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中)

四十九,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幃?(中)

晨光灑入紗帳,金色的燦光將帳內透得亮晃晃,讓梅清音甜美清麗的睡顏無所遁形地呈現在蕭鈞帶笑的眼底。

蕭鈞堅毅的下齶微微綳起,盯着她的深眸越來越濃,緩緩低下頭,尋找她的唇。他無法説出心中的那份不真實,就怕下個瞬間音兒又會不見,唯有接觸到她,才能消弭。在唇一碰觸到她的時,梅清音就醒了,她滿臉溫柔,微紅着臉,雙手環住他的脖子,毫不猶豫張口承接他不安的冷唇,熱烈給予他想要的溫暖。蕭鈞失控地深吻住她,而後鼻息粗重地枕在她肩窩,與她頰貼頰依偎着。

“皇上,該早朝了吧!”梅清音又閉上眼,睡意仍有些朦朧。剛進入春日,她就覺着渴睡,春眠不覺曉,她染上了那份慵懶,書沒看幾行,就會倚在卧榻上睡着。

“是呀,劉公公好象在門外站了有一會了。”蕭鈞撫弄她滑膩的雙肩,有些不情願地説。

梅清音艱難地睜開雙目,勉強撐起身,“那臣妾起身給你寬衣吧!”

看那小臉上上眼皮和下眼皮一直在打着架,蕭鈞輕笑着按住她的肩,“不要起身了,你再睡會吧,朕自已可以的。散了早朝,朕帶你逛逛御花園,園子裏現在花都開了,處處青綠,你最喜愛的。”

“好”咕嘮了一句,她又沉沉睡著了。

允許自已再吻一下她酣睡的面容,蕭鈞起床上朝。新來的侍女金花相伴劉公公站在外首,蕭鈞出來,抬眼看她一身怪異的異族裝束,眉頭略皺了一下。

金花沒有穿過漢族服飾,對於當今女子的長裙有些驚懼,她穿慣寬腿褲的雙腿根本不聽使喚,一換上長裙,必摔倒,女官沒有辦法,因她是皇后親點,對她衣着上不着要求。可問題不止這一點點,她還不識字,而且聽不太懂京城的官話,幸好她終日伴在皇後身邊,對別人算不上什麼麻煩,只是與以前的梅珍相比,真是天壤之別。現在很多事,皇后都親為,不敢指望她。

“不要驚動皇后,讓她多睡一會。”蕭鈞慢語,怕她聽不分清。音兒身邊沒有個得力的人,他真有些不放心。

金花低下眼帘,無由地有些害怕皇上。

蕭鈞多看了她兩眼,嘆了口氣,挺起腰身,出院上龍輦。

梅清音一直睡到快近午,才呵欠連天地起了床。身子懶懶的,腳步也有些沉重,宮女送上早膳,見是營養豐富的鴨網粥,她口中輕泛噁心,揮手讓撤下。喚來太監搬把躺椅,放在迴廊的廊下。

陽光和煦,宮中竹林邊的野花迎風搖擺,早春的空氣飄滿了花草香氣。沐浴在春日暖陽中,不由想起雲南的山景,跟着也想起了那個英武的身影,不知他最近如何了,有沒有走出心的迷境?怎麼説,他是她永遠的內疚啊!

金花不識字,隨意從書廳中拿了本書遞給她,順便送上一碟江南剛剛進貢的梅子。一見到鮮紅的梅子,梅清音連咽幾口口水。捏了一顆放在嘴中,又酸又甜,煞是可口。這幾日,胃口突然壞了,今日這梅子讓她一下胃口大開,不禁多吃了幾顆。

“娘娘,阿樂娘娘在門外請求接見。”守門的太監小跑着過來稟報。

阿樂娘娘?梅清音抬眼看看宮中一位年長的宮女。宮女低頭轉聲説:“是年初皇上剛納的妃子,杭州才女。”

梅清音猛然想起劉公公當初在書鋪的那席話,是她呀,她心中輕漾着淺酸。”請進來吧,金花再搬張椅子過來。”

太監轉身過去通報了。

她坐正了身子,壓下倦意。一位鳧鳧婷婷的女子,風擺楊柳般的飄了過來,身後跟着的宮女手上捧着一個錦盒。

“臣妃見過皇後娘娘。”阿樂作勢要叩。

“不了,阿樂娘娘,請過來坐坐。春光這么好,我們就不要太在意宮禮,自由些吧!”

