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趕來見最後一面
?80年代的紅燈區，涉外酒店的門口。
昏暗的路燈下，一個個風塵女子在拉客，向走過的民工、盲流、老外和暴發戶招手，拋媚眼兒。
一輛轎車緩緩馳來，停在路邊，後車窗搖下，露出一張溫婉嬌柔的杏子臉。
車後座的女人吩咐了幾句什麼，然後司機便下車找來了酒店的媽媽桑，媽媽桑明白來意后，諂媚，點頭哈腰，引着女人下車，到了一個陰暗潮濕的小房間。
房間的簡陋床鋪上，一道纖瘦的身影死死蜷縮着，擰成一道弓，一床散發霉味的被子裹在女子腰際，身上的衣服碎裂，露出的大片背部肌膚滿是紅腫，青紫，血淋漓的鞭痕。
濃重的血腥味兒嗆鼻，女人抬手掩鼻，些微的皺眉，嘴角卻是緩緩流出了一絲淺笑，雍容華貴。
看來，孫錦，已經讓她逼到絕路了，否則，不會打的這樣狠，要命的手段，還是，一屍兩命。
呵呵，爽快，爽快的緊。
她一生，從未這麼爽快過。
“沒有錢……你打死我……也沒有錢了……”
林溫然呻吟着，斷斷續續，嘴裏的血沫子從牙縫裏蔓出，噴在床上。
她捂着痙攣的肚子，身體越來越弓，顯然，痛到了極致。
腳步聲緩緩逼近，一股不同於孫錦身上戾氣的香粉味兒，強勢的籠罩過來，茉莉，好熟悉！！
這個氣息，是妹妹林文茹最喜歡的，林溫然虛着的眼眸用力睜大了些，想轉身，四肢百骸卻抽不出一絲氣力。
“姐姐，我來幫你翻身。”
林文茹嗓音嬌柔，好像黃鶯一樣好聽，林溫然身子痛的一顫，卻已經被林文茹用力扳了過來，面對着她。
眼前的林文茹，似乎不一樣了，表情不再是當初跟在她屁股後頭，溫婉怯怯的樣子，那張杏子臉，輪廓精緻，嫵媚動人，穿金戴銀，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城裏最時髦的樣式。
林文茹轉動脖頸上格子絲巾，眸底掩飾不住的得意。
“你……你來了……咳咳，文茹……幫幫姐姐……姐求你……”林溫然虛弱的伸出手，林文茹卻後退一步，眼底掠過一抹濃重的嫌棄。
皺眉，“姐姐，你是染病了吧？聽說是絕症，哎……我們姐妹一場，我真是不忍心，所以趕來見你最後一面。”
“是她們……是她們故意害我的……”
林溫然說著，全身發抖，那模樣似乎恨到了極致。
“哎，在這樣的環境裏，也是難免……”
林文茹輕嘆口氣。
“爸媽呢？我讓人捎信回去了……請他們來見我一面，他們什麼時候能來……”
林溫然聲音裏帶了哽咽，她知道爸媽不待見她這個女兒，尤其是她被孫錦那個畜生賣到紅燈區之後，爸媽就和她斷絕父女關係了，可是，他們卻又不時的逼迫她，利用她，壓榨她的賣身錢，還讓她和高官睡，來為林文茹鋪路……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們種種罪惡，在她即將離開這個世界之時，她仍舊，抱有一絲希冀，希望在她為這個家付出一切的份兒上，他們能來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林文茹捂嘴嗤笑了一聲，眼底慢慢的不屑，“姐姐，我的傻姐姐，你做什麼美夢呢，別說你有病，就算你沒病，爸媽也嫌棄你臟，嫌棄你給咱們老林家丟人，在村子裏都不肯承認你是他們的女兒，要不是你能給他們賺錢，用你的身體換我的前程，他們巴不得你立即去死，又怎麼會來見你呢？”
林溫然撐着床板的胳膊一軟，一口鮮血湧上喉頭，生生咽下，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爛床單，她不能死，起碼現在不能，她要保住腹中的孩子！
林文茹，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姐姐，你被打成這樣，是孫錦那個畜生乾的吧，嘖嘖，真可憐。你都得絕症了，他還不放過你……千錯萬錯，你不該那麼賤，和野男人亂搞，懷上野種啊！這種事，是個男人都不能忍了。”
林文茹居高臨下，目帶“憐憫”的垂目看着林溫然。
林溫然深吸一口氣，一把掀開薄被，從床上滾下，一點點的蹭，跪爬到林文茹的腳邊，帶血的手指，顫顫抓住林文茹的腳踝，“文茹，文茹，姐求你，姐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但是，我的孩子是無辜的，你找醫生，救救他……求你了……姐來世，做牛做馬，一定報答你……”
林文茹皺了皺眉，嫌惡的踢開了林溫然的手指，一腳踩着，狠狠碾壓她的指骨，直到聽到林溫然的慘哼和骨頭的“咔咔”碎裂聲，甜美的唇瓣才緩緩露出滿意。
“呵呵，救你的野種？憑什麼？！賤種不配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像你，爸老在家說，當初就該一生下你，就把你在尿桶溺死……”
林文茹笑意漸漸陰冷下來，陰森的用力碾壓她的手指骨。
她瘋狂的跺腳，面容漸漸扭曲，“報答我，你拿什麼報答我，我要的是長淵哥哥，是長淵哥哥愛我，你給的了嗎，賤人！你只會霸佔長淵哥哥的愛！賤種，和你一起去死吧！”
“不……這個孩子，他不是野種，他是我和長淵的孩子！”
林文茹聽到林溫然嘶啞的嗓音里，竟然還含有一絲幸福，更是怒不可遏，就算她得到了一切又如何，她沒有長淵，沒有和長淵的骨血！
她發瘋般的抬腳，狠踩林溫然的腹部，口氣冰冷道，“有這個孩子，你只會被孫錦打死，我來幫你！處理掉！”
“不要……放開……林文茹！”林溫然眼眸赤紅，伸手拚命去推林文茹，“你，你到底做了什麼，長淵，我要見長淵，你有沒有，幫我把信寄到部隊去？”
林文茹抿唇一笑，“姐姐，當然寄了，只是……”
輕輕抬腳，她發現，林溫然被褥下掀開，那腹部，本就流血不止，此刻被她一踩，黑紅的血流的更歡暢了。
“只是什麼……你，說……咳咳。”
“只是，長淵哥哥不會來了……因為——他死了。”
林溫然瞳孔猛然一震，乾涸的眼角流出溫軟的液體。
喃喃念道，“你騙人，你騙人……長淵不會死，不會死，他答應要來接我……接我們娘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