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夫人
姬超廉到目前為止,一共娶了四位夫人。(www.16kbook.com)二夫人性格平和,不與人爭。三夫人出生於書香門第,知書達禮,也是個懂禮知分寸的人。只有這四夫人,聽說嫁給姬超廉前,本是個青樓女子。姬無心並沒有行業歧視。對於妓女這一特殊的群體,她一向是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
人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她卻不這麼認為。古往今來,青樓中也出了不少才貌雙全、驚才絕世的奇女子。例如明末清初的八位名妓李香君、董小宛、柳如是、顧橫波、馬湘蘭、陳圓圓、寇白門、卞玉京,曾被冠以“秦淮八艷”,她們留下的詩詞歌賦以及凄婉動人的愛情故事,為秦淮河增添了許多傳奇色彩。
何況,在封建保守,視貞潔為生命的古代,沒有哪個女人會自願當妓女的。如果不是因為悲慘的命運,沒有哪個女人願自甘墮落,過着“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的屈辱人生。所以,對大多數賣笑的女子,姬無心的內心是充滿着同情的。
只不過,這些值得同情的青樓女子中,顯然不包括姬超廉的四夫人花如雪。
花如雪很美。
她容貌艷麗,嬌媚動人。體態婀娜多姿,走時如弱枊扶風,笑時如煙水縹緲。她有一雙似秋水般含情的眼睛,似乎總是籠罩着一層氤氳的霧氣,煞是惹人憐愛。
只是,當姬無心捕捉到她眼底隱藏起來的那抹算計時,她就清楚,這個女人,攻於心計,並不如外表表現得這般良善。否則,她又怎會在她這性別容易穿幫的時刻,以“探病”為名闖入姚婉怡的小院,非要來見見她們“母子倆”呢?
“姐姐,聽說你和孩子都病了,妹妹聽了好生擔憂。姐姐是咱姬家的大夫人,怎能輕易病倒呢?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瑣事安排,都得依靠姐姐費心。唉,姐姐不知,妹妹我一聽說你們病了,心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只恨不得這病是生在自個身上。我苦苦哀求老爺讓妹妹來看望姐姐。可老爺卻死活都不答應,說大夫吩咐過,養病期間來探病,這室內的人氣兒一濃,只會令姐姐和孩子的病情加重。我還正納悶着呢,這什麼病連個探視的人都不準進來?好在昨兒個遇到了給姐姐治病的秦大夫,一番了解,才知道經過這三個月的調養和治療,姐姐和孩子的身體大有起色,已能見客了。這不,我一大清早地就趕來了。唉,能見到姐姐氣色如常,又看到咱們姬家剛出生的小少爺,妹妹我的心別提有多高興了。唉,也真難為姐姐了,象姐姐這般年紀,還要生孩子,真不是普通的危險。難怪姐姐會生病啊。”
姬無心暗忖,這個花如雪,一番話夾刀帶棒,綿里藏針,連捧帶諷,還真是滴水不漏。要和這樣的女人爭寵,姚婉怡想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步步為營,小心謹慎。
花如雪說,她是問過了秦大夫,得到他的允許,姬超廉才准允她前來探望的。那個秦大夫,不是收了姚婉怡的錢,為她拖延見客的時間嗎?可是為什麼卻應允花如雪來探望呢?
姬無心轉念一想,便已明白。想來這個花如雪,和姚婉怡一樣,用錢收買了秦大夫。這個秦大夫,擺明了是個見錢眼開的小人,他能收姚婉怡的錢為她辦事,自然也能收花如雪的錢,替她着想。
好在,那個秦大夫並不知道她的真實性別。
姬無心想,這是不幸中的大幸。
顯然姚婉怡也想到了這層,因為姬無心看見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僵硬,繼而又漸漸緩和。
“真是難得妹妹有心。姐姐我這是老毛病了,可比不得妹妹這如草芥般的命。俗話說,越賤的東西,生命力就越旺盛。唉,好在姐姐我也不算虧了,拼着性命不要,也將兒子給生了下來。那賈半仙可真是鐵嘴神斷,他斷言我這胎生的是男孩,可不就是一個男孩嗎?呵呵,今天妹妹就是不來,我也要找個時間給大家報喜。”姚婉怡笑得好不舒暢。
花如雪一張美艷的臉神色如常,淺笑吟吟,姬無心若沒有看見她緊緊地揉捏手帕的手,她都要為花如雪過人的涵養而暗暗喝一聲采。
“瞧我,差點把咱家的小少爺給忘了。”花如雪笑語盈盈,走到躺着姬無心的小床邊,俯首看去。
“嘖嘖,好漂亮的孩子,瞧這粉嫩粉嫩的皮膚,瞧這眉目如畫的小臉,不知道的人,還只當他是個女娃呢。來,讓妹妹抱一抱……”
姬無心緊盯着花如雪伸過來的手,心中大叫:別過來,千萬別過來!你一抱,不就全都露餡了嗎?
