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吐露

第七章 吐露

?這些日子,無論是吃住還是上學,齊司和葉年都是在一起的,總歸是熟絡了起來。彼此之間也有一搭沒一搭聊過一些瑣事。但齊司卻對自己家庭情況隻字未提。倒不是說這是什麼大秘密,只是齊司覺得想起來就反感,所以不願提起。

“八年前我爸媽辭職開始做生意,掙了錢,我們全家搬去了b市。”齊司面無表情道。這個葉年倒是知道的,因為齊司的離開葉年還傷心了好長時間。

“他倆的生意越干越大,一開始就像萬千生意人一樣,普普通通賺錢養家餬口,後來為了增加利潤耍點小聰明,再後來他們從小聰明中得利上癮了,開始欺詐,無恥的丟掉誠信,打破生意人的底線!”齊司聲音用平靜的語氣壓住內心升起的一團火,“我曾經親眼看到被他們欺詐的老百姓崩潰的哭,他們本來生活就不易,後來乾脆手無寸鐵了,沒有人管他們…….只有趙阿姨……我看到過趙阿姨把自己的一半工資偷偷分給他們過。”齊司眉頭擰作一團。

葉年停下擦藥的動作,下意識抬起手要輕輕拍一拍齊司的肩膀。不過他忘了,現在的齊司並沒有穿衣服。他手心輕觸到齊司後背皮膚時候,齊司稍稍停頓了一下,葉年手心微涼,在他溫熱的背部一觸即收。好在葉年又繼續問:“後來呢?”

“後來,他們被一位實力很強的競爭對手舉報,一夜之間破產了,欠了很多錢,接着……就借了高利貸。”齊司說完,葉年一愣,借高利貸可不是什麼小事,那幫人什麼都做的出來。今天他們是想把趙阿姨和齊司帶走,威脅齊司父母還錢,僥倖被搭救,可誰知道明天後天他們又會用怎樣的方式來要錢,到時候還會有這樣的僥倖嗎?

“他們真的很愚蠢……所以我根本不願意提起他們,一想起來就……噁心。”齊司輕輕抬起頭合上眼。剛才一番打鬥,齊司頭髮有些凌亂,幾根頭髮翹起在頭頂。

“嗯,我明白。就像我也不願意想起葉國恆來。“說完這句話,葉年看向齊司,這個平時性格很冷有很穩重的人,畢竟還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還無法將所有痛苦消化掉,只是裝作雲淡風輕。

有“三歲見老”的說法,少年時代有遇見難事就藏於心底,永不說出的習慣,中年甚是老年心事越積越多,內心無比掙扎和痛苦。這是齊司第一次對人說出這些事情,他沒有很要好的朋友,在b市的同學也只是些泛泛之交,他甚至沒有跟趙阿姨說出過。這一說,他覺得內心倒是輕鬆了不少。

原來那些對着山谷喊心裏話的不是抽風啊,說出來還真是能輕鬆那麼一點點。

葉年盯着齊司看了一會兒,不知抽了什麼風,手突然不聽使喚了,抬起手摸了一下齊司頭頂豎起來的頭髮。齊司微微一停頓,睜開眼看向葉年。葉年當時就想:完了完了要挨揍了。

沒想到……

“現在還翹嗎?”齊司語氣很平靜。

葉年一愣隨即笑了:“這麼自戀?”

“形象重要。”

過了很久,齊司也輕輕笑了一下。那一笑,好像流星在天際一劃而過,不刻意留意根本捕捉不到。

第二天上學,葉年和齊司都有些犯怵。第一件事是這次嚴重惹惱了方胖,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的。

第二件事是不言而喻的。方胖說的那一聲“同性戀”,經過一傳十,十傳百,再添油加醋,指不定會變成什麼樣子。

快到學校,葉年猶豫了一下:“……要不你先進去?大韓這個時間肯定沒來,我等等大韓讓他扶我。”

齊司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為什麼?”

葉年被噎住一般,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方胖不是說……”

還沒說完就被齊司一口打斷:“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假如他說你危害社會,你就一輩子不出家門了?“齊司口氣很果決,不等葉年回復,就拉着葉年繼續往前走。

葉年很是意外,他其實並不是個被三言兩語就能擊垮的人,他說讓齊司先走是因為怕齊司介意,可既然齊司都不介意,那他也不介意了,葉年一瞬間竟然有點釋懷。

進了教室,人漸漸多了。上課時與平日無異樣,一下課說話議論聲就多了。門外有假裝是路過實則是來偷偷瞟幾眼傳說中的同性戀的,有捂着嘴彎着眼睛的,也偶爾有怪異的眼神投來。

祈春鎮是個百年古鎮,雖然年輕一代的思想比老一輩已經有很大進步了,但始終是不及大城市,在齊司生活的b市,學校里有同性戀根本不足為奇。然而這裏不同,在這裏,大部分人還是將與自己不同的人視作異類的。

齊司和葉年在座位上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低着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這個時候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劉韓扭過頭來問葉年:“你生氣不?”

