就到了,這可怎麼辦?”緊接着傳過另一個聲音,說,“不要慌,地方不大,仔細找。”一個人使勁責備自己,另外幾人安慰他。他們蹲在甬道上不知找什麼。

緊張是他們的。我走過大門,沿土路向東面鹼場的水壩走去。太陽升起來了。灌木上冒出的綠芽,能包裹它了;蘆葦被輕風一吹,扭腰擺髖像模特;遠處飛來一群天鵝像滑翔機一樣撲向水面。露水沾濕了鞋子。我帶着滿腦子問題從家出來,不斷思考,伴隨旭日東升,我感到先前充實的大腦變得猶如一張白紙。唉!真沒好辦法了?孩子的教育,若不能把玩與學和諧於成長之中,所有成長因素就會互相踐踏,到了青春期乖孩子也會變成刺頭。

太陽高了,鳥兒在矮樹叢中忙碌着。一隻野鴨哀鳴着從那邊飛來,這隻掉隊的野鴨,給我大腦注入了個“掉”字。這個“掉”與遊戲有什麼聯繫?它為什麼老在我的腦子裏?它是不是暗藏着什麼,而我沒想到?忽然,剛才那個工人因掉眼鏡,引起工作不便的情景出現在我的眼前。

對。玩電腦若不合理會對眼睛產生傷害。王喜樂他二爹,大姑夫,二姑夫,二姨夫和我們都是近視眼,這些活生生的教材通過理性的引導,一定能讓兒子在玩遊戲時有所變化。

剎那間,我沉悶的情緒出現了脫胎換骨的變化,我簡直不明白,世上的事真這麼離奇,幾分鐘前還愁腸斷肚,現在變得激動不已。

朝霞散盡,大壩西面的蘆葦盪迎着風雄赳赳,氣昂昂地騰起波浪,一直向家的方向涌去。蘆葦中的新綠映照天空,映照水面,也映照了我的心。它告訴我,教育是由失敗與成功組成的排浪,年復一年地向前涌動。至於排浪將來是綠色的、還是別的顏色,取決於“育心”而不是知識。

大自然真不愧為最偉大的老師,在這短短的時間裏,給了我這麼深刻的教育。它雖不說話但善諭是任何語言、文字、訓誡不能比及的。這說明不經歷自然教育的孩子,先天會缺少一種無言的東西,只有自然才能為人的心靈引發迎接挑戰的莊嚴肅穆之美。我懷着敬畏,凝視蘆葦盪的排浪,感謝它賜予了我新思考。

心中一有希望,身上就有了勁。我三步並作二步回到家,臉上煥發出燦爛的笑容。“你可回來了!一出門就不見了蹤影。”妻子用煩惱而又期待的語氣說。

“家裏有事?”我問。

“王喜樂打了一夜遊戲還不算事呀!”妻子說,“我聽見你們說話了,我也一夜沒合眼,都快被氣死了!”

唉,孩子真是娘心上的肉尖尖!

“為這點事生氣,以後還怎麼教育孩子。”我說,“我有好辦法了。”

“趕快說說。”妻子用纖細的手指梳了梳額前的秀髮,帶着愛意盯着我說。

我把我出去的想法向她說了一遍。“這個辦法挺好”,妻子說,“關健看兒子願不願意,能不能堅持下來。”

太陽把天空變得明凈澄碧。十一點多,兒子該起床了。我進了他的卧室。

一夜,兩個大人沒合眼,兒子卻睡得十分適意。被子半蓋在胸膛上,露在外面的小胳膊,健而不弱,讓人遙想他未來的力量。我拍拍兒子的臉說道:

“喜樂,起床了。”

兒子睜開眼看了看,沒有說話,他把被子往上一拽,轉身又睡去了。

是啊!想起一年級前三個月,只要聽見父母這邊有有動靜兒子也開始起床,我們還以為他養成了早起的好習慣,現在想起來真是可笑死人了。兒子睡懶覺沒了心理負擔,這不符合學校教育的要求,但符合生長發育的科學需要。只有身心健康的人,才能在未來多元化的競爭社會裏更好地生存下去。

