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海闊天高
幽暗深邃的深海海底,一道紅芒,裹挾着駭人的威勢,破土而出,如一株巨大的旋轉的油紙傘托着長長的傘柄,直直的向上衝去,幾千丈的距離,轉瞬即至。
此時的海面上空,天有些陰霾,或輕或重的烏雲,佈滿天空,無風,無浪。
紅光剛剛破出海面,在其正下方的海水便如同開了鍋的沸水一般,一個接一個的巨大氣泡,從中泛起爆開,緊接着一道耀眼奪目的七彩氣柱,帶着一股毀滅氣息,爆射而出。
老者一手指着紅蓮,一手引着寶舟,已然察覺到那股來自腳下的氣柱,正朝他疾射而來,上面散發的正是九華玉塔器魂和神秘種籽混合在一起的氣息,此刻想躲,已來不及。
難以再細想更多,心念一動,周身紫芒閃動,聚氣凝神,把左手引着的寶舟穩穩地端平,向著其前方海面方向猛地一送,而後不再顧及寶舟,右手法決變換,頭頂懸浮的烈炎紅蓮光芒一閃,瞬間出現在他雙腳下方,花蕊朝下,向著氣柱迎去,眨眼間,便撞在了一起。
“轟……”的一聲巨響,海空上方的烏雲一沉,似被一張無形大網,兜住了一般,朝着海面擠壓下去,那是被撞擊形成的真空所拉扯的。
看上去強大無比的七彩氣柱未能獲勝,頃刻間,化作無數股滔滔氣流,形成了數股龍捲風,捲起滔天巨浪,向著海面的四面八方呼嘯奔去。
烈炎紅蓮同樣不堪,在和氣柱接觸的一剎那,稍做阻抗,便被沖的紅光黯淡,搖搖欲墜,勉強維持住紅蓮的形態,好在氣柱雖強,但後勁不足,只堅持了三息,便轟然消散,而烈炎紅蓮也隨後像一面易碎的琉璃鏡子一般,支離破碎,碎成漫天的焰火,在這陰沉灰暗的海空之間,蔚為壯觀。
四散的火靈力,有的在空中燃燒殆盡化作一縷青煙,隨風飄散,有的灑落海面,似被沏滅的燭火,湮滅在海水之中,最後都消散一空。
老者在腳下紅蓮擋下氣柱,乍作僵持的那一刻,便已朝寶舟方向瞬移,可終究晚了一步,就在其身形將將變淡,還未完全消失時,腳下巨大的衝擊力便席捲而至,使得身形驟然一頓,隨後才完全消失。
寶舟被老者拼力送出后,速度驚人,流星一般劃過天空,向著天際的海面落去。
老者身形在其後的空中閃出,甫一出現,便踉蹌的在空中跌出了數步,強行收住身形,一口暗紅精血,噴洒在空中。
“是垂死掙扎的九華玉塔器魂和融合了玄水的神秘種籽,對抗所產生的爆炸?不應該!它們相互消耗,最後只能相互耗盡,不會產生如此大的動靜。
難道是我的那記炎斬起了作用,木水一路,和玉塔的土屬性僵持不下,我的那記炎斬的加入,使得四方相生又相剋,木又生火,火又生土,土木難調,水火不容,,如此反覆,便再難平衡,隨即爆炸,對對對!一定是這樣!
咳咳……咳……!
不過未曾想到,九華小兒這縷器魂,竟然如此之強,怕是本體已煉化到准仙器的品階,這千年歲月,還真是公平吶!”
老者的推斷,完全正確,正應了他破陣之前的那句話,確實是他送了九華玉塔器魂一程。
推斷的念頭在腦海中如電閃過後,喉間又一甜,忙強行忍住,壓下胸口翻湧上來的氣血,稍作平息,便調動體內殘存的靈力,身形再次消失在空中。
下一刻的他,出現在,仍舊在半空中滑行的輕舟旁邊,兩次超遠距離的瞬移,使得他重傷的身體,疲弱不堪。
手扶舟邊,身形隨舟滑行,朝內看看淡薄金光下,還在安然熟睡的小傢伙兒后,抹了抹嘴角下頜的血跡,露出了劫後餘生的笑容。
身體剛剛痊癒又受重創,此時的他,體內靈力已所剩不多。
不假於物,而凝成紅蓮外放,是臨仙境中期,雙花階段才能輕鬆駕馭的,而他為了破陣成功,不惜代價,強行施展,勉強支撐到衝出海底,已然使得身體暗傷遍佈了,破陣后又和這氣柱搏命一拼,更是雪上加霜。
此刻體內的靈海,只余稀薄的幾層薄霧,道池內的靈液,業已見底,蓮葉正中的那朵九瓣蓮花也無精打采,萎靡暗淡,紫紅色的花蕊沒有半點靈氣吐出。
神識的消耗同樣驚人,不但要操控紅蓮破陣,護身,又要時刻控制着輕舟,以保其內小傢伙兒的安全。
神識乃精氣神所化,巨大的消耗,使得他的身心愈發的萎靡不振,疲累不堪。
手扶着一側舟體,把身體小心地翻了進去,避開小傢伙兒,坐在靠前舟首這一側,然後伸手把裹着戰裙的小傢伙兒輕輕的抱起,自己躺直身體,仰卧在舟頭,此時小傢伙兒仍舊未醒,自打手中的“種籽”沒了以後,小傢伙兒就變的有些不一樣了,似是少了些靈氣,這也難怪,一下子斷了那神奇的生機的滋養,一定會變得與之前不同。
把小傢伙放在自己的小腹處,兩腿微微屈起,頂住甲裙里的小腳兒丫,不讓他划落。
雙臂環在甲裙上,雙手掌心凝出一小團所剩無幾的火靈力,使得雙掌間變得溫熱,隔着甲裙,溫暖着小傢伙兒的身體,因為他感到了此時此刻這片天地的溫度,應該是冬季。
做完這一切,他閉上疲倦的雙眼,感受着海天之間的靈氣,好在這不再是那“四海封絕陣”里,空氣中五行之力雖然稀少駁雜,但終究是有的,有就好。
神識落入體內,看到滿目貧瘠的靈海,道池,老者無奈又慶幸的在心中一笑,無奈的是剛脫離近千年的困境,又落的重傷加身,慶幸的是,雖是重傷,但終究未死,且又逃出生天,假以時日不難找回失去的修為境界,到時有恩的報恩,有仇的報仇。
只是這恩情該咋還呢?