“謝皇后。”阿樂輕拎裙袂,拾階上來,宮女把捧着的錦盒放在石几上。

“這是臣妃家鄉的特產——湖州羊毫,聽説皇后喜愛筆墨,臣妃不自量力,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望皇后笑納。”阿樂抬起媚目,嬌笑着説。

“謝謝娘娘的厚意。”梅清音淡淡地一笑。她何曾喜歡筆墨,她愛的是書呀,這娘娘如此費心,有何用意呢?”聽説娘娘是杭州才女,一定博學古今,真令人仰慕。”

“唉,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若不是皇上愛才,臣妃也不會背了失德的名學些吟詩賦頌。”阿樂故作謙虛。

梅清音輕笑,不以為意地説:“娘娘想太多了,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不喜歡,不必太勉強自已。事事太過遷就,會很累的。”

阿樂訝異地看着她,這皇后是不是有點少不更事。”娘娘到底是後宮之首,見識真是不同哦!”

這語調有些含諷帶刺,梅清音一聽就懂了。宮中女子多幽怨,整日無所事事,有些小情緒也難免,她不計較的,隨和地笑笑。

“皇后,其實臣妃今日來,還有一事請皇后指點。”阿樂低下頭,吶吶地低語。

“娘娘請講吧!”

阿樂忽然抽泣了起來,“臣妃不知哪裏做錯了,皇上都好久沒有理臣妃了,以前,臣妃與皇上夜夜吟詩作對,談古論今,好不開心,可近日,皇上象換了個人,臣妃的宮他踏都不踏半步。皇后,你與皇上相伴多年,對皇上的習性一定非常了解,可否請你告訴臣妃?”

皇上何時愛上吟詩作對?這真是她入宮以來聽説的最大的笑話了,她雖然是一派虛言,但也説明了皇上這些時日確冷落了別的妃嬪,説來,真是自已的錯了。她一直安享着皇上的專愛,卻疏忽了皇后的職責,她的夫不是她一人的夫呀!

“娘娘沒有什麼錯,可能近日國事繁忙,皇上有些忙累,明日本宮讓女官送上各宮的牌碟,提醒一下皇上不要只顧國事,也要兼顧娘娘們對他的關心。”

阿樂喜形於色,這皇后,真是太好對付了,“皇后,那臣妃就謝謝了。記得,皇上閱折后,總愛要臣妃伴着在御花園中走走,他説臣妃是他的一朵解語花,臣妃今日發現,皇后才真是一朵解語花,後宮中的一朵解語花。”

清清冷冷的心被這一句輕言俏語不禁擊傷了,那感受叫妒忌,她再也做不了隨意如風的梅清音,她對皇上不再無所求,而是要求很高很高啊,可這樣的要求卻説不出口。

“皇后,你怎麼不説話?”阿樂看到她忽然沉默下來,有點摸不着底,不安地問。

“哦,本宮被這陽光暖得有些發困,意識有點半夢半醒。”

“那臣妃就不打擾皇后了,什麼時候後宮舉行一次聯詩對誦,噹噹消遺,好嗎?”

