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最後一夜
時間過得飛快,眼看着就到了辛寵最後一個自由的周末,所有人都開始焦躁。劉訊飛帶隊,沒日沒夜在外搜捕六夫人、七夫人;辛格因為停職,不能參與調查,急得在家裏坐立不安;施寅將葉振言的驗屍報告看了一遍又一遍;葉時朝卻依舊將自己關在實驗室里,閉門不出。
辛寵用了一個上午,將家裏打掃得一塵不染,泡了個泡麵當作午餐,然後開車去律所,先去了白亭年的辦公室,推開門,裏面沒人,便去找前台小美,問她白亭年人去哪裏了。
小美正在錄入訪客登記表,聞言抬起頭,“白律放假了呀,白律說是辛律您讓他放的。”
確實是她讓放的,但她的用意只是想要警告他一下,不可以用非法手段幫助當事人,哪怕當事人是你的親人或者朋友,只要他認清了這一點,好好認個錯,就能來上班了。
辛寵皺了皺眉,有些無奈問小美,“他這一周都沒來?”
“嗯,都沒來。”小美不無失望道,然後壓低聲音對她說:“刑律有點生氣呢。”
辛寵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轉身來到老邢辦公室門前,敲了兩下門,裏面傳來老邢沙啞的聲音:“進來。”
辛寵推門進去,一進門就看到老邢正在抽煙,整間辦公室里煙霧繚繞的,老邢正在抽煙,見辛寵進來,忙將抽了半截的煙頭摁熄在煙灰缸里,打開窗戶,散散味,回頭對辛寵說:“最後一天了,你打算怎麼過?”
辛寵跌坐在沙發上,唉聲嘆氣,“打算當作臨死前最後一天過。”
辛寵在老邢面前很少裝堅強,因為裝不了,老邢見過她所有的落魄和狼狽,也根本沒有必要裝。
要嚴格算起來,辛寵其實應該叫老邢一聲“刑叔叔”,因為老邢確實是辛寵父母的朋友,年長她足足二十歲。當年辛寵父母過世,家裏一應事務都是老邢幫着處理的,辛寵畢業之後第一份工作也是老邢幫着介紹的,後來兩人都想獨立開事務所,約一起喝了頓酒,就成了合伙人,老邢待她雖理性,但是仔細品品,也像親人。
“你對小白髮脾氣了?”老邢透過漸漸稀疏的白霧看辛寵,眼中有中年人特有的沉穩與通透。
辛寵聞言抬頭憤憤不平:“那小子找你告狀了?”
“沒有。”老邢嘆了口氣,站起來,倒了杯水給她,“他莫名其妙要休假,我總要問清楚原因。”
辛寵接過水杯,連續灌了幾口,“既然問了,就知道這事兒不能怪我。要是你聽他說那種混賬話,你也會生氣。”
老邢不置可否,他當初獨立創業,選中辛寵這個毛頭丫頭,除了這丫頭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這丫頭跟他一樣,狡猾圓滑都是表象,骨子裏都是正直的。
“小白也是關心則亂,你又不是不知道。”老邢替白亭年開解着,坐在她身旁,“明天你就要去警局報道了,你心裏想什麼我都知道,律所這裏你放一百個心,就算你坐一百年牢,出來這裏還是有你一半。你哥那裏,我雖幫不上忙,但時不時能幫着勸一勸。每年你爸媽的忌日,我都會去幫你掃墓,省得你哥忙起來沒人樣,把這事給忘了。還有什麼要託付的嗎?”