“快十二點了。”妻子喊道。

“喜樂起床,睡懶覺不能超過十二點。如果過了十二點,會把好事變成惡事的。”我嚴厲地說。

“惡事”兒子嘴裏嘀咕,把兩隻小胳膊從被窩裏拿出來迅速伸向空中一伸。這是人獲得滿足后,一種幸福的表示,也像也一種勝利的展示。

“爸爸,為什麼睡懶覺一過十二點就是把好事變成惡事了?”兒子問。

本來我隨便說了一句,兒子當真了。“每個人都是一顆太陽,你喜歡升起的太陽,還是喜歡落山的太陽?”我下意識地問。

“喜歡升起的太陽。”

“太陽一過十二點就成了下落的太陽。如果睡懶覺睡過十二點,生命中的這一天與下落的太陽一樣。這種下降的東西多了,會耗盡人身上的功力。”

“是武打電視中的那種功力嗎?”兒子瞪大眼晴問。

“拐到哪去了,”我心想。不過,這說明我的話引起了兒子的重視。他在用自己的思維考慮問題。我稀里糊塗說道:

“差不多吧。”

兒子用最快的速度起了床。妻子的午飯也準備好了。平時兒子吃飯問這問那,今天沒聲了,餐桌上異常清寂。“他是不是為昨晚玩遊戲玩而自責呢。”我心裏思謀。兒子幾下把飯“倒”進肚裏,一聲不吭,進書房寫作業去了。從他的背影,我嗅出了另一種味道。

快兩點時,書房門響了。兒子手裏弄着兩個本子,“爸爸,作業寫完了,”聲音之大,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說:“我去玩遊戲了。”

“不行。”

“為啥?這是我的計劃。”

“你昨天晚上玩得很晚是不是?”

“是。”

“你為什麼說話不算數,不堅持計劃?”

“這,這……”兒子沉默了一會,說,“你不就是不想讓我玩嗎,還說支持我的計劃。”

“在家玩遊戲我百分之百支持你,但你必須明白一個問題。”

“啥問題。”

“你二爹、大姑夫、二姑夫、二姨夫,還有你媽媽他們有啥共同特點?”

通過引導,王喜樂發現了這幾位親人的共同之處。他說:“他們都帶着眼鏡。”

“你回憶一下,冬天從外面進家他們是不是必須把眼鏡取下來擦一擦?”

“是。”

“那樣好嗎?”

“不好。”

“你想成為戴眼鏡的人嗎?”

“不想。”

“你對遊戲這種不合理的玩法,會讓你變成和他們一樣,將來想當飛行員都不行。”

“為啥?”

“飛行員不要戴眼鏡的人。再說你是男娃娃將來很可能喜歡體育,你在電視上見過打籃球、踢足球有人戴眼鏡嗎?”

“沒有。”

“遊戲很好玩,但像昨天那樣很容易讓你眼睛出問題。我覺得你的計劃中學習與遊戲的安排有點不對,總覺得你是為了玩遊戲才去寫作業的。”

“我就是為了能多玩遊戲才抓緊時間寫作業的。”兒子大聲說。

“這就錯了。“我說,“玩遊戲是為了幫助學習,怎麼能把學習當成玩遊戲的條件呢?你去把‘意想不到的殘暴’讀一遍,然後好好想想自己的計劃。”

兒子讀完,想了一會,搬着指頭說道:“星期一、二我不玩遊戲;星期三、四早早把作業寫完,晚上玩一會,到十點睡覺;星期五、六、日,這三天星期六早上我把作業寫完,其它時間玩,最晚不超過十二點。這樣玩電腦的時間比前面少了,眼睛也得到了保護。”

兒子這個計劃還是想盡一切辦法多玩。本想否定,但轉念一想:孩子玩遊戲剛在興頭上,一下要求過高肯定會遭受到強烈的抵抗。我說:“計劃不錯,課間還有十分鐘休息時間,你玩遊戲沒有休息時間不對吧?”