那手越來越近,眼看就要揭開蓋着她身體的小棉被了。棉被下,她的下半身可只穿了條開檔褲啊。
那姚婉怡和福嬸她們想是被花如雪突如其來的舉動給驚懵了,居然沒有一個人及時反應過來。
不行了,與其等待着她們的救助,不如自救!
“哇!哇哇——”姬無心氣運丹田,憋足了氣放聲大哭。兩隻小手緊握成拳,在眼前揮舞。兩隻小腿緊緊地夾住裹在身上的棉被,就怕哭時一用勁將棉被給踢掉了。
花如雪怔住了。她手剛剛觸碰到姬無心的身體,就被孩子這突然暴發出來的大哭驚得呆立原地,一時不知該抱好呢還是不抱好。
姬無心這一哭,將姚婉怡的神志驚醒了過來。
“唉呀,妹妹你可別亂來!這孩子,最怕生人接近她了。何況,她的病才剛剛好一點,這一驚嚇,指不定這病又要加重了。福嬸,快請四夫人坐下,給四夫人沏杯茶來。”
“哎,瞧老身這腦子,真是老糊塗了,怠慢了四夫人,還請見諒啊。”福嬸如夢驚醒,忙不迭地應道,立刻沏了杯碧螺春端給花如雪,身體有意無意地擋在了花如雪身前。
花如雪看了一眼搖籃中嚎啕大哭的嬰兒,悻悻地接過茶杯,囁了一口,說道:“這孩子,看來脾氣可不怎麼好呀。不象妹妹生的那寶貝兒子英兒,從出生起就不怎麼哭鬧,讓我這個娘親着實省了不少心啊。”
不哭鬧的孩子,肯定有毛病。姬無心不悅地暗忖,可嘴裏的哭聲卻一刻也沒有停。
“四夫人,瞧你說的。咱家小少爺一出生身體就極為虛弱,這些天多虧了大夫人小心照看,這才緩過勁來。本不適合見客的。這不,你一來,小少爺聞到了生人的氣息,看到了陌生的面孔,不受驚才怪。四夫人,你大人大量,擔待些,別生咱家小少爺的氣。”福嬸一番軟硬兼施的話砸下來,別說是花如雪氣得鼻子冒煙,就連姬無心也得費好大的勁才能忍住不破功發笑。
“得,看來妹妹我今天這趟來得不是時侯,倒招人嫌了。得,姐姐,你好好調養,妹妹還盼望着你早日痊癒,早點出來主事呢。姐姐,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天,那二房和三房的氣焰有多囂張,都快爬到姐姐你的頭上來了。姐姐,讓妹妹說句公道話,論身份,你是姬府的大夫人,這府里上上下下一大家子的事不還得你這個當家主母來操心拿主意嗎?她們兩個是什麼東西,也……”
“妹妹,等我身子好些后,我們再閑話家常好嗎?”姚婉怡淡淡地打斷她,疲倦地倒在床頭,語氣倦怠,“福嬸,替我送送四夫人。”
“是。”福嬸微微欠了下身,“四夫人,請。”
花如雪艷美無雙的臉上閃過一絲慍色。但只一瞬間,她的秀眉便舒展開來,笑道:“姐姐你太客氣了。既然姐姐累了,那妹妹便不打擾了。福嬸,你就不用送本夫人了,還是仔細着照顧着姐姐吧。若姐姐有個什麼頭痛腦熱的,小心你這狗奴才的老命,哼!”
狠狠地瞪了一眼福嬸,花如雪才轉過身,身姿搖曳地離去。
“這賤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貨色,居然敢當著我的面教訓起我的家僕來!”待花如雪出了院子,躺在床上的姚婉怡氣得牙痒痒,“小賤人,別以為現在老爺寵你,你就無法無天,目中無人!哼,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