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裂痕(十一)
馮克林和馮卓越雖然住在同一個小區,但馮克林卻很少到兒子家裏去,自從梁雪產檢確定懷的是個男孩后,馮克林倒是偶爾去一起共進晚餐。
今晚吃飯時,氣氛還是比較輕鬆融洽的,但飯後喝茶時,馮克林的一個話題突然讓馮卓越情緒激動起來。
“父親,我自己的部門,清理欠款的工作為什麼要讓其他人來參與!”馮卓越吃驚並且氣憤地喊着。
馮克林聲音低沉地說:“要不是業務一部的欠款情況太嚴重,我也不想這樣!是你沒把事情做好!”
“這點我承認!”馮卓越一改往日斯文的樣子,怒目圓睜地提高音調說,“昨天開會才提到的這件事情,我已經引起重視了,我會馬上着手解決!”
“我們的對手比你動手要快!他們是有備而來!”馮克林咬着牙說,“業務一部的項目,有些欠款賬齡都快超過兩年了,於公於私都必須要儘快清理,而且有兩個本來是你自己的項目,程艷提出來由財務部牽頭業務員配合完成這項工作,我沒有理由拒絕。明天你就召開部門會議,叫上財務部的張雯心,把這件事情部署落實了。”
馮卓越繼續大喊着:“那也不能讓張雯心來啊,程艷派她女兒來,目的再明顯不過了!”
“什麼目的,你倒是說說!”
“還不是為了體現張雯心的能力和價值,然後顯出我有多麼無能!”
“如果一個財務人員能把業務員的項目欠款都清理了,那隻能說明她真的比你要強!”馮克林瞪了兒子一眼,“總之這件事情我已經答應了,無論如何你也要做,當然我更希望在她之前你能把欠款都要回來。”
“她介入了,我要回來,算誰的?”馮卓越質問道。
馮克林被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喘了半天粗氣沒說出話來,最後拍着桌子站了起來。一直沒有說話的梁雪趕忙說:“父親,消消氣,別著急,卓越,你少說兩句!”
父子兩個人誰也不看誰,各自生着悶氣。梁雪看氣氛越來越尷尬,只好說:“父親,卓越,依我看讓張雯心來干這件事情,對我們來說也未必是壞事。就像父親您說的那樣,讓她一個財務人員去干業務員的工作,而且是最難乾的清理欠款,她做不好的,到最後只能落得難堪。換個角度考慮,即便是她能把欠款全都收回來,那對公司也是件好事,從大局來看公司並沒有任何損失。”
“我們當然有損失。”馮克林和馮卓越異口同聲地說,但對他們對梁雪的語氣都很溫和。
梁雪笑笑說:“當然,如果張雯心把欠款都順利地收回了,對於卓越來說是最不利的,你會面對很多質疑,很有可能被迫讓出業務一部部長的位子,我們需要商量的是該怎麼應對。”
馮卓越發狠地說:“我不會讓出位子的,張雯心沒有任何業務能力,也不可能收回欠款!”
梁雪說:“那也要考慮可能出現的局面。”
馮克林此刻心裏很堵得慌,他後悔當初先發制人把馮卓越提升為業務一部的部長,才造成了程艷順理成章讓羅一當了業務二部的部長,而後程艷又變本加厲成立了業務三部。事實證明馮卓越的能力不足以領導一個業務部門,自身對於銷售業績的重視度很高,但對於項目回款以及公司流動資金等大局觀念還是太薄弱了。當初的錯誤決定,打破了和程艷之間的和諧,也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反倒使得自己陷於被動。他看着梁雪說:“如果必須要換人,那就從業務一部里挑一個人擔任部長,好歹還是咱們的人。”
“父親,您就這麼不相信我?”馮卓越感覺備受打擊。
馮克林卻擺擺手示意馮卓越閉嘴,他要聽梁雪的意見。
梁雪回答:“我擔心對手不會如您所願。程總最有可能的是把張雯心推上來,那樣的話她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馮克林點點頭:“張雯心確實不適合。”
梁雪又說:“對於程總來說,其實肖景峰才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我覺得她不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父親,我馬上就要生了,我回去后經營部還是我說的算。我覺得您可以和程總互換,把業務一部讓給她,把經營部要過來,這樣我就不用顧忌她太多了,即便她手裏有三個業務部,要想運轉起來還是需要經營部的配合,到時候經營部在您的手裏,說話會更有分量。”
馮克林眯着眼說:“這倒是一種應對策略。梁雪,還好有你啊。”
“從你們這就已經把我從業務一部部長的位置上拿下來了?”馮卓越感覺哭笑不得,心裏憋屈卻又無處發泄。