“那就休息五分鐘。”

“不,為了保護眼睛,玩遊戲以課為單位,中間必須休息十五分鐘。”我堅定地說。

兒子起先不同意,嫌休息的時間太長,見我態度堅決就同意了。

兒子玩去了,到休息時間根本下不來。我說:“王喜樂你有自制力嗎?”

“太快了,感覺還沒玩幾下就一節課了。”

“你出去圍着咱們這排房子走十圈,兒子出去了……”就這樣,每次通過舌戰才能把他從電腦上“請”下來。每次我都說“你的自制力呢?”這句話

遊戲的力量太強了。不過,它比不過人腦的智慧。

到了五點多,我估計樓房小區有小孩子玩了,說:“王喜樂,爸爸聽到樓房那有小朋友玩的聲音,你去看看,回來看爸爸的耳朵是不是順風耳。”

“吹牛,這麼遠哪能聽到。”

“要用事實說話。你去看一趟就知道了。”

我把兒子哄了出去。妻子誇我這一招真高,不留心就把少年兒童給“騙”了。

晚上七點,兒子從他大姑家打來電話說他今天晚上不回家睡覺了。我從電話里聽他說話氣喘噓噓的問他是怎麼回事,他說他正在樓下打動畫卡,特別忙,顧不上與我們多說就把電話給掛了。

“老漢,看你培養的好兒子,多瘋呀!別人家這麼大點的孩子有敢黑夜一個人出門的嗎?我看到大了你根本管不住王喜樂。”妻子說。

“我根本沒想過要管他。只要用肯定的態度對待他,支持他,引導他,盡全力維護他的向上之心,將來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他會自己管理自己的。”

“但願如此,”妻子低聲說。

第二十七章說話算數

第二天星期日,中午時分兒子才回家,吃了幾口飯,說:“爸爸我玩電腦去了。”

“等等。”

“怎麼了?”

“上上周我們不是說要去湖西挖蓯蓉的嗎?這周我們把它補上。”

“這、這、這……”兒子耍起賴,一萬個不想去。

“男娃娃說話要算數,要對自己的言行負責。”

“可我太想玩遊戲了,一點也不想去野外。”

“玩的日子多着呢,挖蓯蓉一年就這麼幾天。”

“那就走吧。”兒子不情願地說。

準備野營的東西時,兒子拿了一條很大的袋子,“你拿這麼大的袋子幹嗎?”我好笑地問。

“你不是說蓯蓉很貴嗎,咱們多多挖回來賣錢,可以買好好吃的。”兒子認真地說。

我不好說什麼,因為這個問題只有實踐才能回答。

湖西,是鹽場治沙站的俗稱。土路兩邊空空的,兒子愁眉苦臉。騎了大約四公里,途經一片鹽湖綠化保護區,這裏有一大片以紅柳和鹽鹼草為主的綠地。裏面午棲的候鳥,被我們的突然而至驚起,“天鵝、天鵝。”兒子叫起來。候鳥中有七、八隻天鵝。

這一大群候鳥讓孩子來了精神。他說:“爸爸講隋唐。”

“喜樂,你前面很沉悶,見了這片綠地後為什麼有了聽故事的心思?”我說。

“我也不知道。”兒子說,“爸爸,你說是為啥?”

“這說明地球上綠色最感人,最愛人;生活只有依託綠色,生命才能繼續下。可惜家鄉的綠色越來越少,長大了你有責任讓家鄉綠起來。”

“爸,讓你講隋唐故事,你怎麼老說我聽不懂的事。”兒子極度不滿。

“那好吧,上次隋唐講到……”

三點多,我們來到湖西一號井處。放下自行車,兒子沿着菜園子的籬笆牆向噴水井跑去。待用清水爽完自己,兒子蹲在樹蔭下喝飲料,我站在機井房的檐下準備進入沙漠的東西。“喜樂,湖西很大,它分西面、西北面、北面三個面,我們只能選擇一個面。”我說,“你看我們去哪個面?”

兒子站了起來,提着飲料瓶向四周看了看,然後凝視着噴水管一動不動。一會,他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爸,以前你在哪個面挖上過蓯蓉?”