輕舟上的金芒越來越淡薄,飛行的速度也越來越緩慢,他已經沒有更多的靈力和神識來支撐和控制輕舟的護層和飛行了,僅有的那丁點靈力,他要用來運轉靈海吸取空氣中稀薄的靈氣。
就這樣先飄着吧,因為剛剛在高空時,他已經看到了遠處海天線上,有陸地的存在。
給他點時間恢復身體和靈力,他就有能力帶着小傢伙兒活下去。
海生今年八歲,個子比村上同齡的孩子要高一些,也壯一些,看上去倒是像有十多歲的樣子。
和他爹一樣穿着一條緊腿的魚皮褲,上身是她娘特意給他縫的加厚魚皮襖,蹬着雙魚皮短靴。
臉色有些黑,又透着些紅,那是總在海邊玩,被太陽曬,被海風吹的,留着個梳背兒頭,圓臉,平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鼻樑不太挺,嘴唇有些厚,一臉的憨厚老實相。
這是他第一次和他爹駕船出海捕魚,剛剛入冬,正是捕魚的好季節,他想幫他爹多打點魚,冬季能存住,到了集市能多換點銀錢,等到了開春禁漁期,就不用過的那麼辛苦。
走時他娘一遍遍叮嚀他,一定要聽他爹的話,不許亂跑,海上不比陸上,萬一出現什麼差錯,危險,沒地兒哭去。
又囑咐鄭大海,千萬要照顧好孩子,別出差錯,別看他長的大,可歲數畢竟還小,別老拿着他當大人使喚。
鄭大海聽了,嘿嘿的笑着,一個勁兒的點頭。
海生聽了,也嘿嘿的笑着,也一個勁兒的點頭。
他娘無奈的搖搖頭。
“這爺倆如一個模子刻的一般,除了長相,連那木訥憨厚的性子也一樣,不都說養兒隨娘么?
唉!真是操心吶!”
海生家的船是他們村裡最大的漁船,這是鄭大海花了三年時間,從村子北面望夫涯的一側山腰上,伐回的上好木料,悶着頭一點點造出來的,山路難走,坡陡林密,村裡人都佩服鄭老大的這份能幹和執着。
前兩年,海生他娘每每聽人說起鄭老大造大船的壯舉時,都似是不在意的說一句:“哎呀!可別誇了,嫁他時,他就說要給我造條大船帶我出海,這海生都五歲了,才折騰出來,你說還有啥可誇的!”
說完,臉上又不由得透着幸福和得意。而後就笑着等那些婆娘們,笑罵她的不知足和羨慕嫉妒的話語。
她也是個漁家女,也早早的隨父出海捕魚,知道一條結實,耐風浪的大船,對漁民意味着什麼,那就是活着的飯碗,那就是傳家的寶。
她嫁給鄭大海時也沒奢求着有條大船,奔的是,他人老實,能幹,又對自己好,和他過日子踏實。
鄭大海娶她時,是對她說過要給她造條大船,讓她風光,可她沒在意,以為這憨漢子在討她歡心。
沒成想,六年後他真的造了條大船,只是,她有海生牽着,沒能坐上去出回海,可一聽別人提起,心裏還是感到滿是美美的幸福。
她家的船能行的更遠,也能捕獲更多的海貨,這兩年讓她家的生活相比同村的其他人家要富足一些,平時除了擔心丈夫的出海的安危外,別的她很知足。
只是今天是海生第一次出海,怎能讓她放心的下,祭過海神后,她千叮嚀萬囑咐,也不知道那爺倆能不能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