“不,因為我們根本不是。”葉年答道。

“是也沒關係,別聽他們胡說。”

“我們真的不是……等等,你不反感同性戀嗎?”葉年有些吃驚。

“這有什麼可反感的,性取向不一樣罷了啊,我表哥在大城市呆過,說這樣的在人家那裏根本就不足為奇的。”劉韓滿不在乎的說。

葉年不知為何,心裏有點暖。

在被方胖說同性戀的那天晚上,葉年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他一直在想這件事情。在這之前,他沒有像班裏其他男生那樣早戀過,有女生偷偷給他傳過紙條,但他彷彿從來也沒有想過這種事。那天晚上,葉年在心裏問自己不會真的喜歡同性吧,他沒能給出自己確切的答覆,但總有種默認的意思,葉年意識到之後,內心有些茫然和惶恐,但這一絲古怪感轉瞬即逝了。

一個年輕人有不斷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葉年的性格淋漓盡致的詮釋了這一點。

葉年想跟齊司說兩句話,奈何現在他倆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裏。

他決定給齊司傳個紙條。

“還抗的住不,以前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吧?”葉年從桌子底下把紙條扔給齊司。

“你經歷過?現在分了嗎?”齊司過了一會兒把紙條扔了回來。

葉年打開紙條看了一眼差點轉過頭把紙團打到齊司腦門上。

“我是說經歷過這麼嚴重的流言!!”葉年寫到。

過了很久,齊司的紙條也沒有傳來,葉年想齊司應該是沒經歷過,畢竟以前他生活過的那個城市不是這樣的。

快上課了,葉年突然接到齊司扔過來的一個紙條,有些意外。

紙上就三個字:

“你是嗎?“

葉年一愣,過了很久,才很慢很慢寫下了幾個字。

“不知道。”猶豫了幾秒丟給齊司。

沒有紙條傳過來,,可能齊司只是隨口一問,但是葉年半節課都心不在焉。

實際上,齊司並非葉年想的隨便問一問,他丟這個紙條前也想了很久很久。

下午第一節是方胖的課,葉年和齊司心裏都五味雜陳。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方胖會以為他倆是同性戀,即使是同性戀也沒必要當眾告訴所有人吧,他們有沒有什麼血海深仇。

等了半天也不見方胖來。這個時間,劉韓也沒有到校,他一貫遲到。

沒過多長時間,劉韓背着包屁顛屁顛跑進教室。一進來,就湊到葉年旁邊興奮的說話。

“哎你知道嗎?我看到方胖在外面發瘋了!”劉韓說

“和誰吵起來了?”葉年不是特別驚訝,方胖這種性格給人吵不起來才奇怪。

“不清楚,不過聽他們對話,好像是他兒子。”劉韓說,“我聽見他罵他兒子噁心,說什麼生出了你這麼個畜生,過分了,哪有這麼說自己兒子的?”

葉年有點意外。方胖不光和學生同事的關係不好,跟家人的關係看來也不怎麼樣。

這節課過了一半,方胖才來,心情非常差並且講課一團糟,所有人都心生抱怨但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劉韓是個喜歡聽校園八卦,但從不亂傳八卦的人,他都要首先確定過才會告訴別人,一般從他嘴裏說出的話都八九不離十。這天下課,劉韓去廁所時路過數學辦公室,數學組的老師都出去上一個教師課了,只剩方胖這麼一個格格不入的怪人在辦公里。

劉韓路過時,聽見緊緊關着門的辦公室里傳出說話聲,貼近一聽,是方胖的罵罵咧咧聲以及一個年輕人的聲音,劉韓認出來,這應該是方胖的兒子。

沒忍住聽了一會兒,劉韓驚得沒合上下巴。

回去之後,他迫不及待的告訴葉年他聽到了什麼。葉年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他話少又有耐心,很合劉韓的意。

“你知道嗎?方胖的兒子好像喜歡男的!”劉韓壓低聲音。

“啊?”葉年吃了一驚,並將此告訴了齊司。

周末是下午放學。葉年想去商業街買些生活用品,便帶着他不太情願的拐棍齊司一起去。

“上次我陪你買褲子,這次算你還我,行了吧?”葉年說完笑了下。

“啰嗦什麼,再說給你扔路邊。”齊司道。

天色漸漸暗下去但黑夜尚未完全到來,寶藍色的穹窿下,步行街兩旁的店鋪陸陸續續亮起了彩色的燈光,點綴着即將到來的夜空。

採購完了準備回去,葉年看到前面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風度翩翩,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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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隅向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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