“在西北面。”我用手指了指說。

“那我們也去西北面。”

“好。”我說,“除了水和鍬別得東西都放在車子上。”

“所有的東西嗎?”

“是。”

“袋子也不拿嗎?要是蓯蓉太多拿不上怎麼辦?”

“找蓯蓉非常難。”我說。

“那不見的。”兒子不服地說。

“你不信。自己把袋子拿上。”我說。

太陽掛在高空,正用它的情懷向大地施捨恩惠,整個世界到處好像都是熱的,沒走多遠,身上發汗了。“爸爸,哪有蓯蓉,蓯蓉在哪?”兒子不停地問。

走進沙漠不久,我知道今天必定白來了。因為西北面長蓯蓉的梭梭林全都被破壞了,想找個有蔭涼的地方休息都沒有。環境真變了!我拉著兒子爬上高沙梁,望見前面大幾百米處有間房子,便走了過去。

終於到了。

這是一間被人遺棄的房子,頂塌了,好在不是全部。

“喜樂,我們今天挖不上蓯蓉了。”

“你不是說你在這裏挖上過蓯蓉了嗎?”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到處是梭梭現在啥都沒有了。”

兒子有點急,他摟着我的脖子,說:“爸爸,只要不放棄,一定能挖上蓯蓉。原來挖鎖陽也是這樣成功的。”

兒子的話讓我心裏很激動。在這種情況下想到的不是回家而是堅持,我感到自然正在給我們回報着什麼,兒子心中有種極為可貴的東西在發芽。但孩子小,還沒有辨清成功與堅持,成功與方向之間的能力。怎樣回答才會讓他明白,有時放棄就是最正確的訣抉也是最偉大的堅持。

“喜樂,請喝水。”我一口氣把一個瓶子中的水喝完,將空瓶子遞給他。

“爸爸,沒水讓我怎麼喝?”

“沒水就喝不出水嗎?試一試說不定會發生奇迹。”我和言悅色地勸着。

孩子就是孩子,當他智能沒發展到那個年段,理解一些在成人看來顯而易見的問題是有困難的。

兒子抱着水瓶喝了又喝,“爸爸,我的技術不行怎麼也喝不出水來。”他把瓶子遞過來說,“你喝,讓我學學高技術。”

“喜樂,在喝之前我先問個問題。”

“啥問題?”

“你說蓯蓉上在什麼上?”

“不知道。”

“它寄生在梭梭樹的根上。西面和北面的遠處還有點梭梭樹,可能還有蓯蓉。但我們這面有梭梭樹嗎?”我用手來回指點着說。

“沒有。”

“蓯蓉寄生在梭梭樹根上,梭梭樹都沒有了還會有蓯蓉嗎?“

“沒有。”

“現在你再看看這個空瓶子,能喝出水來嗎?”

“爸爸在騙我。”兒子叫了起來。

“天不早了,到車子那還有一段路。天熱,水要省着喝。”

“爸爸,真得靠堅持也找不到蓯蓉了嗎?”兒子顯然很不幹心。

“你若能從空瓶子裏喝出水我們就堅持。這不是堅持不堅持的問題而是一種有效的放棄。放棄並沿原路越快回家是我們最正確、最勇敢的行動。”

“好像是。”兒子臉上的肌肉很不自然,說完蹲在地下使勁用手抓起了沙子。

今天確實難為兒子了。大熱天,遊戲沒玩上,蓯蓉沒挖着,他心裏肯不好受。但這種兩頭不美的事,在生活中很平常每個人都必須學會接受。

我走向前去,和他蹲到一處。想說些什麼,可腦子裏空空的。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說:“喜樂,你在想什麼?”

四下里,除我們的呼吸和心跳聲外,十分肅靜。有兩分鐘的光景,兒子抬起頭,喃喃地說:“回去能玩遊戲嗎?”

這是個極為燙手,且必須馬上解決的問題。我的眉毛皺起來,內心有些抽搐。讓玩,意味着要破壞星期日晚上不玩遊戲的規定;不玩,現在孩子心理非常疲弱,征服眼前沙路將出現困難,對他以後出來野營的興緻將是打擊。怎麼辦?