“我們是做最壞的打算。你努力做好工作,干出點精彩的業績,也好讓我心裏踏實。明天按照我說的,喊上張雯心,組織業務一部開會!”馮克林又調整了下嚴厲的態度,溫和地說,“今天就談到這吧,你照顧好梁雪,讓她安心養胎,快到預產期了,不能大意,明天開始我每天讓你母親也過來幫忙。”
“好好。”馮卓越不耐煩地回答。
“謝謝父親關心,您也要注意身體。”梁雪笑着說。
羅一下班后沒有回家,他開車來到了位於市中心和平區重慶道20號的一家日式鐵板燒餐廳。自從在關俊怡婚禮上羅一和廖小萍聊過之後,他就很順利地接下了廖小萍供職的mk廣告公司新址的設備採購。這家名叫mk的4a廣告公司原來位於和平區濱江道附近的cbd里,佔據了整整一層的面積。後來mk公司在和平區新建的高檔住宅小區里買下了兩座相鄰四層獨棟別墅,加在一起的使用面積在一千平米以上。廖小萍在mk公司任職創意總監,而且已經晉陞為合伙人了,在她提供的便利條件下,羅一很順利地簽下了合同。今晚,兩個人約定的這個地點是廖小萍選的,說是在進場前把全款支票給羅一。
羅一事先了解過這個地方,人均消費在五百元以上,按理說客戶把項目給了業務員,又提前先把全款支票給了業務員,點一個高檔點的地方吃飯是最低要求了,羅一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他還特意讓周秀妍去專櫃選了一套進口化妝品,準備晚上送給廖小萍以表謝意。
兩個人在餐廳見面后寒暄了幾句就開始點餐。他們都是工作多年的人,又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雖然是第一次單獨坐在一起吃飯,倒也沒那麼拘束。
“羅一,今天讓你請我在這裏吃飯,有點太破費了。”
“哪的話?你給我介紹生意,我還不應該感謝你啊。我們聊得投緣,請你吃頓飯是必須的。”
“支票你收好。”廖小萍從支票夾里取出一張二十八萬多的支票遞給了羅一,又說,“後面就看你的了,保證質量啊。”
“你能先把錢給我,就說明你信任我,放心吧,不會讓你失望的。”羅一接過支票,放進了自己帶着的支票夾里,然後把支票夾放進了手包中,露出那如沫春風般的笑容,端起兩杯檸檬水,遞給廖小萍一杯,然後說,“願我們合作愉快。”
兩個人邊吃邊聊,很是投緣,他們本就是大學同學,雖然不是一個專業,但同屬一個院系,經常在一起上大課,又有關俊怡這層關係,交談的話題除了工作之外就是圍繞着大學時代的事情,但兩個人都有意避開和關俊怡有關的話題,也許這正是人成熟之後應有的舉止。這家日式鐵板燒高消費是有原因的,所有食材都是當天凌晨空運過來保證新鮮的,而且廚師的手藝也是絕對的一流,在渤海市日料界非常有名望,對每道菜品都精益求精。羅一和廖小萍一開始都對所品嘗的菜品稱讚有加,但隨着兩個人談話的深入,精神上帶來的享受使得他們逐漸淡化了對於食物的體驗,只是在機械性地咀嚼着,腦子更多地沉浸在彼此感興趣的話題上。
廖小萍在羅一結束一個話題后,又展開了另外一個話題:“最近我看新聞,re集團董事長的那個長達五年的賭局終於塵埃落定,re集團贏了。”
羅一搖搖頭,付之一笑。
“你這是什麼表情?”廖小萍問道,“re贏了你不高興?”
“我先聲明,我只是re經銷商的一名業務員,re的賭局對我毫無意義。”羅一放下手中的筷子,“在我看來,輸贏只不過是雙方之間一場為期五年的營銷策略。”
“即便是營銷策略,但還是有輸有贏,re最終還是贏了。”
“我雖然在re的體系裏,但也沒必要護短。如果真要看輸贏的話,單純地看數字是不全面的。你要知道re成立於1991年,而對手成立於2010年,其間相差將近二十年的發展歷程,這二十年的時間,一個孩子能夠從出生上到大學,我們生活的變化從花錢打公用電話到一部智能手機就能夠連接世界。”羅一停頓了一下,直視着廖小萍的眼睛,然後又禮貌地將視線移開,“二十年的時間,一個企業能夠積累太多的關係、人脈、渠道、聲譽、技術以及資金,所以說兩家企業打賭時的起步點就不一樣。財報是去年營業總收入2000億比1750億,這並不是兩家企業五年間發展的成果,而是re二十多年和對手八年時間所取得的成績單。如果賭約時間拉長一些,不是五年,而是六年或是八年呢?相差的250億元差距是否會急劇縮小甚至re被對手趕超?我認為很有可能。”
廖小萍就這樣看着羅一發表了長篇大論,眼神中充滿了欣賞,她說:“re的智能手機怎麼樣,會不會成為re新的利潤增長點然後超越對手?”
“哈哈,對手?”羅一壓低聲音用充滿調侃的語調說,“re的智能手機沒有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