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曾經想成為的人
很多事情,只有錯過了,才會懂得,時間一直在往前走,失去了的東西,不是每次都能拿回來。
成禮站在門口,舉起修長的手貼在門上,卻遲遲不扣響,冬天的冷風刮在臉上,吹起了他鴨舌帽的沿角。
他生而有一副好的皮囊,就算是簡簡單單的毛衣外套,也能穿出時裝模特的感覺,路過一個小女孩,多看了他幾眼,猶豫着要不要上前要一個聯繫方式。
成禮壓了壓帽沿,低垂的眼眸里閃着微弱的亮光,這絲光亮在呼吸,在閃動,它可能爆發為耀眼的光芒,也有可能就此熄滅。
他在想,自己站在這裏,自己是誰?他是一個26歲依舊沒有走出叛逆期的混蛋,還是那個在悠閑享受大學生活的學生?
他今天走進這扇門,他要接受這樣的生活嗎?他是一個浪子,還是一個情聖?
他是要活出自己的色彩,還是用別人的方式活着?他現在過的是誰的生活?
成禮猶豫而不安地輕輕抬起手,打算扣動門扉。時間一分一秒不停止,他或許沒有時間把想知道的問題一一問清……3,2,1……
“成禮,你在哪兒幹什麼?”
“……嗯?!”
“讓你下車買點水果,就這功夫,你竟然連家門都找錯了嗎?”
“我……”靠!!
成禮抬頭看着門牌號,龍安路18號,不是這裏嗎?嗯?!
成禮愣神的時候,那個一直在看他的小姑娘終於鼓起勇氣走上前來,用甜美的嗓音問道:“小哥哥,你找我爸爸媽媽有什麼事情啊?”
“我可以幫忙嗎?”
“呃,不用了。”成禮心頭一萬隻草泥馬呼嘯而過,卧槽,真找錯了,丟人。
…………
成禮這次和梁冰一起站在正確的家門口,抬頭,恍然大悟的樣子,龍安路13號,真好。
…………
梁冰的父親早年經商,經歷了一次破產,在最落魄的時候遇見了梁冰的母親,那是個偉大的女人,在物質匱乏的年代能夠放下優越的出身,毅然決然嫁給愛情,見證了梁書的東山再起。
在挫折中浴火重生,梁書的身上沉澱着的是成熟穩重,溫文爾雅,與他脾氣暴躁的父親是兩類人。梁書的妻子仇博敏是大學教授,除了豐富的學識,心裏還有着慈愛,這種慈愛是可以透過眼神感受出來的。當他們兩個同時看着成禮的時候,比起岳父梁書身上的傲氣和不滿,他更加不願意麵對的是岳母眼中的包容,這會讓他愧疚。
“爸,媽,對不起。”
成禮規規矩矩在飯桌上給二位賠罪,自罰一杯酒,這個時候,他就不會糾結什麼明明做錯的不是他,這不公平什麼的。如果一杯酒可以把過去一筆勾銷,從此安穩地過日子,那麼沒有什麼值得不滿。“我之前不懂事兒,弔兒郎當的,不知道珍惜,我錯了。”
仇博敏笑眯眯地點了點頭,看着女兒,又看看女婿,沒有為難。但是梁書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
“阿禮啊,小夫妻相處,本來我們這些老傢伙是不該多說話的,但是你娶的人,是我的女兒,我一把老骨頭就這一個閨女,我捨不得給你糟蹋。你一句不懂事兒,就推脫了,我不滿意的。”
成禮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的酒杯,雙腿開始發顫,緊張地不知道說什麼。
老岳父“糟蹋”兩個字都出來了,這是把他當鬼子呀。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面無表情的岳父,又看了眼梁冰,心裏急的跟猴子抓一樣。“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
我操你大爺的“成禮”!家裏有這麼漂亮能幹的妻子不要,天天在外面野,現在留了個爛攤子給我,怎麼辦怎麼辦啊……
“那,那你捨不得,捨不得她也是我的呀。”
“……”
卧槽,我又說了些什麼?
梁書不敢置信地瞪了他兩眼,然後氣的小鬍子一翹一翹的,直接從飯桌上拎起酒瓶子,“兔崽子,老子忍你很久了!”
“爸我錯了!!!”
成禮雙手擋在腦袋前,就怕老岳父光火起來真砸下去,那不得破了相。
“兔崽子,你當老子真的對你做的事情一無所知嗎?夜店尋歡作樂,叫小明星陪吃飯,要不是你還有點底線沒有搞上床,老子早就叫人剁了你胯下的的二兩肉!”