阿樂自信滿滿地説,她在詩歌會上徹徹底底打倒皇后,讓皇上見識下真正的才女是誰。

“本宮會讓女官準備的。”梅清音溫和地説,可能是陽光太艷,她頭暈得厲害,心也跟着慌亂,微微沖阿樂點下頭,沒有起身相送。

阿樂意猶未盡的掃視了一下中宮,清清幽幽的園子,象個書院,不象是金堆玉砌的宮殿,這皇后性子真夠淡泊,沒幾日,皇上就該厭倦了。皇上傳令後宮,任何人都不可提皇后失蹤兩年的事,今天她幾次欲試探皇后二年間她遇到了什麼事,話到嘴邊,想起皇上冷漠的面容,又生生咽下去了,不急,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問,初次她已告捷。

“小姐,你要進去睡嗎?”金花還是不習慣叫她娘娘,看着她斜倚在椅中,雙目微閉,她關心地問。這皇宮可真不好玩,到處都是規矩,不比燕將軍的家中自由,還能時時看到燕將軍,她都好幾日沒有看到將軍了,真是想念啊!

梅清音緩緩抬起頭,天,她又睡著了,抓住金花的手臂,“好吧,本宮上床再躺會,皇上來時喊醒本宮!”

“嗯!”

梅清音一站起來,眼前直冒金星,接着一黑,她兩眼一翻,昏倒在金花的懷裏。

“娘娘,你怎麼啦?”所有的太監和宮女都被嚇得跳起來,但梅清音仍兩眼緊閉,怎樣喚也喚不醒。

“來人呀,快去請御醫!”

“發生什麼事了?”早朝剛散,蕭鈞直奔中宮,剛抬腳進門,就看到了一團混亂,還有被團團圍着的梅清音。

“音兒,你怎麼了?”蕭鈞拂開眾人,抱起梅清音,眼中燃起熾烈的怒火,瞪着院中一干人,“告訴朕,發生什麼事了,朕早晨走時,她還好好的。”

“只阿樂娘娘來了會,走後,娘娘起身,就暈倒了。”一個膽大的宮女上前抖索着説。

“她來這幹什麼!”蕭鈞厲聲喝道,心神俱裂,失去音兒的恐懼象潮水漫了上來。

所有人全被他臉上的狂暴神情給嚇到了,沒有人再敢回應。

御醫夾着醫箱,被小太監拉着跑得氣喘吁吁走了進來。”御醫,不要行禮,快看看朕的皇后怎麼了。”蕭鈞竟然抱着她跑向御醫,就站在院中。

御醫惶恐地伸出兩指,探了探皇后的脈胳,頭上的汗如雨珠般大小,但一會,他臉上的神情忽然開朗,眉眼裏都是喜色。

蕭鈞緊張地看着他,“御醫,皇后沒什麼不適吧!”

御醫鬆開兩指,匍匐跪倒在地,大聲説:“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這皇宮要添小主人啦!”

所有的人一下全驚喜地跪了下來,齊聲道賀。當今皇上是先皇最小的孩子,這就是説,自皇上出生到今,皇宮裏沒有一個小孩子,想着粉嫩的娃娃在沉寂的宮殿間奔跑嬉鬧,那該是多麼令人喜悅呀。

蕭鈞低頭看着懷中的人兒,有身孕了?她有孕了?無法言喻的喜悅和恐懼在瞬間同時淹沒了他。

他閉上眼,更加用力的攬緊她,也益發警覺到她的柔弱和嬌小。天,這么小的身子居然正孕育了他的孩子,可一想到娘親為生育他難產而死,他臉色忽地就蒼白了。

“皇上,你要有世子啦!”劉公公顫聲説,他終於在有生之年等到侍候世子了,可皇上那什麼表情,是不是嚇到了。

蕭多半不發一言,直直地抱起她,無視其他人的存在走了出去,直奔自已的寢宮。

劉公公理所當真地跟在後頭,金花跺着腳,想跟卻又不敢,哀怨地瞪着皇上的背影。

梅清音只一會就睜開了眼睛,瞪着眼熟的床飾,發生了什麼事?

