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母愛，人心
?丁一當時第一反應是老太太說謊了，可看她回到家之後着急的樣子又覺得不太像。
所以之後他們在小區里尋訪了兩天，可也一無所獲。
張落羽恍然，怪不得前幾天看到有警車停在門口，原來就是丁一他們。
丁一笑了笑，繼續往下說。
他們雖然沒查到案子的線索，可也有點兒收穫。
這老太太老伴兒過世的早，她一個人把這兄弟四人拉扯長大。
可怎麼說呢，也許是太過溺愛的原因吧，這四個兒子裏有仨都是敗家子兒。
這三兄弟染上了賭癮，一開始是敗自己家，可當錢敗完又欠了一鋪股債，甚至連老婆都離婚帶着孩子走了之後，他們仨不僅沒幡然悔悟，反而變本加厲開始動起了老人的心思。
他們哥仨合計着騙走了老人夫婦倆的養老金，等敗完之後又打起了房子的主意，時不時或威脅或央求老人把房子賣了給他們還錢，哪怕老人剩下的錢是為了給老大治病他們也不管了。
沒錯，他家老大也挺慘的，原本挺好一個人，孝順老娘，還不時接濟幾個兄弟，可一場車禍卻讓他全身癱瘓，從此淪為廢人。
其實這只是正常車禍，對方也把錢都賠到位了。
可這兄弟仨為了還債，把老大治病的錢也從老娘那兒給騙走了。
本來日子也就這麼過下去，可當前不久社區組織體檢，老太太查出胃癌晚期的時候，她的想法就變了。
她覺得自己死後老大肯定沒人照顧，與其讓他受苦，還不如自己帶着他一起走了更好。
而那剩下三個兄弟因為自己的溺愛才變成這樣，與其留着他們禍害社會，乾脆也一併帶走的好，屆時一家人在地下團聚，不給別人添任何麻煩。
於是就有了下藥的那一幕。
丁一說完，擦了擦微微泛紅的眼眶，猛嘬了一口煙：“你說這叫什麼事兒！”
張落羽捏緊了拳頭默不作聲，半晌，他平靜開口：“所以你們今晚還是來蹲點兒的，結果卻被扯到了這鬼地方里？”
丁一在地上按滅煙頭，馬上又點起一根香煙叼在嘴裏：“是啊，不過這事兒我已經知道怎麼解決了。”
張落羽吐出一口煙氣，落寞道：“他們都變成了鬼，據說鬼都有執念，他們心裏其實恨着劉奶奶吧......”
“老大沒有。”丁一搖搖頭，“老大的執念是保護劉老太太，好讓她安然度過最後一晚。”
他頓了頓，繼續道：“剛才我們其實都快掛了，那鬼不知道什麼原因怎麼都殺不死，劉家老大為了救我們跟它同歸於盡了。”
“是嗎......”張落羽喃聲道。
他心裏有少許欣慰，這世上壞人很多，但好人......終歸還是不少的。
哪怕是鬼也一樣。
“所以咱們只要保護好劉奶奶，讓她安然度過最後一晚就好？”張落羽抬頭問道。
“八九不離十。”丁一點點頭站起身，“走吧，咱們一起去送劉老太太最後一程。”
那劉國興劉國富兩兄弟一會兒指不定還要復活，得趕在它們前面先到地方才行。
張落羽三人沉默不語，起身默默跟在丁一身後下了樓。
四人來到六單元四樓401，張落羽做了個深呼吸，抬手拉開屋門走了進去。
龍南小區是兩室一廳的格局，去掉公攤只有大概不到六十平的樣子。
而這屋裏簡直可以說的上是家徒四壁，客廳除了幾個塑料小板凳還有一張破桌子之外什麼也沒有，其中一間卧室也是空的，另一件卧室放着個單人木板床，在木板床的邊上擺着一個摺疊床。
而那位面色蠟黃的老人此刻正躺在摺疊床小憩。
聽到動靜，她睜開渾濁的雙眼，見到四人之後勉強笑了笑，聲若蚊蠅：“丁隊長來啦，真是對不住，俺現在動不了，也沒法給恁們準備點兒水果什麼的......”
丁一鼻子一酸，連連擺手：“您太客氣了，您身體要緊，還得多休息才是，我們沒事兒的。”
張落羽緩緩走近虛坐床邊，低聲喚了句“劉奶奶”。
劉老太太視線轉到他臉上，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臉上皺起的溝壑襯得她更加憔悴。
她勉強伸出手，艱難地握住張落羽的手，埋怨道：“是小羽啊，恁這孩子也真是的......這麼久都沒來看過俺老太婆子了......”