我抬眼望望,瞬間我有種感覺,西面和北面尚存的梭梭林使感覺清晰起來。事情很明白:但凡人們認為是重要和美好並投入極大精力的地方往往事得其反。腳下這個區域是人工治理沙漠的主戰場,多少年後留下的全是速生植物的死枝,過去那些耀眼的光輝,那些暫短的美麗,往往掩蓋着司空見慣的錯誤,不但沒有受到懲罰,反而風摩一時,被人們費盡心機加以美化。眼前的敗景也不知讓多少人升了官發了財。

“晚上九點必須洗澡。在這之前若有時間可以玩一玩。”

“太好了!趕快回。”兒子的動作一下子變得輕巧起來。

“就這麼走,沒挖上蓯蓉連環境也不保護了?”

兒子聽到我的話,反過身把空水瓶撿起並催了我說:“快點。”

目標固然重要,但妥協才是實現目標的根本。天真熱,沒走多遠兒子的速度慢下來,“爸爸,多會才能走到水井那?”他茫然四顧。

這樣的天,走在沙漠裏體力消耗很大,“爸爸背你,”我說。

兒子不願意。我說:“這點路對孩子來說很困難,但對爸爸來說不算是太大的事。”

我背著兒子走在高高低低鬆軟的沙地上,不一會臉頰出汗了,“爸爸,累了吧!”兒子為我抹去臉上的汗珠說。

兒子的話音與手語,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人是感情的動物’這句話的真諦。

離那片采園還有一二百米,兒子從我身上下來向前跑去,那個噴水之處成了一切的希望。到了,我們脫下衣服讓身體品味大漠中難得的清涼。

水玩好了,我抬頭望了望西邊的太陽,再看看兒子的童車,騎回這八公里土路絕對沒有打遊戲的時間。我從機井處找到一根鐵絲,說:“喜樂,來,把這根鐵絲擰到你的車把上,我拖着你走。”

“我能騎。”

“時間不夠了。”

“太陽還高呢!”

“你車子小,速度慢,怕有點玄。”

一定要讓兒子玩上遊戲,這對今後的野營計劃能否順利實施有重大影響。一路上,我眼盯前方,腳猛蹬自行車。當我們上了柏油路,穿過林萌道,經過俱樂部廣場,到老媽家時“新聞聯播”剛開始。老媽生氣地說道:“把娃娃領到哪去了?”

“我們挖蓯蓉去了,一苗沒挖上,“兒子說,“奶奶有飯嗎?”

“有。你媽吃完剛走。”老媽帶着怨氣說,“一天不抓娃娃學習就領上到處亂跑,惹的你媳婦老在我跟前訴苦。”

“奶奶,別說我爸了,沙窩裏可有意思了。趕快吃飯吧,我快餓死了。”

母親忙把飯端上來,兒子狼吞虎咽,“你看把娃娃餓成啥樣了。”母親的話還沒說明白,兒子說:“爸,我吃完了,你慢慢吃着我先回。”話音一落,兒子跑了。

“跑了一下午還沒跑夠。”老媽說。

從老媽家吃完飯,回到家。剛進院門,妻子氣哼哼地說:“王健華,是不是你答應讓王喜樂玩電腦的?”

“是的。”

“不是說好了星期日晚上不玩嗎?”妻子說,“我不讓他玩,你看他那個樣子,似乎我一下子變成了仇人了,恨不得一口把我吃了。誰家教育孩子能離開規矩?你好象你比別人聰明似的。”

我迅速進了裏屋,對兒子說,“聽見了嗎,你媽真生氣了。以後再不能這樣。現在七點三十,玩到八點三十關機洗澡。我在書房等你,希望你能用自制力戰勝遊戲。”

“爸爸,一般不是玩到九點半嗎?”

“你看你媽氣成啥樣了。你早點睡覺,我也好給你媽有個交待。不然,晚上你媽非把我罵個狗血噴頭不可。”

八點半,兒子真的把電腦關掉跑進書房。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關閉遊戲。我上前吻了吻他的前額,說:“喜樂,你將來一定能自己管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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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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