“我告訴你,是我女兒忍着你,我才忍着你。昨天是什麼日子,你是個男人嗎,你有點擔當嗎?結婚一周年,你就玩消失,你是不把我女兒放在眼裏,還是敢不把我放眼裏!”
梁冰一瞬間也是愣了,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本來好好的一頓和解飯,直接變鬥毆現場,趕緊站起來攔在成禮面前,“爸爸,成禮他不是這個意思。”
“冰兒你讓開,你竟然還護着他,我今天非教他做人不可!”
成禮被罵得愣怔了,被推了一下都沒反應過來。梁冰好不容易奪了酒瓶子,結果這一個錯身的剎那,梁書啪的一大耳刮子抽在成禮臉上,後者臉直接腫了,巴掌印清晰可見。
仇博敏覺得事情不大對勁,看了眼腳下,卻發現一個空的威士忌酒瓶。今天梁書從成家回來后說要喝點喝點,他喝了一瓶啊。
“冰兒,把阿禮帶走,你爸喝醉了,快點!”
“哦,好,我知道了!”
梁冰把成禮帶回自己房間,把房間門反鎖。成禮還是獃滯的模樣,像個提線木偶,聽話地任憑梁冰擺佈。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是這個樣子。”梁冰捧着成禮的臉,眼淚倏地流淌下來。
成禮慢慢回神,看着梁冰,她眼裏除了心疼,愧疚,還有些微不可察的膽怯。
她怕什麼,怕他發脾氣怪罪?怕兩個人越來越遠?
成禮忽然嗤笑一聲,他哪裏配啊?
…………
“扣扣。”成禮問了下家裏的傭人,知道自從那一耳光下來之後,梁書就一直窩在書房,他敲了門,進去了。
梁書背對着他,根本不願意看他,成禮走到他身後,頓了兩秒,然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在那些振聾發聵的責罵和那響亮的一耳光落在臉上之前,他一直以為,今天的飯局就是一個流程,陪着笑,道個歉,“公關危機”就解除了,他就能有時間細細規劃以後的生活,找個自己喜歡的方式活着。
梁書回過頭,看着他工工整整跪在自己面前,印象中這是他頭一次這麼低聲下氣。他和女兒結婚一年,對自己從來都喊伯父,明明什麼本事都沒有,偏偏全身都是傲骨。
“你這是做什麼?”
成禮沉默兩秒,用沙啞的嗓音開口說道:“對不起。”
他下跪,不光是為了替那個早已灰飛煙滅的原主懺悔,他下跪,更是想承擔一個可以期待的未來。
梁書用複雜的目光打量着他,此刻他還是一個儒雅的男人,但是他已經向成禮展示了,他可以是一個瘋狂的父親。“孩子,婚姻,是結兩性之好。”
“我記得,這樁婚事,是我和你父親商量好的,可能的確忽略了你這個當事人的感受,你不開心,我也理解。但是我沒有想過,你竟然會這麼排斥它。”
“如果,實在是過不下去,趁早散了吧。”
成禮搖搖頭,“我不想和她離婚。”
“你今天要是,是出於愧疚的心理,良心發現,覺得要去彌補,才說出這些話,就大可不必。結婚不是贖罪。”
“……”
“……我喜歡她。”
“我們會好好過日子的。我不會拈花惹草,會心疼她,會寵她,反正就是不離婚的。”成禮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說出這些話,有一部分是出自於對梁冰的一見鍾情,還有一部分,或許是年輕人的不服輸吧,哪能這麼狼狽,哪裏可以這麼灰溜溜退場,怎麼甘心啊。
梁書嘆了一口氣,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罷了罷了,反正我女兒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看得上你。今天的事情,你要是不記恨我的話,就此翻篇,從此絕口不提。”
“但是你記住今天的話,要是你還是對不起我女兒,老子還是打你!到時候,不管我女兒生沒生你的種,還愛不愛你,這婚,都離定了!”
“滾吧。”
成禮一邊點頭一邊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眼角的濕潤之後拽開門,看見梁冰和仇博敏都站在門外,頓時剛才的勁兒頭全部沒有了,只剩下了慫和不好意思。
“你們,你們聽見什麼了?”
仇博敏搖搖頭,書房隔音效果好着呢,啥也沒聽見。
成禮咽了口口水,和岳父岳父說完晚安之後就拽着梁冰回了房間,這次是他鎖上門,轉過身就跟個小獸一樣紅着耳朵質問梁冰:“你聽見什麼了?”
“……”
他才不會承認剛才跪下了呢,他不要面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