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斷劍
第九十五章斷劍
都說否極泰來。
說什麼一個人倒霉久了，就多多少少能遇到那麼點兒順心的事。
白雲歡可沒這麼覺着。
用老李的話說，就目前這情況，根本就他娘的不可能會這麼覺得。
......
先不說白雲歡碰到的這四個孫家暗子極為難纏，也不說白雲歡能不能從這裏脫身逃走。
這個時候，就算讓白雲歡走，白雲歡也走不了。
白雲歡要是走了，老李咋辦？
退一萬步說，就算白雲歡長出翅膀從這兒飛走了，到時候那四個殺人如麻的孫家暗子追不到白雲歡，轉過來拿老李撒氣，那老李能活？
......
正是因為白雲歡也想到了這些。
原本見人就跑的白雲歡，現在不跑了。
......
小院兒外，白雲歡與四人對峙。
小院兒內，卻也不輕鬆。
......
說是說生死性命大過一切，百味人生大不過天。
可這再小的事兒那也是事兒，再平凡的人那也是人。
......
老李站在院兒里，面前站着一個婦人，正是他老李與他自己朝夕相處二十多年了的媳婦兒。
不知她是什麼時候出的門，現在也不知道什麼她是時候從後門進來的。
...
兩個人站在院子裏。
老李眼眶有些紅，就這麼站在原地，和眼前自己這個既熟悉，又有些認不得的媳婦兒相互對望。
...
小院兒外，兵刃碰撞的聲音已經響起。
...
終究是老李忍不住先說的話。
指了指小院兒外，老李聲音有些沙啞的問道：
“這事兒，是你告訴那些人的。”
“是還是不是？”
老李原本以為她多多少少要找個借口，作些掩飾，可沒想到她想也沒想，就這麼直截了當的承認了。
“是我。”
......
聽聞此話的老李，背一下子就駝了下來。
老李之前就已經猜到了，可是猜到歸猜到，真正聽見自己媳婦兒開口的時候，心裏還是不是滋味兒。
老李又問：
“那小子與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且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那你為何要這麼做？”
......
婦人嘴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講起了一些已經過去了很久的陳年舊事。
......
“這座死城，困了你我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
“這二十年來，你從來都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擺在眼前的銀子你不去掙，說是對不起你那狗屁良心。放在眼前的權勢你也不拿，說是彎不下身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老李是個什麼了不起的清高貨色。”
......
“如今，別說是錦衣玉食，你我二人連掙口飯吃都還要去看別人吃完剩沒剩下。我陳家之人，什麼時候有過這種路邊野狗一樣的生活？”
......
“當初嫁給你，是因為我爹娘覺得你們李家人有志向，我們陳家之人嫁到你們李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可是這二十年來，我就只見到了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
越說越是憤怒的婦人，彷彿忘記了眼前這個人是和自己處了二十多年的自己的男人，她聲音越來越尖銳，說的話，也越來越難聽。
......
......
可是老李從頭到尾就這麼看着自己媳婦兒的眼睛，不說一個字。
老李想從他媳婦兒眼裏看出一些東西。
他終究還是失望了。
因為婦人在說到最後的時候，眼神就變得像寒霜一樣冷。
......
小院兒外如雨點般的鐵器相撞聲起起落落，就沒停過，任誰都想得到，此時的小院兒外，正爆發著何種激烈的戰鬥。
小院兒里，卻是安靜到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
老李聽完了自己媳婦兒歇斯底里的咒罵聲和惡毒的言語，一聲也沒吭。
......
人活着，是要有個念想的。
這念想沒了，人就難活了。
......
按照老李年輕時的性子，多半是不想這麼窩窩囊囊的活這一輩子的，若要是老李一個人，活成了這個樣子，多半哪天就喝個爛醉酩酊把自己喝死了，或是找個沒人的地兒，稀里糊塗的就這麼抹了脖子。
老李是怎麼想也沒想到啊，自己討了個媳婦兒，後來這媳婦兒成了自己這一輩子的念想，他也就再沒考慮過混不出人樣兒不如去死的意思。也多虧了自己這媳婦兒，自己渾渾噩噩這半輩子還算得到了點什麼東西。
如今這念想，斷了。
......
老李轉過身來，就這麼坐在了院子裏。
已是漸濃的暮色之中，老李的身影彷彿矮了許多。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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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冬月。
這扶桑城裏冷得讓人心裏發慌。
扶桑城裏一個不起眼的街角小院兒里，發生了一件不起眼事：
有人死了。
在扶桑城，有人死去，的的確確是一件不起眼的事。
說是扶桑城有個原來是做木匠的人，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白頭髮小子，被四個不明身份的歹人，刺穿了脖子。
也是奇怪。
因為聽說，那做木匠是自己上去送死的。說是白頭髮的小子和那四個歹人交手中途，那木匠跟瘋了一樣，衝過去吵嚷着讓那白頭髮的小子快走，這才被不耐煩的歹人一刀刺透了脖子。
有的人說是那白頭髮的小子死活不肯走，這木匠就這樣以死相逼；有的人說，那木匠本來就不想活了，只是臨死前做樁善事，換個好來世。
什麼說法兒都有。
茶餘飯後，人們七嘴八舌的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都覺得這木匠，就是個傻子。
......
沒有人知道，那木匠臨死前，一會兒又哭，一會兒又笑。
......
也沒人知道，也就是那一天，他們口中的白頭髮小子，拖着渾身是血的身軀，活生生追死了四個孫家訓練有素的一流暗子。
那白頭髮的小子在殺死最後一名孫家暗子的時候，手中的劍，都成了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