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幕後的黑手

76.幕後的黑手

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在官場上,這種人與人的互相傾軋,其源動力到底是什麼?

是利益么?實際上能夠走到當前的位置,所獲得的東西已經足夠一輩子使用。

那麼是官位么?也許是,也許不是,因為打擊了甲,卻未必就是乙受益,很可能給別人做了嫁衣裳。

所以我認為,這一切的源頭就是人心中的欲,這才是原罪。

佛家講人有七情六慾,這七情就是喜、怒、憂、懼、愛、憎、欲。我認為,這就是支撐一個人所有好的,或不好的行為的原動力。

只要人活着,就有七情。想要讓這消失,那只有......讓他不再思考。

讓墨去偵察已經有三天,長城修築工程不可能因為出現問題就停止,我在讓錢斯理做好善後撫恤工作的同時,也對這件事更加上心。

第三天下午,墨忽然找到我,悄悄在我耳邊說了幾句話。

我沒有表示,連表情都沒有,就那麼眯着眼,在北風的呼嘯中望着下面如螞蟻般勞動着的民夫。暗暗下了決心。旁邊的葉思忠默默的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他知道,我每次露出這樣的表情,一半都會有一些事要發生。

而今天,也絕不例外。

當夜幕降臨,所有民夫都回到了營地,開始吃完飯。今天,我讓錢斯理吩咐輜重營,給這些民夫增加菜肉,加餐休息。民夫營里歡騰一片,有的人甚至說,在這裏幹活兒,比在家裏吃的都好,願意在這裏干一輩子活兒!

我微微笑了笑,告訴他們只要努力,朝廷不悔虧待每個能夠效忠、儘力辦事的人。

民夫營里更加熱絡,他們的要求真的不高,每天勞動回來,有飯、有菜就足夠了,要是偶爾有酒有肉,便是如同過年一般。歡欣鼓舞,歌唱雀躍。

一個半大的、名叫向右晨的孩子,隨父母來參加長城修築的雇傭勞動,雖然年紀尚幼,也只算半個勞動力,但卻始終儘力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這孩子活潑有趣,嘴又巧,為工地上着實增加了不少歡樂。

然而因為背後那些搗鬼的人,這些淳樸、善良、勤勞的百姓,卻時時面對着傷亡的危險,天理難容!天理難容啊!

我笑着望着他們歡愉,但對背後那些骯髒的人,心卻越發冰冷。

等到萬籟俱靜,我聽到窗外響起兩聲耗子鳴叫,知道墨已經來了,便穿窗而出,與已經在牆頭等候的幾人一起,悄無聲息的奔向目標地。

我穿着夜行服,為了行動方便,身上只攜帶着師公贈與我的飛刀,與墨、九鬼政孝成一字隊形,悄無聲息的奔跑在屋檐上。忽然,墨停了下來,打出一個手勢。

我和斷後的九鬼政孝也一起停下,透過皎潔的月光,我看到一個黑影正東張西望、鬼鬼祟祟的,鑽進了我們放置繩索的屋子。

我示意下去,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我們三人順着牆頭輕輕躍下,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我始終保持着寒晶訣的高速運轉,體內的氣勁像湍急的冰流在遊走,氣勁越冰,身體越熱,讓我覺得本來難熬的寒風彷彿都變得溫暖。再運起猿度式,這樣的上躥下跳真的是如履平地。

貓着腰,靠近了窗戶,保證影子不會通過紙窗、被月光照進屋內。我示意,讓他倆跟着我都繞到屋子西北面去,那邊是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不會在窗戶上照出影子!

我們三人還是成一字隊形,貓着腰快步繞過去之後,我用手指沾着唾沫,輕輕在窗戶紙上悄無聲息的捅了一個窟窿!至於九鬼政孝和墨,這項業務那更是比我熟悉到不知哪裏去了,根本不用我教學。

我把臉湊近那個窟窿,眯起左眼,用右眼看着裏面正在發生着的事情——那個鬼東西擦着了火摺子,點起一根細小的蠟燭,插在燭台上,把燭台捧在手裏。悄無聲息的端着往前走,一直走到繩索堆放在一起的位置。

他蹲了下去,放下燭台,從身後拔出一把像刀又像鋸子的東西,拽起一根繩索,往外拽了幾下,在大概三分之一的位置下刀!來回!來回!就像鋸木頭似的,在上面努力的割裂着!

他鋸的很有技巧,不疾不徐,應該要保證繩子不會斷裂。大概過了五分鐘的樣子,看樣子他是完成了對這根繩索的作業,將繩索斷口捧到眼前,對着燭火仔細看着。

看了一會兒,他似乎點了點頭,便放下繩索,從身後的包袱里拿出一個瓶子,對着那繩索的斷口澆上去些什麼,好像是種黑乎乎的液體,然後又拿手搓了搓斷口位置的半固態液體。

過了半天,方十分滿意的把繩索放下,又扔回原來的位置,擺好。

我就着燭光看去,那液體的顏色和黑不溜秋的繩索幾乎一致,經他這麼一處理,如果明日工頭不仔細拉拽着檢查,估計根本看不出繩索有問題!

看來他們發現了我交代工頭的動作,知道我在嚴格檢查每根繩索。為了應付檢查,他們又想出了新的辦法來對抗我們!

九鬼政孝和墨幾次給我使眼色,意思是動不動手?我都搖搖頭,今天我就要看看,他到底想幹什麼,能幹什麼!

那個身影做完了繩子的手腳,把四根繩子分別塞進兩個工隊的工具里。這樣一來,拴着一塊長條石的四根繩子,有兩根有問題,只要斷一根,就會引起連鎖反應,根本不用四根全部弄出問題!

