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玉壁
老闆娘強作出想聽的樣子，問道：“那是什麼秘密？”
老人原本暗淡的眼睛裏又射出一道精光，緩緩道：“十年前，山東的招遠當鋪里，一個小牧童典當了一塊暗無光澤的玉壁，當價十文錢。當鋪老闆心黑，十文錢是石頭價了。他又多加五文，誑那小牧童作了死當，等於十五文錢將這玉壁納為已有。”
老闆娘和店老二詫異，不知道老人為什麼講起了典當的事情。老闆娘心裏只在暗暗想：“這當鋪老闆當真是愚笨，牧童明顯不識貨，就是當石頭當的，有十文錢給他，完全夠了，——又還多加五文，反倒容易惹人反悔。”
老人不知道老闆娘在想些什麼，繼續說道：“當鋪老闆也不知道這玉壁的價值，但見玉壁成色不佳，也不希望能賣出什麼好價，只是堆放在店鋪各式典當物之中。直至有一天，有一個當地秀才經過，見這玉壁雖然顏色暗淡，上面的紋路卻層次分明，看出來經歷過很精細的雕琢，於是花一兩銀子買下，放在客房裝飾。”
講到這，是普通的當鋪淘寶的事，這樣的事每天無數當鋪中都在發生，也不如何新奇。不過，老闆娘和店小二做慣了沒本錢買賣，聽到當鋪老闆輕易倒手得了一兩白銀，心裏都是艷羨。
老人這時候正好問道：“當鋪老闆十文錢買進，一兩銀子賣出，你們都覺得他賺大了，是不是？”
老闆娘心虛，忙說：“他這個，心太黑了，這當鋪老闆不是好人！”
老人笑笑，接下去講故事：“那秀才得了玉壁放在客房當擺設，也不如何珍視。恰逢第二年要科舉，秀才家道頗豐，廣邀有功名之士到家中作客，交流心得。其中有一個，是翰林苑裏供職的孺士，資歷最深，被奉為上賓。此孺士名喚王進，博通今古，學識淵博，於古玩字畫一類也頗有研究。他到得秀才處，見了這塊玉壁，頓時眼睛就再也離不開，拿起來旁若無人的細細把量。秀才察言觀色，向王進細述了玉壁來歷，並要把玉壁送給王進。王進只是搖頭，說道：‘這東西太過貴重，我不能要你的。’秀才心裏暗笑，他於古玩也有涉獵，知道這玉壁雖然做工精細，終究與尋常玉石也沒什麼不同。當下也不說破，只是樂於做個人情，一定要把玉壁送給王進。王進道：‘你執意要送，我就先收下了，就是怕你日後反悔。’秀才應道：‘大人既然喜歡，儘管拿去，晚輩絕無反悔之理。’王進猶自不放心，要秀才立了字據，聲明把玉壁給自己，並且絕不收回。秀才心道：‘一塊破石頭值得這麼小題大做的嗎，你這老頭也太迂腐了。’但礙於上官情面，還是立了字據。”
講到這，老闆娘和店小二隱隱覺得玉壁似乎有些不尋常。他們本來是在等老人麻藥發作的，這時候卻也聽出了味道，問了句：“後來怎麼樣”？
“王進把玉璧帶回家裏，卻馬上收藏起來，並且對外人絕口不提此物。但世上沒有能遮得住的秘密，有一日裏，他的一個同僚聞聽他得了這麼一塊玉璧，就專程到府上拜訪他，並且百般央求他把玉璧拿出來一觀。王進初時不允，同僚又百般軟磨硬泡，一定要看。王進知道這同僚的脾氣，知道今日倘若不把玉璧拿出來，無論如何不能罷休。就拿了出來。這一看之下，就引出了江湖中這十年裏最大的風波。”
老人講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閉起了眼睛。老闆娘和店小二以為蒙汗藥終於發作，都是暗自竊喜。不料老頭旋即又睜開了眼睛，盯着他們二人看了一會，復又用他那動聽的聲音問道：“你們說，區區一塊玉璧，為什麼能牽扯出江湖中最大的風波呢？”
老闆娘被他看的不自在，怯怯的接道：“這倒真是奇怪，這個，是為什麼。。。”
老人突然厲聲打斷她：“你是不是想說，為什麼你們下的葯還沒發作？”
聽到老頭突然這麼說，老闆娘和店小二都大吃一驚，他們忙竄到一旁，驚懼的看着老人-----這老人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渾身卻透露着詭異的氣息，讓人覺得可怖。