“音兒,醒了!”低沉的聲音溫柔地在她耳邊響起。

“皇上,散朝啦,我怎麼跑到你寢宮了。”她還有些弱,聲音細細的。

他執起她的手輕輕地放在唇邊,“是我偷過來的。”他騰手從案旁端過一碗清湯,是御廚剛剛送過來的,裏面放了幾味名貴中藥和着一些營養的菜式細火燉的。”音兒,我們來喝點湯。”

“我沒什麼胃口。”她苦着小臉,心中又開始噁心了。

“這個不會,你看,我吃給你看。”他輕哄着抿了一口,湊近她的唇,她自然地張開,臉紅紅地咽下去,咦,好象是沒什麼怪味呀。

就這樣他一口,她一口,一碗湯很快見底。她臉上有了些熱氣,紅潤些了。

“原來你喜歡這樣吃法呀!”擱下碗,吻去她嘴角的湯汁,他含笑説。

她害羞地蒙上被,不讓他看她的羞窘。

他拉開她的被,手放在她小腹上,眼神有點憂鬱。”音兒,你知道你為何暈倒嗎?”

她搖頭。

“音兒,你有身孕了。”

梅清音先是一愣,爾後兩頰緋紅,“真的嗎?鈞?”

他嘆息着點頭。

她一躍坐了起來,撲到他懷中,“我好高興,怪不得這些日我身子累得很,原來是這樣是這樣呀。以後,鈞的親人就多一個了,真好!”她突然閉上口,離開他的懷抱,“你不高興嗎,鈞?”

他抬起她的下巴,深深望進她的眼,用手撫着她臉上每一條線條,“傻話,我怎麼會不高興呢?我等這一天都很久了,只是音兒,你不覺着你太嬌弱了嗎,懷一個孩子很辛苦的,我娘親……”他有些説不下去了。

她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眼中盈滿感動和心折,“鈞,你看我娘親身子也弱弱的,不是一樣生下我嗎?女人都很強的,懷孩子又不是生病,我可以的,一定會給你生下棒棒的世子,再説,為鈞受一點苦,是我的榮幸。”她螓首埋入他懷中,“以後,我要忙了,要準備小衣服,還要看育兒的書,還要準備育兒室。”

聽她這么説,他先前的恐慌減輕了一點。”那些讓別人去操心吧,宮中閑人多的是,你應該多關心關心我。”

梅清音一怔,坐正了,眼神躲閃着,“皇上,你是不是應該到其他妃嬪宮中坐坐。”

“有哪家妻子懷孕了,夫君還在外面拈花惹草,那會被人咄罵的。”他講得理直氣壯。

唉,那哪裏野花野草呀,也是他的妃嬪啊,害她心眼小小的還要裝大度。”皇上,去坐坐吧,臣妾有了身孕,有時會不方便,你到別的娘娘宮中去吧!”

“你當朕是什麼?”他有點生氣了,“朕是那種好色之人嗎?夜夜要左擁右抱?”

她委屈地低下頭,“可是,可是我是皇后呀!”

“皇后怎麼啦?”他抱緊她,讓她看着他的眼,“朕已讓女官在起草個摺子了,後宮中的妃嬪,願意嫁人的,朕賜嫁資,願意回家的,朕給路費,願意呆在宮中到老的,朕養着,什麼都好説,唯獨不能要朕的心。音兒呀!朕根本無法忍受碰其他女人,朕有你就夠了,寵着愛着,以後還有孩子,朕還要幫着教育,朕還怕忙不過來呢。”

“鈞,”她主動地吻上他的唇,“其實我也不願別的女人碰你,我是撐着這樣説,心裏酸得很。”她嬌聲表白着。

望着那張嫣紅嬌媚的臉龐,全身一下緊繃著,他不再開口了,輕輕拉下她,另一隻手拉上帳幔,剛剛他在擔心什麼的,他忘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帳幔內,輕喘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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