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選擇
溫嵐見丈夫高興,跟着笑道:“你若肯聽我的,曹家早就添丁進口了。”
曹敬中搭在兒子肩上的手還沒放下,臉上的笑卻瞬間消失:“你什麼意思?”
溫嵐給自己倒了杯酒,淡笑道:“沒什麼意思,就是覺着孤寂,想找個人在家中陪陪我也伺候你,你若答應,我感激你。”
桌上一靜,只溫婉似沒聽清話音一般一杯接一杯仰着脖子灌酒。
“先前你鬧,我只當你是中邪壞了腦子,可如今當著妻妹當著一大家子的面你還是這樣鬧。溫嵐,你到底圖什麼?幾十年過來了,這樣的日子到底有什麼不好,你倒是給我說個明白!”曹敬中捏緊拳頭盯着她,眼裏是滔天的怒火。
溫嵐偏過頭低低咳嗽數聲,避過了丈夫的眼眸,只低笑:“從前你想娶個知書達理,溫柔賢淑的婦人,卻沒想陰差陽錯娶了我。後來,高堂新喪,孩兒年幼,你想納小我也沒鬆口。
可如今公婆去世多年,孩兒也成了家,我總不好再攔着你罷。那姑娘也是個可憐的,平白無故等了你這許多年,咱們或是平妻或是貴妾的總該給人家個名分吧?”
曹敬中怒極反笑,站起來連道三聲好,才紅着眼問溫嵐:“我從前說過的每一個字,你都死死記着,就等着今日還給我,是不是?旁人可憐你看見了,那我呢?溫嵐,我快被你生生折磨死了,你可曾看見半分?”
溫嵐紅了眼,偏過頭望着腳下道:“不過就是納個二房,你至於這樣急赤白臉的么,還是說你不忍那姑娘做二房,想逼我下堂?”
曹敬中咬緊牙關,手上青筋暴起已處於暴怒的邊緣,桌上幾個小輩忍不住縮了縮身子,心裏犯苦。
“你!我急赤白臉還是你不依不饒,我只恨不得……”
話音未落,溫嵐的咳嗽已經一聲大過一聲,好似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
曹敬中頓了頓,還是抬腳走到溫嵐身旁無措地替她順氣:“你別動氣,除了納妾,我什麼都依你……”
“好了,我來說。姐夫難道就沒想過我姐這般咳嗽是得了不治之症?”溫婉冷不丁開了口。
手忙腳亂的曹敬中抽空回頭:“胡說八道,你姐姐身子虛每年都咳嗽,就是今年好得有些慢。前幾日大夫才來瞧過,說是不礙事,等寒氣散盡就好了,喝口水。”曹敬中將茶盞放到妻子唇邊,卻不妨溫嵐以帕掩唇偏頭避過。
曹敬中那雙滿是擔憂的眸子便暗了暗,只無聲退後兩步任墨雲施為。
卻不防滿臉是淚的三兒“噗通”跪到他身前,垂頭哽咽道:“爹,姨母沒說錯,娘的咳嗽……”
“別說了!你起來!”溫嵐冷聲打斷兒子。
終日惶惶不安的曹懷遠卻不聽,只扯了父親的衣擺泣道:“爹,娘的咳嗽是傳屍病,是肺癆,是治不好的絕症啊!”
說完,哀哀痛哭在地,壓抑了多日的悲痛猛烈爆發。
曹敬中先是看了看不停咳嗽的溫嵐,又看了看跪地不起的兒子半晌,猶不信道:“肺癆?你莫開玩笑了,你娘身子好得很……”
話落,他猛然瞧見溫嵐攥緊的帕子上血紅點點。天旋地轉中,他踉蹌兩步扶住桌沿,睜着模糊的眼問溫婉:“真是……肺癆?”
溫婉無聲點頭,張不開口。
一室的熱鬧成了悲戚,曹懷志曹懷松愣怔間摔了筷子酒杯。
曹敬中卻顧不上這些,他只扶着牆踉蹌走出屋外,不多時便捧來個烏漆松木匣子放在溫嵐面前:“大夫怎麼說的?你別怕,這些年我存下了許多銀錢足夠給你診治的。
原先給你瞧病的定是個庸醫,明日我親自帶你去永和堂,永和堂若不成還有御醫,御醫不成咱們還可遍訪神醫……”
“來不及了”溫嵐拽住團團亂轉的曹敬中,柔柔沖他一笑:“來不及了,大夫說了,是不治之症。”
曹敬中的眼裏終於源源不斷地滾下淚來,他砸了手裏視若生命的錢匣子,銀票地契囫圇落了一地:“我攢這些攢了一生,可臨到頭,它們卻換不回你的命,那我要這些又有什麼他娘的用?”
廳堂里哭聲一片,曹懷志想跪到母親身前摸摸她的手,溫嵐卻退後兩步避開,溫柔道:“兒,離我遠些,會傳染給你的。”
曹懷志沒忍住眼裏的淚,以頭觸地哀道:“娘,孩兒不孝啊!孩兒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從未想過,知他冷暖為他哭泣的母親會有一天離他遠去,而這一天,竟出乎預料地來得這樣早。
“娘會在死前讓你爹把這家分了,往後這日子怎麼過,就是你們自己說了算了。”溫嵐看著兒子,平靜無波。
“都別愣着了,動筷子吃飯吧,再不吃飯菜就涼了。生死有命,我這輩子得到的已經夠多了,我且知足着呢。”
曹敬中卻不願再聽,上前兩步將人打橫抱起,也不管身後眾人會如何看自己,只自顧抱起掙扎不休的溫嵐回屋。
“曹敬中,你放我下來,求你了!離我這麼近,你會沒命的,你真的會沒命的……”溫嵐捶他半晌,見他無動於衷,終是狠狠哭出了聲。她什麼都捨得,唯獨捨不得他。
“也無大礙,你活着一日我就守着你一日,你活着一年我就守着你一年。我要是死了,下輩子再來娶你。”曹敬中一腳踹開的卧房大門,眼裏的悲傷似刀刻似劍鐫。
溫嵐埋在他胸口,遮住自己的眼淚,喃喃問:“那我要是不在了呢?”
我要是不在了,誰候着你歸家,誰不准你飲酒貪涼,又有誰尋了好看的綉線,為你做件春衫?我只是捨不得你,奢望有人能時時刻刻陪着你,我才能放下這顆心啊!
曹敬中沒有再回答她,他只是用力將她摟得更緊,冷着一張側臉命令所有的僕人都滾出去。
而後,溫嵐嘗到了大顆滾落的淚,只不知是他的還是自己的,苦澀異常。
那廂,廳堂里一片哭聲,溫婉坐在那裏全身沒有絲毫力氣,她只是淡漠瞧着這些平日裏並不如何在意姐姐,出事卻一個哭得比一個狠的人們。孝子賢侄,呵!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燕子農家》,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