老人忽然又微微笑笑，緩緩開口說：“你們店裏的酒是極香的，就是放多了點麻藥，難免有點酸。”
老闆娘不知虛實，所以只是用言語拖延，故作鎮定的說：“老頭，你別胡說，我們這是正經小店，怎麼可能在酒里下麻藥。要是真下了麻藥的話，你怎麼可能現在還這麼精神。”
老人：“人上了年紀，感觀就退化了，你這麻藥對小夥子或許有用，對我嘛，嘿嘿，可派不上什麼用場。”
老闆娘和店小二聽他這麼一說，不由得將信將疑，眼見事情敗露，麻藥又沒有效果，當下作勢要撲向老人，這是要魚死網破，明着幹起來了。
老人擺擺手，示意他們先別激動，又說道：“你們知道我為什麼會給你們講玉璧的故事嗎？這玉璧事關江湖最大的秘密，我又為什麼會說給你們聽？”
老闆娘和店小二隻感覺自己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被老人牽着走。這時候聽他這麼說，雖然現在實在不是問話的時候，眼睛裏卻也露出了問詢的神情。
老人站了起來，微笑着說：“因為我知道你們都快成為死人了，死人是永遠不會泄露秘密的。”
話剛說完，老闆娘突然全身一震，接着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在地上滾了幾滾后，一動不動了。
突遭此變，店小二膽子雖大，也是嚇得面色蒼白，不知道為何老闆娘給人下毒，現在她自己卻倒地上了。老人正好目光閃到他身上，那雙眼睛直如三伏天裏的烈日般灼人，彷彿要把人的眼睛刺出血來。
店小二“撲通”跪倒在地，不住磕頭：“爺爺，打頭你在外面敲門開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求您老人家不跟我計較，饒我一條狗命。”
店小二磕頭如搗蒜，老人卻無動於衷，閉上眼睛彷彿在想着什麼心事。
過了一會，老人眼睛睜開，神色卻又變得慈祥，那眉目間透露着無限的和藹，彷彿剛才那個無聲無息間就讓老闆娘躺在地上的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接着聽故事吧。”老人緩緩說道。
聲音和緩，卻是一種讓人不敢抗拒的腔調。店小二連話都不敢接了，只是屏住呼吸盯着老人，表示自己正全神貫注的聽着。
“王進把玉壁拿出來給同僚一看，同僚彷彿着了魔一般，眼睛再也離不開玉壁，把玩良久，不忍釋手。王進怕生事端，就說：‘這玉壁是無價之寶，本來我該深藏它，免得拿出來有什麼損毀。今天賢弟你一定要看，我才拿出來給你一睹，既已看畢，這便放回去吧！’他這話說的得體，同僚雖是被玉壁迷住，卻也沒有再賴着不走的臉面，只得告辭。但次日又來，也不說是為了玉壁，但眼光迷離，顧左右而言他，久久不走。王進無奈，只得再拿出玉壁給他把玩，同僚方又告辭回去。但次日又來。如此反覆幾十日，王進被折騰的焦頭爛額。”
老人說的還是有關玉壁的瑣事，其實有些無聊，但店小二性命攸關，此刻哪怕讓他聽晦澀古謠，怕是也引以為天籟了。
老人續道：“這麼反覆，哪怕石頭人，估計也要給折騰出脾氣來了。王進雖是大儒，涵養也有用盡一天。終於有一日，王進撕破了臉，說什麼不肯再拿出玉壁。同僚百般哀勸，乃至下跪苦求，王進視若不見。同僚見不着玉壁，發起狂來，摔桌翻椅。王進也由得他去。但這事如何了局，王進也是苦無對策。”
店小二聽着老人的講述，只覺得自己身在雲裏霧裏，老人的聲音悅耳好聽，講的什麼卻一無所知，只有老人停頓之前的那句如何了局傳入了耳朵里。頓時滿腦子都在想着“如何了局”、“如何了局”、“如何了局”。
玉壁一事究竟會如何？請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