用心何其歹毒!

那黑影悄悄滅了蠟燭。把剩下半截蠟燭估計是裝回了懷裏,偷偷的摸到門口,聽呼吸聲和門的輕響,他是把耳朵貼在門上傾聽了一會兒。

我們三個當然不會被他發現行蹤,這種業餘水平,嘖嘖。於是他便輕輕打開庫房大門,輕手輕腳的貓着腰走了出來,左右看看,又輕輕關上房門,掛上鎖。

那黑影在黑暗裏貓了會兒,兩隊巡邏的衛兵從他面前交叉着走了過去,而後院牆外邊似乎傳來一聲輕輕的鳥叫,那黑影聞聲,便開始向著圍牆邊小跑過去。

看來他還有同夥!九鬼政孝和墨又朝我打眼色,我打出手勢,意思是緊緊跟住他們,不要打草驚蛇。

那道黑影跑到牆邊,牆上甩下一根繩子,那黑影攀住繩子,身體與牆面垂直,兩*替着向上走去!看身手,倒也算是個練家子,但是也就那麼回事而已。

那黑影上了牆,和牆上又冒出來的另一個黑影一起,輕輕拽回繩子,兩人一翻身,跳下了牆頭。而他們,根本沒有發現早已潛伏到他們身邊,靜靜看着、緊緊跟着他倆的我們三人。

兩個黑影背着不大的包袱,在前面快步行走。我們三個人如同影子,靜悄悄的尾隨其後,跟着他們穿過營房前面的樹林,望着他們鑽進了八達嶺關城不遠處、半山腰上的一處民房裏。

潛到跟前,我們再次貼近窗戶,聽聽這兩個傢伙到底要說什麼。

只聽淅淅索索一陣輕響,又是咣當一聲,估計這兩人正在把身上的工具卸下來,又或者是在換衣服。

已經到了安全地帶,他們不再保持靜默,只聽一個粗低的男聲道:“李友歡,你這廝的法子真好使!拿着這黑乎乎的油膩子往繩子上一抹,居然把那斷口就粘的完全看不出來!”

另一個極為難聽,彷彿夜梟叫喚的聲音道:“那是,要不然人家是兵部郎中呢!”

這時卻聽見一個比較低柔、明顯帶着得意的聲音道:“這種小事,不足掛齒!你們倆記住,在這裏說過的這些話,出了門,一律給我爛在肚子裏!如果讓武大人聽到一絲風聲......想想你們全家老小的腦袋!”

兩個難聽的聲音連忙唯唯諾諾。

武大人?我細細一想,當今朝中,只有兵部左侍郎武毅璜是這個姓氏,而剛才那個被稱為李友歡的,恰恰也是兵部的郎中,難道,這是兵部自己的內鬥不成?

這時,只聽那個難聽的聲音問道:“李哥!話說這修築長城的,不也是你們兵部的人么?你們這麼拆台,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我怎麼不太懂?”

粗低的聲音桀桀桀笑了幾聲,似乎拍了一下剛才說話那人的肩膀,笑道:“要是讓你這豬腦子能想明白,那你不早中狀元了?雖然我也不太懂,但是我知道李哥安排了肯定有道理。我們又有銀子拿,問那麼多幹什麼?”

那個柔和的聲音似乎很滿意這個說辭,笑道:“算你識相!你們只要知道,咱們是給張大人辦事就行了!千萬不要出了差池,不然......哼哼!”

那兩個聲音又是唯唯諾諾。

張大人?雖然朝中姓張的官員不計其數,但我能夠肯定,會在這種時候出手,又這麼毒辣的,便只有一個人——中極殿大學士、張居正的死敵、歷史上下一任首輔——張四維!

果然是冤有頭、債有主,所有這些林林總總的表象下面,歸根結底還是殘酷的政治鬥爭!

我暗暗下定決心,即使不是現在,總有一天我也要張四維付出代價!

說話的功夫,倆人的家把什似乎收拾利索了。那難聽的聲音說了聲:“李哥,那我們二人就先回去了!若是天亮被人看到,反為不美!”

李友歡的聲音道:“仔細些走路!別出了差錯!更別忘了我說的話!”

兩人高高興興的“哎”了一聲!就聽見連續兩陣連續輕微的金屬交鳴聲——應該是李友歡扔給了兩人一人一個錢袋子。兩人千恩萬謝的走到門口,打開屋門,回頭道了聲別,快步走進了黑夜中。

那李友歡並沒有出門,而是等了等,聽見二人走遠了,方自言自語的笑着說:“你們知道的太多,也不要怪我!張大人的銀子是那麼好收的么?”

說完,輕輕在桌子或者凳子上“篤篤”的敲了兩聲!就聽見“呼啦”一聲,我連忙從戳破的窗戶紙上看進去,只見那土炕上鋪着的鋪面被掀開,裏面鑽出兩個人來,都穿着夜行服!看身手算是敏捷,至少在剛才兩人之上!

二人手中提着短刀,矇著臉,一副目露凶光的樣子,一看就是來打掃戰場的!

呦呵!還碰上同行了!

李友歡向著剛才兩人離去的方向一招手,這兩人點點頭,一前一後快步跑出屋外,向著剛才那兩人的方向殺氣騰騰的快速追去!

我忙打出手勢,示意九鬼政孝和墨跟上這倆人,擇機行事。而我自己,則依然盯着仍在屋裏的李友歡!

再狡猾的狐狸,也遲早會露出尾巴!

等待吧!看看正義怎麼宣判!

當然,我所指的,就是我的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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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海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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