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二 鬼宅里的人家
1
大奎家發生的這件被送雞的奇聞趣事,鄉親們剛聽說時還都覺得稀罕,自然是津津樂道,少不了就茶餘飯後,多有說叨。
但日子一久,人們逐漸也就消退了剛開始時的那股興趣勁頭。
不過,這事在沉寂了幾年之後,卻漸漸又成了人們越來越多提及與談論的話題。
為啥呢?
就因為早在大奎的父母相繼去世,大奎的大妹也在這其間跌落水塘淹死了——那時候,村裡很多人便心裏暗暗尋思:
大奎他們家住的地方,那可是一處“鬼宅”——誰人住在裏邊都難逃家破人亡的結局!
而眼下,大奎的父母跟大妹已是接二連三地沒了,只剩下了大奎和他的四個弟弟兩個妹妹。
按過往的經驗,難說剩下的大奎他們這兄妹一家,就不會出個七災八難,甚至淪落到雞飛蛋砸凈了場的地步!
但現實是,隨着一年又一年的過去,儘管大奎小小年紀就當爹又當娘,艱難困苦地拉扯着弟弟妹妹一大家,日子過得也着實不容易——在這吃大鍋飯混日子的年月,村裡其他老少爺們家的光景,誰又能比誰好到哪裏去呢?
可就是有一點:日子過得艱難不假,大奎他們兄妹的現狀,卻並沒有像人們起初預想的那個樣子。
除了二弟二奎自小就有些氣管不好,身體較弱之外,其他的人,除開正常的偶感風寒、頭疼腦熱之類,可都是成長得順順溜溜、活蹦亂跳的。從未出現過像蒼蠅踢着、蚊子咬着這類區區小事,也會引起奇災禍患的那些邪乎事情。
如此一來,鄉親們在不免納罕之餘,不禁開始浮想聯翩起來。
自然而然地,人們也就把大奎曾經救過一隻黃鼠狼的那件事情,又給翻騰了出來。並且還紛紛議論說:
難不成這是“老黃家”在保佑着他們家吧?
這事可能嗎?
誰也說不準。
但能夠說得準的,是大奎他們家住的那處宅院,從歷史上看,無論人們的思想是否迷神信鬼,可面對事實,任誰也不得不承認——那確實是一處莫測詭秘的“鬼宅”!
從這一點上也就不難理解,為啥起初鄉親們都不看好大奎他們家的“前景”。
“鬼宅”?
到底怎麼個情況?
2
說起來,張大奎他們家住的房子,那可是一處年代久遠的老宅。據說是早年間由村裏的財主張大騾子建造的。
當年,那張大騾子,他不光在村裡算得是頭號財主,就在這方圓一帶來說,那也是數得着的有錢戶。
因為財大氣粗,為人又喜好擺闊,所以,張大騾子蓋起來的這處青堂瓦舍的宅院,一看就透着氣派——側室不算,單是正房就是一擺溜十多間。
這在當時,真可配得上“豪宅”這個稱呼了。
但是,就在“喬遷之喜”的美酒喝過之後,張大騾子一家人的日子,卻是過得絕非春風得意。而是恰如坐船船漏、騎驢驢瘸一般,實在是倒霉透頂——眼見得背時倒運,那點子是越來越低,最後成了腳底長痦子——點子低得不能再低了!
你就看吧:不消短短几年的工夫,一個原本騾馬成群地成片、人丁興旺雞狗歡的昌盛之家,轉眼間,財富散盡兩手空,一家老少非病即災不安生,摁下葫蘆起來瓢,直至最後僅剩下張大騾子一個人孤苦冷丁!
就是這張大騾子本人,他終究也是沒比家裏人多活了幾天——眼見得他身板也還硬朗,又沒啥毛病,應該能混個三年五載不成問題。
可正像老話說的那樣:人在倒霉時,喝涼水也會塞牙縫,放屁都能砸着腳後跟!
這不,有一天,張大騾子在吃飯時,僅僅是偶爾被一口飯給噎住了,不想就這麼白眼一翻,兩腿一蹬,人居然就沒了!
如此地家道敗落,要想不被人關注都難。
人們在感慨嘆息之餘,自然更是少不了街談巷議,七嘴八舌。
而這其中,人們傳說與議論最多的,莫過於一件說來讓人不免有些毛骨悚然的詭異怪事。
張大騾子一家,自從搬進這宅子來住下,每當逢年過節,自然也是少不了要燃放鞭炮。
但是,有一個現象,說來卻顯得很是邪乎:
同樣的鞭炮,在大門外的街上能夠燃放得震天響,可一當到了院子裏,再好的鞭炮也會毫無例外地啞了聲!
事情往往是:每當一掛鞭炮點火后,都是僅僅那引信一燃到頂,看起來猶如一根火線。而那鞭炮紛紛落地后,竟都成了啞巴湊堆,沒一個出聲的!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此之謂也!
面對這些情況,人們無不驚疑之餘,紛紛斷定張大騾子的這處宅院確鑿就是“鬼宅”。
自古至今,鄉里人難免都會迷信思想嚴重些,人們相信:平常凡人壓不住陰邪,一旦家門不幸,住進了“鬼宅”,當然也就難免禍患橫生了。
至於鞭炮放不響,那理由也簡單:鬼都是怕響聲的,你要在它的地盤上噼里啪啦放鞭炮,它能不給你把火掐滅了嗎?鞭炮掐了火還咋響?