“對不起......”張落羽紅了眼眶，聲音發顫，“我不知道......您應該早跟我說的，興許我也能幫點兒忙什麼的......”
這老小區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過去他跟姐姐孤苦無依，除了有李叔他們幫忙之外，小區的爺爺奶奶們也時不時給他們送點兒米面糧油還有舊衣服什麼的，甚至還經常帶他們回家吃飯。
可以說他是吃着百家飯長大的。
這位劉奶奶雖然接觸不多，可也時不時的給他們姐弟買點兒水果之類的東西。
他過去只知道劉奶奶最喜歡笑，無論跟誰聊天都是樂呵呵的樣子，可沒想到她家裏竟是這種情況......
他現在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個嘴巴子！原來自己也只是個習慣了爺爺奶奶們對自己好的白眼兒狼罷了......
“恁這孩子......恁跟恁姐相依為命，俺可不能害了恁......”劉奶奶吃力地側過身，用另一隻手輕輕拍着他的手背。
張落羽趕忙扶她躺好：“劉奶奶，有事兒咱們明天再說，現在您得好好休息。”
“俺的身體俺自己知道......”劉奶奶搖搖頭，看向丁一，“丁隊長，真是給您添麻煩了，只是俺還放心不下這孩子......俺能不能最後求您個事兒？”
丁一趕忙道：“有事兒您說，只要能辦到的我一定全力辦成！”
“謝謝......”劉奶奶舒了一口氣，“現在房價上漲，俺這老房子還能賣個二三十萬的。俺也不求別的，只求您能幫忙把這房子賣了，然後給小羽留一半兒的錢，剩下的錢您都幫俺捐了吧......”
“劉奶奶！我不能要！”張落羽眉頭緊鎖，“這是您的東西！我從小心就一直受到爺爺奶奶們的照顧！沒你們我也活不了這麼大！或者說不定我早就去犯罪了！沒能幫上您的忙我已經很不是東西了，這錢我絕對不能要！”
劉奶奶不說話，只是目光慈祥地看着他，就好像看自己鬧彆扭的孫子。
待他說完，她嘆了口氣：“恁也老大不小了，以後娶媳婦，彩禮、結婚、買房子都要錢的......”
“那我也不能要！”張落羽急道，“沒人看的上我就算了！我這輩子也沒打算找媳婦！”
劉奶奶有些生氣：“恁這像什麼話......俺們小羽這麼俊，哪能不娶媳婦。更何況......恁不給恁姐看眼睛啦？”
張落羽一怔，頹然道：“我......我再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
劉奶奶搖搖頭，做最後拍板：“聽俺的話，這錢恁拿着俺也放心，俺知道恁不是那種會亂花錢的孩子。”
張落羽抿嘴低頭不語，最終，在劉奶奶殷切的目光中輕輕點了點頭。
“好孩子......”劉奶奶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爾後囑咐道：“聽俺的話，以後千萬別沾上賭博。”
“還有，娶媳婦長相不重要，一般就成，還是賢惠最重要。不過長相要是離一般還有不小差距就算啦，俺們小羽生得這麼俊......”
“以後恁有孩子了可別太慣着，該打就打，打到他聽話為止，別他一鬧恁就心軟......”
“還有......”
劉奶奶的聲音漸漸變弱，最終，消散於無......
張落羽緊咬着嘴唇，渾身顫抖着不讓眼淚流出來，他輕輕放好劉奶奶的手，抬手將她鬢角的散亂的白髮攏至耳後。
寸寸崩裂的房間內，丁一三人默默注視着他的動作，誰也沒有說話。
就在房間即將全數崩裂的時候，他開口問道：“兄弟你住幾棟幾單元？只能處理完事情之後我把錢給你送過去。”
張落羽搖搖頭：“丁哥，你幫我全捐了吧，記得找個靠譜的地方捐。”
丁一一怔，不再言語，而是默默地看着張落羽的身體漸漸消散。
再一睜眼，他和歐家兄妹正坐在私家車裏。
歐陽明日問道：“老大，咱們下來做什麼？”
丁一看了看手錶，現在是凌晨四點二十六分，時間整整過去了四個多小時，跟他們在裏面待的時間差不多。
看來那裏面跟外面的時間是共通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點上一根煙：“通知隊裏跟醫院，這案子可以結案了。”
他朝小區里深深地看了一眼。
“收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