辛寵搖頭,全身被暖意包裹着,這股暖意讓她熱淚盈眶,“老邢,謝謝了。”
老邢沒說話,望着天花板沉默半天,才一拍大腿站了起來,“行了,你走吧,我去約幾個獵頭,該招幾個新人了。你一走,小白大概也沒心思工作了,都指望不上了。”嘆着氣,去翻電話本。
辛寵起身離開老邢的辦公室。
回辦公室整理好東西,辛寵就開車來到實驗室,路上買了一些吃的和啤酒。
到了“有蟲聲”已經是下午六點,實驗室竟然無人加班,黑漆漆的,只有二樓葉時朝的辦公室里還亮着燈,如黑暗中的燈塔,讓人心安。
她提着吃的上樓,發現辦公室的門是開着的,走進去,就見葉時朝坐在地上,周圍鋪滿了打印出來的論文,他如同踏進白色城鎮的巨人,用專註而熱切的眼神盯着這座城鎮的每一棟建築物。
辛寵不敢打擾他,就站在門口等着。
他穿着黑色的襯衣,袖口挽起,露出潔白的手腕,最近的操勞讓他又瘦了些,骨節更加明顯。他微微皺着眉,側臉因為過於嚴肅而顯得肅穆聖潔,似乎已經完全跟面前由文字組成的城市融為一體,感覺不到,也聽不到除此之外的其他任何人和事。
辛寵等得累了,乾脆盤腿坐在地上,打開一瓶啤酒滿滿喝了起來,實驗室中常年飄着的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與酒味混合,形成一種奇藝的氣味,聞起來就像外面的夜,迷人又讓人捉摸不着。
連續三瓶啤酒下肚,葉時朝才從那一片文字汪洋中醒過來,此時辛寵已經微醺,看見葉時朝抬頭,咧開嘴笑着朝他使勁揮手,“你終於看見我了。”
“來了怎麼不叫我?”葉時朝看着地方的空酒瓶知道她等了很久,滿是歉意地起身,將一地的論文收拾起來。她搖搖晃晃起身,要來幫忙,被他按坐在沙發上,然後倒了杯茶給她,看着那一袋子啤酒,皺起眉來,“今天要和我一醉方休?”
“是啊,明天起就喝不到了。”辛寵將茶杯放到一邊又去拿酒,“人生得意須盡歡,你今天晚上要好好陪我喝酒。”
葉時朝奪走了她手裏的酒,黑眸堅定,“現在還不是放棄的時候。到明早八點警局上班為止,還有十個小時,這十個小時我們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比如……”辛寵趁着酒勁,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然後傻笑:“比如這個嗎?”
她身上特有的馨香在酒氣的催化下,更顯誘人,葉時朝一時間有些意亂情迷,忍不住低頭吻住她,在她的柔情里恣意發泄着這段時間以來的壓力。
過了許久,兩人才分開,辛寵被吻得頭暈眼花,氣喘吁吁,抬頭望了望門口,壞笑起來,“我們這樣好像在偷情。”
葉時朝放開她,去關了門,將她帶來的下酒菜一一擺在桌子上,“我還有事要做,不能喝酒,但可以陪你吃點東西。”
“好。”辛寵一點都不介意,自己又打開一罐啤酒,喝了兩口,又去吻他,末了抬頭問:“這樣你會不會也醉了?”
葉時朝全身的火都被她挑逗起來了,低頭又吻了她一回,無奈道:“你再這樣,我真得要醉了。現在還不是醉的時候,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聲音溫柔卻十分堅定,辛寵不再糾纏他,只是坐下來時,表情難免落寞。
也許是看穿了她表情中的落寞,葉時朝指着放在辦公桌上那高高一摞論文,解釋道:“我最近一直在想,我父親留下的訊號,能不能換個解法。我父親學識很好,學術涉獵很廣,偽裝成啞伯之後,他想必是非常無聊的,我就在想,他有沒有可能是把我們實驗室里所有人的論文都看過了。畢竟他時時刻刻都有暴露的危險,如果只以我一個人為中心點設定密碼,太容易被解讀出來,如果數據量過大,不是這個領域的專業人士要解就會難與登天,所以我決定將所有的論文都看一遍。已經看了半個月了,這些是最後一些,天亮之前一定能看完,你先等一等。”
辛寵看着他眼底的烏青,淚盈於睫,“自從你說相信我之後,我就已經不怕坐牢了,你可以慢慢查,我在牢裏等你救我出去。”
“我抓緊一些,就能讓你少受些苦。”葉時朝說著,坐在一旁,吃了幾筷子菜,“坐下來,我們一起吃。”
辛寵一個人喝光了所有的啤酒,醉倒在沙發上,朦朧中,她感覺到有人給她蓋上了毯子,毯子柔軟溫暖,她嘟囔了兩聲,就又跌進了夢裏。
醒來已經是第二天,辦公室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三塊白板,葉時朝皺眉站在白板前,看着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數字,表情認真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