如此輿論之下,在張大騾子死去之後,對他這處閑棄起來的氣派房子,不免眼饞的儘管大有人在,可一般人都不敢打這房子的主意。
誰人也不願去拿着腦袋碰石頭,自找倒霉。
不過,凡事無絕對。在這件事上,跟“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同此一理——貪饞好房,又圖便宜,順帶着即不服邪也不信鬼的人,倒也並不是完全沒有。
其中就有那麼兩位甘願一試。
至於結局,無一例外,都是悲劇!
尤其是第二位,他仗着自家“七狼(郎)八虎”,人丁旺壯,起初,當有好心人勸他三思時,它竟還擲地有聲地誇口道:
“有影無形的事,還是少來自嚇自吧!我倒真想試試它到底有多邪乎!不是拿頭當蛋吹,你看我這人多勢眾的,什麼鬼呀邪的,它得怕我!”
唉,話是這麼說,可自古有云:碰頭不怕棉花堆,就怕說話碰釘上!
這不:就在這位“山杠爺”的豪言壯語落了地,一家人剛剛熱熱鬧鬧搬進了新家,那些莫名其妙的七災八難,可就腳跟腳地找上了門來!
於是,一家人也就好像被饞嘴貓盯上的一窩小雛雞,三咬兩叼的,光看着減少,沒見增多·····
這樣一來可就壞菜了;這位被折騰得蔫頭耷拉腦的“山杠爺”,不僅日子過得像坐了過山車,並且最終還導致了他本人神經錯亂,瘋瘋癲癲,除了睡覺時才能安靜上那麼一會,只要眼睛一睜開,幾乎是一看見什麼,他都想磕頭作揖。
甚至,就是在街上遇到一條狗,他也會立馬撲倒下拜!
也就是自此以後,那所謂的鬼宅,才算是被徹底閑棄,沒人再敢去打它的主意。
3
就這樣,時代進入到新社會,一直到了張大奎十六歲的一九六四年。
那一年,在這一帶的歷史上,是自然災害相當嚴重的年份。
就石竹村來說,洪水的泛濫,讓靠近村前河邊居住的人家,幾乎無一例外地都遭了災。
而遭災最重的,莫過於大奎他們家了。
洪水襲來時,他們一家人慌忙之中,人是總算都逃脫了出來。可一應家物,除了隨手帶出來的兩床破被和一口小鐵鍋,其餘的盡皆被洪水一衝而光!
一眨眼的功夫,一家人成了真正的無家可歸。
大奎爹雖說有兄弟四人——身下三個弟弟,但也都是拖家帶口。
自身尚且還是淺房窄屋的,勉強對付,實在也沒哪個能騰出房子,來接納大奎他們這麼一大家子。
可是,一家人又不能鋪地蓋天就這麼待着,總得先找個棲身之處才好。
就這樣,被逼無奈之下——也是內心裏隱隱有那麼點兒不服邪,大奎爹思來想去,最後決定把人家那閑棄已久的鬼宅利用起來——將殘存的那幾間房子先好歹修整一下,姑且安下身來,等以後慢慢再說。
剛剛搬進去居住的時候,大奎一家似乎也還平安無事。
然而,過了一陣之後,大奎爹卻就開始生起了病來。原本好好的一個人,眼見得如日落西山,很快也就撒手人寰。
大奎娘本就體弱多病,是一個說不上有什麼見識,只是視丈夫與孩子為自己生命全部的鄉下女人,大奎爹的去世,差不多也就已經奪走了她的大半條命。
然而,上蒼無眼,禍不單行。就在大奎爹去世當年的那個秋天,正值山裡人忙於曬瓜乾的時節。一天夜裏,比大奎小一歲的大妹妹大嫚,因為冒雨去地里搶收瓜干,途中竟不慎跌落水塘而淹死了。
如此接踵而來的殘酷打擊,這讓大奎娘的身心,再也無法撐持得下去,她那原本就衰弱的生命之火,便如風中的殘燭一般熄滅了······
也正是在母親死後不久的這一時間點上,大奎便發生了路遇一隻受傷的黃鼠狼的事情······
故事講到這裏,讀者朋友們也許就能理解:在大奎娘死後,為什麼鄉親們並不看好大奎家的“前景”。
而在對大奎他們家的現狀感到意外、困惑之後,人們為什麼又不免猜疑可能有“老黃家”在保佑着他們家。
4
當然,對大奎家超乎了大家意料的現實狀況,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抱有“保佑”之說。
這不,有人就奇思異想,另闢新徑,竟然尋思到:莫不是大奎的這些兄弟姊妹中會出個貴人吧?
其實,細一想來,人們有此琢磨,倒也算不得就是奇怪。
因為從古到今的老說法:但凡妖魔鬼怪,它能夠對平常人發威,卻是奈何不了貴人——貴人的氣場足以壓得住任何的妖魔鬼怪!
難道真有貴人一說?
那——誰是貴人呢?
看上去,大奎他們兄弟姊妹這一家,似乎也沒見哪個有所謂的“異稟”之處。
普通而平凡的他們,自有着屬於他們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